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被萧千夜按住,仿佛是害怕她拔出这柄剑就会无意识的触动过往的一切,云潇颤颤抬头,没等目光交错,他就以更快的速度挪开了视线,脑子里的碎片割裂着每一根神经,让大脑头皮如针扎一样刺痛起来,那些模糊的光影在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男人身上重重叠叠,惊人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让她毫不犹豫的抓住萧千夜的手,低声问道:“剑灵……白色的剑灵,带剑鞘的剑灵!这是昆仑山的剑灵,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沥空剑能感觉到主人内心的震荡,悲鸣之声渐渐哀婉,云潇竭尽全力的想拔剑出鞘,但他的手虽然只是看似轻轻的搭着,却扣着剑鞘纹丝不动,两人一拉一拽之下,反而是云潇脚步一晃往后摔去,他一时动容松了力道,看着她在仰倒的一刹间敏捷的调整了动作,直接从翻身滚到了床榻的另一边,紧张到脸色苍白,双目都在剧烈的颤抖:“纯白色的剑身,能映出皓月之光,这是沥空剑,这是我师兄……”
话音未落,云潇整个人触电般愣在原地,机械的扭过头盯着眼前的男人,脑中的碎片在两生之术的影响下形成虚假的过去,让她情不自禁的凛然神色厉声呵斥:“这是我师兄的剑灵,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萧千夜抿着嘴,无言以对,他不知晓两生之术篡改的记忆,也无法回答她焦急的每一个问题。
云潇用力闭眼,就在思维被搅成一团的时候,已经被压制下去的黑焰突兀的燃烧起一抹微弱的火苗,她顿时就感到胸口一阵阵闷得窒息,仿佛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在无声无息的逼近,让她潜意识的在周身环绕起赤色的火光想要逼退黑焰,然而她的情绪一乱就根本无法在这一瞬间做出有效的防卫,一低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充斥着诡异笑脸的光呼啸而来,扎入了自己的心口。
随之而来的就是萦绕耳畔久违的笑,邪异而诱惑,黑焰是由内而外慢慢吞噬着属于她的火焰,让她眼前一片模糊闪过无数陌生而熟悉的景象,一个小小的身影伫立在画面的中心,那仿佛就是曾经的她,刻骨铭心的走过一段艰难又无畏的旅程,又仿佛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人悲欢离合。
“阿潇……”
在思绪的最后一瞬,她恍惚的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朝着虚无的前方竭尽全力的伸出去。
“阿潇!”当同样的呼喊清晰的出现在耳畔之时,云潇从惊魂中赫然苏醒,她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拔出了手中的白色剑灵,但剑尖的方向却是诡异的指向了自己的心口,只要再下一寸,锋利的剑尖就能直接捅穿她的心脏!但就是这一寸的距离,她的手被眼前的男人不顾一切的按住,树屋明明一片死寂,她却能听到蛊惑声从心底跗骨之蛆般游走,慢慢变成尖锐的、得意的、又带着讥讽的笑,他不知道是在和什么古怪的力量剧烈的对抗着,冰冷的身体刹那间渗出豆大的热汗,一点点让剑灵偏转,然后一把夺下。
黑金色的神力之线从她体内鱼贯而出,非但没有一丝疼痛,反而让她舒了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阿潇!”当她第三次听到这句呼喊的时候,她看见那个人更咽了一下,失控的往前迈了几步,宛如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孩子颤栗着将她一把抱入怀里。
云潇惊魂未定的瞪大眼睛,本能的在这个人的怀里害怕的发抖,发生了什么,刚才那失去意识的短短数秒到底发生了什么……当黑焰从心底诡异蹿出的那一瞬间,理智被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抹去,她拥有着皇鸟的血脉,也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主动熄灭火种的神鸟族,那一剑若是刺入心脏,便是等同于自尽,会让她直接丧失永恒的生命!
萧千夜紧咬着牙,眼底杀气蹭蹭毕露,她心底的魔物并未死去,它只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它知道她的弱点,甚至对她了如指掌,一直在默默的等待任何可以将她吞噬的机会!
他一定要除去那条黑龙,才能将她彻底的拯救出来。
云潇缓了口气,更奇怪的是,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似乎比她还要害怕,反而让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温柔的帮他拍了拍后背。
他的身体还是冰冷如霜,密密麻麻的冷汗早就浸湿了单薄的衣服,那些黑色的火焰被他体内爆发而出的神力硬生生熄灭,但他却长久的怔在了原地无法说话,这样熟悉的拥抱,让云潇紧贴着他的胸口,聆听着他冰山般寒冷的血肉下铿锵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声又一声,透出让她莫名心安的力量,低声道:“我没事了……你别害怕。”
他终于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双手还死死的抓着云潇的胳膊不敢松懈,也不知道神智是否恢复,脸上毫无表情的望着她。
云潇微微一惊,就这么短短数秒之间,他灰白的短发似乎又长了一些,本来就锋芒的眼睛更添几分岁月的沧桑,一时有些担心他的状况,云潇也不得不放下关于剑灵的疑惑赶忙拉着他坐到床榻上,担心的道:“对不起啊,那只黑龙和我有些过节,他把自己的龙血混入了我的火种里,因为我族依赖火种而生,所以只要我活着,它就总是趁机跑出来惹事情,不过你放心,随着我的力量慢慢恢复,它已经越来越不能影响我了,刚才是被沥空剑分了心才被它逮住了机会,以后不会了……”
“嗯。”他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言自语,“他见风使舵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这次我一定杀了他,不会再让他伤害到你。”
“你……”云潇欲言又止,又默默拂过沥空剑,心里一分分的焦灼燃烧着一种特殊的期待,低声问道,“你怎么会有昆仑山的剑灵?这是沥空剑吧,是我师兄……天澈师兄的剑灵。”
萧千夜的眼眸微微一闪,随即不动声色的暗了下去,仿佛是意识到两生之术将属于他的一切都无声无息的嫁接到了天澈身上,淡淡回道:“我本来就到处漂泊,和昆仑的人……也有过一面之缘。”
“你见过我师兄呀?”云潇一时惊讶,往他身边靠过来,“我师兄也是墟海出身,不过他很早以前就和墟海的蛟龙族没有关系了,他对我可好了,我小时候不爱练剑,总是偷懒赖床,每次都是他来喊我,那么冷的地方天不亮就亲自教我剑术,要不是有他,我那些蹩脚的剑技肯定要给师父丢人了。”
“嗯,他一贯宠你。”萧千夜漫不经心的,眼里没有任何神情,似乎思绪也不在眼前,只有云潇稍稍一顿,仿佛听出来什么端倪,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们……应该认识的吧?”
萧千夜一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习惯性的挪开视线,闪过寂寞的表情,脱口:“没有……我并不认识你。”
云潇耸耸肩膀笑了笑,接道:“骗人,你都不敢正眼看我,只敢偷偷的瞄我!”
“那是因为……”他坚持反驳,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憋了好一会才尴尬的道,“因为你好看。”
“骗人!”云潇歪着头骂了一句。
那样的语言,让他终于沉默下去,云潇倒也不在意他的口是心非,又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凑到耳边问道:“你到处漂泊,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或许是根本无法回答。
要去哪里?等他除掉双生的黑龙,结束和煌焰之间漫长的恩怨,再等到凝时之术的力量耗尽,他又将何去何从?
云潇不易觉察地低了一下眼帘,脸颊突兀的烧起一抹红晕,悄悄的抓住了他的手,低低的说道:“你要是没有地方去,留下来好不好?”
他愕然扭头,撞见她闪烁却明亮如星的目光,一如从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坦率直白的道:“我喜欢你,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去和飞琅他们求情,给你开个特例好不好?”
他只分心了一瞬,就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拒绝:“不行。”
失望的神色也是毫不掩饰的显露在云潇的脸上,她抿了一下嘴,不甘心的问道:“为什么不行?一见钟情……不行吗?”
“不行。”他再次重复,眼底倏然浮现黄昏之海的星位图,那颗被斩断了羁绊的红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轨迹,不再是他的附属品,她会朝着自由的方向无拘无束的前行,再也不会被拉回天命的束缚!
“不行拉倒,我又不稀罕!”云潇哼哼唧唧的嘀咕,翻着白眼瞪着他,骂道,“你不要后悔,后悔我也不理你了。”
他站起来,恢复平静的面庞透着难以言表的孤独,古尘在他的掌下用力握紧,刀的气息和人的呼吸宛如一体,然而他却依然觉得力量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时间……他不能再被感情拖延,浪费宝贵的时间。
云潇迟疑了一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树屋的门径直走向树冠,她赶紧大步跟了过去,只见几步之外的人影虽然步伐稳健,却总给她一种极度颓然的感觉,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哀伤里,连背影都格外的阴霾,直到他停下来,仰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澈的阳光照在苍白的容颜上,让她怦然心动,又让她莫名哀伤。
他要去哪里?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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