“定源山……”
看着古院中的听风莲池,柳元正轻声呢喃着。
昔日破山伐庙第一场,少年曾经在断壁残垣之间瞧见古院之中的土坑。
当时,宗安道子指点道,那里是听风池的旧址,又说了一番佛宗故事,最后感慨着听风池的凋敝。
谁知今日,竟教柳元正在此寻得了听风莲池。
呢喃中,少年的目光不再迷惑,反而渐渐清明起来。
“是了,到底是一宗法统传承至今还在,旁的天材地宝也好,灵山秀水也罢,尽可因着式微舍弃,但是这等古佛昔日宣道之物,怎的会舍弃在外!
当年莲台宗从定源山撤走的时候,想来便将这听风池从原地拔走,安置到了旁处,这些年辗转流离,不知换了多少地方。最终被安置在了这处旧址之中。”
这般思量着,柳元正遂也想到了此地的不同。
相较于其余旧址而言,此地各处阁殿都尚算完好,虽然岁月销蚀的痕迹仍旧明眼可见,但却未有如先前几处旧址那般断壁残垣,破砖烂瓦遍地。
“想来,便是旧址,此地舍弃的时日,也要晚过如定源山等地许多,佛门式微也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如莲台一宗,便是一点点衰败下去的。
这莲池置于此地,或许是某一代时,莲台一宗经逢大变,失了这一方面的传承,使宝地蒙尘,又或者,是昔日莲台一宗长辈觉得此物碍眼,故意潜藏在旧址之中。”
思忖着,少年却觉得愈发趋近于后一种可能。
传承断绝非是偶然之事,昔年若有大难,恐怕今日莲台一宗也难存,或许此宗关于高深境界的修法和道识已经失传,但如此等古佛传道之地,只要还有记载莲台古佛的经典在,便没有断绝传承的道理。
这般想来,也唯有故意潜藏在此处这一根由了。
伴随着莲台一宗的不断式微,昔日里许多底蕴,也注定会变了味道,成为旁人攻伐的理由。
便如这听风莲池,连宗安子这样的一宗首席亲传都为之遗憾。
若是教人知晓,此物还在莲台一宗手中,消息一旦传出去,或许祸事就已不远。
便是玄门不去做,也难保不会有魔宗以及左道散修铤而走险。
潜藏于此地,反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想通了这一点,柳元正甚至怀疑,定源山那个土坑中的灵莲,都是莲台一宗后来故意洒下的种子,将之伪造成古物腐朽凋敝的景象。
思量清楚了根由,少年心中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毕竟柳元正掌握着的修行法门,对于他而言,这听风莲池的重要程度还要比之旁人更甚。
不说如今盛开在柳元正眼中的诸般灵莲。
便是这听风莲池本身,历经万古岁月仍不曾腐朽,本就是无上宝材,最为适合少年拿来修行法门。
只是初见这莲池,欣喜之余,柳元正心中更多的还是警惕。
自古玄门始,佛门诸宗以宝物暗算修士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不说玄门,昔日不少左道散修,便是因为贪图宝物,反而遭了算计,被强行渡入了佛门。
此一门蛊惑之人之术,教人防不胜防!
况且有着心神不安在前,故而见到了莲池,反而教柳元正不由得多想。
如今想明白这莲池背后的根由,少年便也定下了心神。
“该是我多想,世上哪一宗有这样的底蕴,要拿祖师昔年传道之宝来暗算一筑基境界修士?便是佛门鼎盛时,也没有这等奢靡的做法!我又非是宗安师伯,便是暗算了我一个,又无法定鼎此时局面。
况且,我身处劫运之中,自有气运庆云庇护,便是卜道大能此刻也难算我跟脚,莲台一宗如何知我现身此处?此时我虽然心神不安,却不好自己吓自己,如此反而失了方寸。”
一念至此,柳元正这里也不再多想,一抬手间,陡然将渡生山河图祭起,先是元磁神光洒下,将听风莲池“洗”了一个通透,随即便是须弥之力一裹。
宝光变幻之间,原地里只留下了一方土坑。
听风莲池坠入宝图之中,顷刻间便沉入三光神河之中,滔滔河水席卷着三光神力,不住的冲刷着听风莲池。
到底是历经万古岁月的古物。
顷刻之间,听风莲池中,便有点点道纹,在三光神水的冲刷下断裂开来。
反而是池中的诸般灵莲,反而在三光神水中熠熠生辉,不见灵光变化。
神念探入宝图之中,瞧见这一番,柳元正却不觉得心疼。
这般毁地只是古物,柳元正盘算着拿来用的,不过是听风莲池的宝材本身。
一想着的修行有了着落,柳元正心中也不禁泛起喜意。
“此行倒是顺遂,未料想竟能有如此收获,不过我日渐翻阅,只炼气、筑基这两卷,林林总总许多法门,如今看来,却都尽可取材于妖修与佛修。
五灵元珠也好,八宝玄雷池也罢,还有我未曾选择的诸般法门,若是偏近玄门法,则多为莲花一类,若是偏近左道法,则可以妖修丹、血修行……”
想到了这里,便是柳元正也在心中暗暗称奇。
“这半阙仙书乃五雷散人写在三万余年前,难不成那时,五雷散人便已经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了么……”
想到这一番,少年也不禁对五雷散人的智慧心向往之。
如他那等左道宗师,留世的文字,哪怕一个字眼都必然蕴含深意,断无巧合的可能。
“今时的局面,想来昔年便有些许蛛丝马迹,而后又被左道宗师得知,以此剥茧抽丝……啧!”
好生感慨了一番,另一边,一缕神念探入宝图之中,感应着听风莲池在三光神水长河之中的变化,少年也并未将之取出,反而手捏法印,将莲池彻底镇压在河底。
做完这些,少年一抬手,便将渡生山河图收起。
正抬脚折身,准备往别处去搜寻的时候,丹老神形的声音忽地响在了心头。
“尊主,速走!天地之间的香火之力有所变化!怕是有人探寻到了尊主落脚之地,速走!”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宝光便涌现在柳元正身侧,正是火鸦神壶。
少年不假思索,正要祭起手中符书,一时间,却只觉呼吸一滞,连法力的运转都显得晦涩。
半悬空处,一道赤色神霞显化,内中并无人影,却蕴含着凛冽杀机,紧紧锁定了柳元正的气息。
电光石火之间,见得此番,少年不敢怠慢,反而放下了手中符书。
气机已经被神霞勾连到了一处,便是柳元正远遁千万里,只要仍在古阵之中,这神霞也是顷刻便至。
如此遁去,不说逃不掉,反而徒耗法力。
一念及此,柳元正随即抬手。
灵光流转之间,一道道骨符祭出,一枚贴在眉心,一枚贴在胸口,一枚贴在丹田,又有两枚罩住了后心与两肾祖窍。
与此同时,先前古殿中祭炼过的蚕丝人偶也悬在少年天顶。
随即便见柳元正口中念念有词。
“贫道柳元寿,玉岭山生人,庚子年丁亥月甲子日甲子时降生,命中壁上土、屋上土、海中金……”
随着柳元正这般朗声开口,少年顶上的蚕丝人偶兀自燃起。
呼吸之间,那人偶顷刻焚成齑粉,少年也将这一番话急急说罢。
但见与先前似是而非的气息从柳元正的身上升腾开来。
不知何时,少年身形,面容,竟也与先前有了些许变化。
而随着柳元正自身气机的改换。
那道蕴含着凛冽杀机的神霞,本在不断的下落,正要兜头砸下,却忽的与少年的气机牵引断开,兀自悬在原地。
下一瞬,那神霞划破虚空,消失在柳元正眼前。
少年兀自静立不动,只是一手拂过额头,尽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