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渊泉眼附近,晶莹剔透的球体转动之后环绕的水纹也终于有了活力,在它的影响下,冰封数万年的原海在慢慢苏醒,当沉寂的海流运动起来,无数散落其中的碎冰就变成了危险的利器,它们顺着涌动的海水被窜梭其中激烈战斗的双龙带动重重的撞击在海底,严寒更加凛冽的蔓延,很快他所站立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恐怖的冰刺森林。
他的手臂早就血迹斑斑,顺着刀身一路滑落,即使如此,古尘依然保持着沉稳状态在他手中遥远的支援着白龙,搏斗带来的冲击感越来越沉重,而隐藏在双龙背后的上天界之力也在暗中较劲。
萧千夜是紧闭着眼睛,仿佛站在一处无光无声的虚空里,那样窒息的空间甚至能让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知道黑暗的尽头有一束锋芒的视线,每一次他将自己的力量通过古尘传递之时,对岸的某处就会迸射出阻拦的剑气,他看似一动不动的站着,实则激战的程度远比双龙更加凶险,就像一场看不见的较量,每一步都杀机毕露,这些伤口会同时重创身体,甚至能影响神智。
恶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僵局却是被对方突然而来的嗤笑打破,他在黑暗里看到一束明媚的火从最高点光速坠落,终于,一直在暗处和他斡旋的冥王掠入眼帘,那是一个神裂之术的残影,在冲着他远远咧嘴笑了一下之后直接崩裂重组成一柄巨大的灵力之剑,紧接着,长剑贯穿过那团火,血和火混合在一起宛如一场浩瀚的流星雨砸向葬龙渊!
他豁然睁眼,从虚空中回转精神力醒来的时候,萧千夜只觉得自己的手僵硬如铁根本无法动弹,他一分神,另一侧黑龙的眼里腾起了杀气,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怒斥一声逼退白龙,迅速朝着泉眼的位置游来。
萧千夜仰着头,全身微微发颤,看到虚空里那一幕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真的有一束火光被灵力的巨剑从高空击落,重重砸进冰封的原海之后失去平衡的缓缓下沉,危险的碎冰掠过她重创的身体,龙息肆无忌惮的从伤口中侵入血肉,但她只是无力的睁着眼睛迫切的凝视着远方,然后露出欣慰的笑。
原海照射进来一束明光,蓝色的天空映照着清澈的水,照耀在好似一片鸿羽的身影上,那个瞬间,他竟然只是静默的站着,仿佛那就是他曾经破碎的梦想。
“阿潇!”认出了她的身影,萧千夜的声音一瞬走了调,再也忍不住松开了手里的古尘朝她狂奔而去,几乎是在同时,黑龙最后一次撞击在泉眼的屏障上,只听“咔嚓”一声清脆而恐怖的声响过后,肉眼可见的裂缝在巨龙的冰塑上浮现出来,龙尾应声断裂砸落,泉眼也随之往旁边倾斜了几分,黑龙的高鸣之声宛如胜利的号角,他想要一口吞掉泉眼,改写自己这可笑的天命!
珊瑚群被黑焰灼烧枯萎,连葬龙渊海底平铺着的皓月般龙鳞也染上了尘埃,泉眼发出悲鸣,连天命也无法预知原海的未来。
白龙艰难的赶了过来,在失去古尘支援之后,他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但他一眼扫到坠落的女子,立马就明白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着泉眼岌岌可危,刚才那个冲出去的人竟然一瞬间光速折返,他一手怀抱着云潇,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握住了古尘,这一刹那的力量迸发让萧千夜咳出一口血,整个身体像被撕裂一般剧痛起来,白龙不敢有丝毫怠慢,拼尽全力的挡在泉眼面前,双龙再次纠缠在一起。
搏斗引起海底乱流失控,这种关键时候分心显然会让自己变得极为被动,但他的目光还是一秒都无法从云潇身上挪开,在本能依然紧握古尘给予支援的同时,大脑早就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
明明整个胸膛都被搅穿,可她竟然还能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心脏处的火种呈现出和黑棺时期一模一样的衰竭状态,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炭,只有中心还有微弱的火光在闪烁,那是在去往终焉之境之时产生的巨大消耗,尚未恢复之际又拼尽全力转移浮世屿后陷入的颓靡,云潇的眼睛游移着,似乎正在慢慢失去焦点,但立刻就有一股锥心的疼痛逼迫她清醒过来。
那不是火种在修复受伤的身体,而是灌入体内冥王的神裂之术在强迫她睁开眼睛。
“阿潇……”他低低喊了一声,看见她艰难的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脸颊上,眼睛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端详着他的脸庞,仿佛是终于有了些微的记忆,忽然间更咽起来,怔怔掉下眼泪,“你骗我……”
萧千夜看到那样的眼神,只觉刺心的疼,又惭愧又悔恨,云潇从嘴角嗤出一声冷笑,虽然没有力气可还是固执的做出了推开他的动作,喃喃:“你骗我,你骗我!”
“别动,阿潇,你别乱!”他慌忙的按住云潇,明明是个散架般瘫软在他怀里的人,每一个想推开的手势都如惊雷砸进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只能一只手搂着挣扎的人,另一只手还必须死死紧握住古尘以支援还在恶战中的白龙,推拉之间,他很快就感觉到云潇的身体正在冷下去,火种被葬龙渊的天克的龙息影响,连最基础的温暖都无法给予,她微微颤栗了一下,然后剧烈的痉挛起来。
“你到底是谁……”她固执着质问,不顾自己身上的血正在泉涌而出,“两生……什么是两生之术?”
“先别说话。”他顾不得解释这么多,因为云潇只要一开口,血就肆无忌惮的从嘴角滑过,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重伤的身体在剧痛和严寒的双重刺激下难以自制的蜷缩,一声比一声嘶哑的咳嗽带动肺腑间的淤血冲入唇齿之间,很快她半身染血,只有那双的眼睛在冥王的逼迫下依然奕奕生辉的睁着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清醒的追问,“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你……你骗我。”
“阿潇,你先别说话,这个伤……”萧千夜注意到伤口的反常,他缓缓将云潇靠在自己的肩头,这才有机会探手去检查胸口被洞穿的地方,但云潇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低道,“我不要你救。”
他沉默了一瞬,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强行按住了想要挣脱出去的女子,当指尖触碰到伤口之时,他才赫然意识到这是依附着煌焰力量的上天界神裂之术,故意刺激着她的神志让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负担和剧痛。
萧千夜愤怒的咬牙,手腕剧烈发抖,几乎握不住另一只手里的古尘——在他全神贯注协助龙神铲除魔物之际,煌焰竟然还能分出神裂之术过来趁机偷袭了上层浮世屿?
“疼……”她终于忍不了这股致命的疼,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腕,呼吸越来越急促,萧千夜看着皮肤上一秒钟被她捏出来的血痕,心痛如绞。
他更咽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的撩开云潇额头凌乱的碎发,当时在东济岛帝仲留下的转移术法还未消失,淡金色的神力毫不犹豫的刺穿手指,像一根细细的针从眉心一点点窜入,法阵在他的影响下轻轻转动,而他自己的眉心处也赫然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正在逆向旋转。
撕裂的痛卷入身体的一刹那,即使已经从凝时之术中汲取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萧千夜依然紧闭着双目仰头长叹——无论是永生还是自愈,强悍力量的背后总会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神鸟族在得到天赐的火种同时,每次受伤的疼痛感并不会因此减弱分毫,某些在寻常人身上一瞬毙命的伤害,他们也会在历经千万倍的折磨之后缓慢恢复。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不敢妄自评论,但他知道云潇为他受的每一次伤都是真实的,却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总是一副笑呵呵乐天派的模样,让他也无意识的忽略了这背后深埋的伤痛。
他一直以为只要远离她,只要她遗忘了他,只要星辰的轨迹彻底脱离,她就不会再遭受任何的伤害,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愚蠢!
上天界才是始作俑者,上天界才是悲剧的根源,只要上天界还自恃为神的高悬在万千流岛之巅,他就无法保护心爱的女子,也无法守住在意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上天界……上天界!他必须要将那个充斥着虚伪和冷漠的鬼地方,从云端彻底的击落!
忽然间,他感到一只温柔的手拂过额头,仿佛是在抹平他无意识间皱成一团的眉头,疼痛减轻之后,云潇迷惘的看着他,好像能想起来什么,又快速被看不见的手直接抹去,但是痉挛缓和之际,彻骨的冷让她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往萧千夜怀里紧靠过去,然而对方的胸膛冷的像一座冰山,让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唰”的一下更显死气沉沉,喘道:“冷、冷……”
“冷?”他愣了一下,这个字像尖刀刺入他心底最软弱的地方,这是他此生唯一给不了云潇的东西,甚至越靠近他,寒冷就会越刻骨。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云潇却习惯性的靠入了这个冰凉的胸膛,仿佛真的能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一般,一直紧绷的额头竟然慢慢舒展散开。
“阿潇?”他低声叫了一句,发现她的气息终于缓了下来,但他还是紧张的分散了古尘上的神力形成护罩保护云潇,她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微弱的火焰无法快速自愈,想到这里,萧千夜谨慎的探出手轻抚着创伤的边缘,试图将自己的力量融入其中帮助颓靡的火种恢复,但仅仅是一个刹那的接触,他的眼神赫然凝聚起来,原本还萦绕在她身上的神裂之术如破镜重圆在两人面前重组成煌焰的残影,冥王的神态里闪动着锋利而冷醒的光,随手掰断身侧一根冰刺闪电般击出。
终于忍不了同修的步步紧逼,一直沉默的帝仲从萧千夜体内蹿出,两道神裂之术的残影同时闪现,又同时翻掌凝聚武器,朝着对方恩断义绝的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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