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云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轻轻推开窗子往外望了一眼,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之前舞会场的全景,墙院重新升起之后将三家酒楼也区分开,今晚被逮捕的人已经被带离,不过半天的时间,原本喧闹的后院变得冷冷清清,空气里弥漫着的朦胧光影也消失不见,清澈的月光倾泻在帝都城的砖瓦上,呈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庄严肃穆。
她呆呆的看着月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当年在昆仑之巅,娘也曾无数次的看着高空,似呢喃一般和她谈心,无论聊的是什么话题,到了最后她都会感慨的叹息,告诉她人心复杂,不可轻视。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那些手握重权的高官贵族们,生活在安逸富饶的天域城,为何还要贪婪的赚取不义之财,让万千无辜百姓坠入毒品的深渊?是因为碎裂之灾没有发生在他们的身上,那些失去亲人的痛苦、失去家园的哀伤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在苦尽甘来之后,仍然不思进取的敛财夺权,只为了让自己原本就已经安逸的生活,锦上添花?
千夜冒着生命危险拯救的……是这群人?他背负了多少骂名,失去了多少东西,满身都是创伤才换回来的绝境逢生,竟然被这群人毫不珍惜的挥霍!?
想起这些,云潇只觉得这种锦上添花让她喉间作呕,干脆噼啪一声重重关上了窗子,一回头,帝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望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你还敢来!”她一看见帝仲脑子就更加气的冒烟,抓起手边的茶壶用力照脸砸了过去,帝仲笑吟吟的歪头避过,随手抓着茶壶放回远处,拉过椅子悠闲的坐下来,慢悠悠的说道:“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一生气就砸东西?你可不是皇帝,他砸了东西能赔得起钱,你砸了东西……反正我没有钱,你得找千夜要去。”
“你干嘛把我带到舞会场去?”云潇黑着脸瞪向他,想起刚才那副一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帝仲皱了皱眉,奇怪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谁给他的胆子把你扔到井里去的,我不把你带过去兴师问罪,难道要忍气吞声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可不行,他们一个个对你一点尊重都没有,我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下次才不敢这么对你。”
云潇脸一红,发现自己和帝仲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她扭扭捏捏了半天,然后才斜着眼睛小声说道:“那、那你也得先让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妆都花了,还把我带去那么多人的舞会上丢人!”
“嗯?”帝仲微微一愣,云潇气哼哼的扭过头,对着桌上的铜镜反复看了又看,拖着腮帮子愁眉苦脸的道,“妆都花了,头发也是乱的,衣服不仅全湿,还挂着青苔泥土,丢死人了!那么多人,卓凡也在,公孙晏也在,还有、还有他的同僚,什么昆鸿、赵颂全都在,现在他们全都知道我被人扔到了井里,这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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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
“这……”帝仲尴尬的顿了顿,他当时倒是没想这么多,现在被云潇提起来,再回忆起刚才她那副狼狈的模样,不由的抿嘴笑个不停,安慰道,“你天生丽质,怎么也比别人好看,不丢人。”
“少在这花言巧语!”云潇越听越气,顺手抓起铜镜又照脸砸了过去,帝仲无奈的接住,余光不偏不倚扫到镜中自己的模样,顿时有种忽如其来的失落,他不动声色的将铜镜放到旁边,微笑下有苦涩,显然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一个闹小孩子脾气的女人争执,一直等她骂骂咧咧的说完所有话,帝仲才保持着笑吟吟的表情说道,“这次能将极乐珠事件一网打尽,还多亏了皇后娘娘孤身涉险套出了一品红是墟海蛟龙王女这件事,否则那种特殊的潜行之术确实可以瞒天过海带着主谋逃出生天,刚才我已经问过她的情况,说是受了点风寒,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她果然立刻就不吵了,正襟危坐的问道:“那永乐王和一品红会怎么处置?”
帝仲摇摇头一点不关心,淡淡说道:“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现在辛摩走了,极乐珠也能妥善解决,你休息两天,我送你去无言谷。”
“去无言谷?”云潇奇怪的望着他,想起蚩王那张笑面虎一般的脸,有些不乐意,“为什么要去他那里?”
“他那里安全。”帝仲毫不犹豫的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风冥有着上天界最强的间隙之术,连我被他关进去都逃不出来,加上内谷有着浓厚的西王母神力残留,除了上天界,无言谷就是最牢固的镜月之镜,你过去住着,一方面我不用担心煌焰发起疯来又找你麻烦,一方面紫苏还能帮你稳定伤势,还有青姑娘,你们不是一贯很聊得来嘛,正好过去陪陪她。”
云潇听着他振振有词的说话,眨眨眼睛想了又想,然后问道:“那你呢?”
“我当然一起去。”
“那、那……”云潇支支吾吾的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可你现在是千夜的模样,他们才抓了那么多人,军阁一定很忙吧?你这时候走了,不好吧?”
帝仲一顿,目光也在这一刻情不自禁的黯淡了几分,云潇没注意到他脸上忽然泛起的不悦,担心的绞着手继续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把实情告诉了司天元帅,不过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吧,春选才结束,新入伍的战士是不是还有集训的安排?他这么久没回来,现在四大境的各部又这么多人,阁主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不是他。”帝仲冷淡的打断她的话,不禁握紧了拳心内激愤,嘴里却依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潇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这句话像一粒砸入水中的巨石,让云潇呆呆的站起来,不知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还是无法理解这背后暗藏的深意,云潇僵硬的张了张口,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从喉间急不可耐的蹦出来,到了嘴边又变成凌乱不堪的字符完全无法拼凑成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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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面容露了几丝疲惫,长叹了口气,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侃侃而道:“其实自北岸城以来,他身上有多少创伤你应该很清楚,每次都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如此反反复复好多年,连我都被影响几度濒临涣散,这些负担持续的累积,终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他稍微停顿,余光瞥过云潇呆若木鸡的脸,然后立刻低下头去继续说道:“潇儿,他身上有我的血脉,被你的火焰灼烧后才重新苏醒,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当年在昆仑之巅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孩,是一个会长大也会老去,会和所有人一样生老病死的普通人?是我、是你给了他全新的人生,这原本并不是他的东西。”
“不是,不是这样的……”云潇语无伦次的反驳,努力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眼中顿时有了泪光,紧咬着唇还是一滴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帝仲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潇,他只是想找些理由试探一番,希望她能一点点的放下那个人,却不料会在她的脸上这么轻易的看到了泪水,顿时那些更加冷酷无情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他烦躁的往后仰倒,看着天花板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他现在的情况虽不太好,但也未必醒不过来,别哭了。”
气氛微微凝滞之时,房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帝仲心神不宁的望过去,只见是紫苏的木槿花灵探了个脑袋进来,小姑娘模样的花灵长着一张圆滚滚分外可爱的脸蛋,冲着云潇咯咯笑了起来,踮着脚蹦蹦跳跳的扑到她的怀里,用生硬又稚气的语调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九穗禾、九穗禾服下……要好好、好好休息!”
云潇赶忙擦去眼角的泪对她笑了笑,她把花灵抱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帝仲,抓了抓脑袋解释道:“那天千夜把她带到秦楼的时候被很多人看见了,他们好像把这只花灵误认为是我们的孩子,这几天老是有人别有用心的逗她玩想要套近乎,我担心她身份暴露会引来麻烦,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陪她玩玩,现在她可粘我了,到时候烈王大人想要回去,我可能还舍不得呢!”
花灵像个调皮的孩子扯着她的头发笑个不停,云潇也笑呵呵的陪她打闹着,这样的场面让帝仲心中微微一动,恍惚中想起昆仑山下的某一幕——若是当初那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现在该有六岁了吧?
他重重的闭上眼,为什么会有这么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那些惨烈的过去,曾经真实的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帝仲摇摇头,丢开脑子里越来越多纠缠的回忆,揉眉起身,淡道:“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嗯。”云潇点头,顿了一会才担心的问道,“你去哪?”
“呵……”他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回道,“新入伍的战士还有集训的安排,极乐珠之事也还需要军阁处理,我自然……是要回去继续演戏。”
云潇脸上一红,尴尬的扭开了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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