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脉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西起当金山口,东至黄河谷地,虽也是望不到尽头的巍峨雪峰,但不像昆仑山缥缈神秘,它东临广袤的黄土高原,南方是干旱的盆地,西北两侧拥有浩瀚无垠的烈烈沙漠,晶莹雪透的冰川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然而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融雪让山间谷地欣欣向荣,大漠绿洲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天然的草原成为游牧民族的天堂,不同的风情养育着一方水土的人民,共同生活在雪峰的庇佑下。
大自然是无私的,也是无情的,它包容着生命繁荣发展,也会让邪恶的力量隐匿其中,就像现在冷风吹散了朝雾,显露出一条崎岖陡峭的悬崖之路,渺小的人类蝼蚁般艰难的往上缓慢跋涉,却在下一个转弯的山口处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吹的直不起腰,紧随而至的是毫无预兆的雪崩,如死神挥动起镰刀割断了生命的线,四周一片白茫茫,山路赫然断裂成两截,后方的人连惊呼声都没有发出就被一口吞没。
“啊……有人!”云潇站在剑灵上,他们是在到达祁连山脉确认周围没有魔教的眼线之后才御剑跟着风灵找寻分坛踪迹,这会眼见着商客遇险,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的转变方向,手里的流火一剑刺出让铺天盖地的雪崩一瞬转道,萧千夜跟着跳到山路上,剑灵倒插入地,黑金色的神力穿透纯白的剑身,无数细细的线流溢而出稳住了震动,惊魂过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死灰般惨白,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哆嗦着青紫色的嘴唇说不出话。
云潇扶着一个商客坐下休息,那人裹着一身单薄的灰色袍子,看起来应该是这一行人的头领,她用火焰稳住对方心脉,温暖了幸存者着体温,再仔细一看,周围竟然全是些十几岁的少年,顿时对他们起了疑惑,云潇不解的问道:“去敦煌的商道不在这个方向,你们一行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条山路看着不像经常有人走,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迷路……迷路也不至于偏离这么远吧?”
“阿潇!”萧千夜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神色严厉的紧盯着这个唯一的成年男子,低道,“不对劲,这不是商队!”
男人的脸隐埋在灰色袍子之下,阴影让轮廓显得无比诡异,咧嘴笑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但过不了山神的考验,到了圣教也是废物,不如留在这里,永远陪伴山神。”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让云潇后背凛然一寒,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袖间飞出零散的火光,竟是直接钻入被救的少年体内,顿时那些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就变得面红耳赤,很快豆大的热汗从皮肤里渗出,又被周围严寒的风吹成冰珠开始诡异的冻结身体,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在忍受着剧烈的折磨,但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死死咬牙,直到他们的脸上、手背暴起青筋,血冲破皮肤炸开身体!
只是几秒的时间而已,皑皑雪山被少年的热血染成一片刺目的红,男人满意的抖了抖溅在袍子上的血,站起来摘下兜帽转向两人,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云潇才赫然注意到对方额心一抹圣火的图腾,连细长的瞳孔都在熊熊燃烧着火光,微笑着道:“二位从天而降,似乎用的是御剑之术,圣女大人曾言一个月前有一位昆仑山女剑仙出手阻碍圣教大业,如今这么快支援就到了吗?”
“妖女的同伙?”云潇顿时变换了态度,想起刚才他杀人如麻的场面,咬牙怒道,“你带着这么多孩子要做什么?”
“圣教的大业,外人无需知晓。”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似是被她一句“妖女”激怒了情绪,瞳孔里的火光更加明媚的闪烁起来,他解下灰色袍子丢下山崖,用指甲刺破掌心,血宛如灵蛇般游曳而出,密密麻麻织成一张诡异的网,随后“噗嗤”一声被火光点燃,他点足高跳,手里的火网攀附在悬崖峭壁上,带动身体在恶劣的环境下敏锐如鹰的攻来。
萧千夜还未出手就被云潇默默按住了手腕,冷笑:“又来一个玩火自焚的,我倒是要让他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圣火’,你别动手,让我来对付他。”
话音刚落,她从掌心抽出了流火剑,男人不可置信的顿住了一刹,虽然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躲避闪电般刺来的长剑,但神界天火的威力岂是人类的法术可以抵挡?一个交手的回合过后,他失去平衡急速往悬崖坠落,不得不奋力刺破身体让血液更快更多的流出,化成无数细线黏住山壁,就在此时,云潇从高处一跃而下,她仿佛可以是踩着风,流火的剑尖延伸百米,刺入男人的胸膛将他挑飞扔了回去。
“咳咳……”瞬间就意识到实力上有着天囊之别,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跟着自己跳下悬崖的女人在下一秒轻飘飘的落回到眼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珠冷笑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全身都燃烧着圣洁的火焰,那般炽热又那般纯净,风被无形的力量凝滞,云雾散去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但他却精神恍惚的望着她露出极端憧憬的眼神,喃喃念叨:“圣火……是圣火!”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潇也不和他废话,男人豁然回神,感觉到对方身上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他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那对扑闪着火光的的瞳孔就熄灭了所有的情绪,变得茫然空洞,眉梢一抬不屑一顾的冷哼,“装神弄鬼。”
“你……”云潇被他怼了一句,脸上一抽哈哈大笑,“这是我想说的话,妖女在敦煌装神弄鬼,一会跳大神,一会搞祭典,说是什么亡灵的往生超度仪式,其实都只是洒在火炬里的迷药起了作用,让毫无察觉的百姓深信不疑你们的鬼话罢了,我才收拾了那妖女,一进山又遇到个更离谱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魔教什么人,带着那群孩子要去做什么?”
男人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眼神毫无恐惧的看着她,抬手至胸口,然后慢慢的往上点着额心的圣火纹,对着西方默默低诵祈祷着。
“祈祷你们的神从天而降来救你吗?”云潇不急不慢的看着他,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忽地充满了厌恶,“不会有神来救你的,就算有——他也过不了我这一关。”
伴随着最有一个字铿锵有力的落下,雪山之巅忽然燃起一抹巨大的火焰,男人的脸色赫然有了狂喜,兴奋让嘴唇微微哆嗦,整个人情不自禁的朝着火焰的方向跪地膜拜,两人一起望过去,只见白色的山峦尽头,真的有赤橙的火在熊熊燃烧,从一个山头点燃整座山脉,让他们一时分不清虚实真假,萧千夜的眼睛陡然冷凝,谨慎的将云潇拉到身边,眼见着火焰里窜出诡异的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男人也如入了魔一般闭眼大声歌颂:“圣火昭昭,怜我世人!圣火昭昭,普度众生!”
那些从火焰里飞出来的光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声,真的有一束拖着长长的光尾遥遥坠来,男人欣喜若狂的伸出双手,仿佛是想要接住那束越来越近的火光,就在光芒越过前方一座大山的一瞬间,萧千夜不再犹豫,沥空剑一掠而过,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仍是睁着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光,他的身躯屹立不倒,只有一腔血从断脖中迸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火……”云潇呆呆看着,不知为何神志有些游离,眼睛霍然涣散开来,自言自语失去理智的呢喃,“那是我的、我的火……天狱、逃犯……”
“阿潇?”惊闻她口中说出尘封的过往,萧千夜心头一紧立马拉住她的手揽入怀中,云潇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眼前白驹过隙般的掠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光景,那些画面被迷障遮掩,似乎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阿潇……”他抱着她温柔的叫着名字,纵身往悬崖一跃而下躲避越来越密集的火光。
她依靠在自己的肩头,脸色一瞬间就从红润转为苍白,一只手用尽全力的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是握着救命的稻草一秒也不愿松懈,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仍是迷惘的望着漫天流火的光辉,视线仿佛能穿越天空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看到那里裂开了一道虚空之门,看到一束惊恐的火光从天而降坠入凡尘。
天……裂开了,一场火色的流星雨波澜壮阔的填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火带着积郁已久的杀戮之息,散落在苍茫的大陆上。
“阿潇,阿潇……”她听着耳边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呼喊,身体却迟钝的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一直到安稳落地之后,萧千夜抱着她躲到无风的山洞里,帮她稳定心神,云潇重重的咳嗽起来,隐藏在火种深处的记忆错综复杂的窜动起来,带着未知的过往,竟然让她捂着胸膛咳出一口血污,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法抑制的泪水,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却让她伤心的一直落泪。
完全无法知晓她身上的反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千夜只能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抚,直到她崩溃的抬起眼睛望向他,绝望的问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认真看着云潇,一字一顿清楚的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
明明是答非所问,云潇却舒了口气颓然松手,仿佛刚才那个问题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倚在他的肩头闭目小憩。 萧千夜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心底却如惊雷炸响——魔教信奉的圣火,莫非真的和阿潇有关系?她为何会忽然说出“天狱”、“逃犯”这些东西,那些被两代皇鸟抹去不愿传承的痛苦记忆,难道还会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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