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雪谷回到山巅,未及山门他就看到了八层术法结界之内还有金色的诛邪剑阵,各种法术凝结而出的梵文如水流一般环绕整个昆仑山,让他在很远的地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被这样罕见的一幕惊了一下,萧千夜立即冲出,他身负昆仑的心法,不会被自家的术法阻拦,但是靠近之后,耳畔突兀的传来鬼厉的尖叫,有看不见的魑魅魍魉一直在周身飞舞。
昆仑山有纯净的清气萦绕不散,历来都是邪肆之物敬而远之的场所,而现在,即使是他这样不谙术法的人,都能很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不同于上次的幻魃之灾,这次的邪气则是散落的,若隐若现,并未集中在一处。
这样的波动让结界微微一颤,金色的梵文化成肉眼难以捕捉的小箭朝着魑魅魍魉迸射而出,他也顺势将手指缓缓收紧,仿佛有无形的网在慢慢收拢,那些活了一样的金色光芒,照耀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处,然后闪电一样的蔓延。
他立刻挥刀协助,古尘的刀气竟然比昆仑的法术更加强悍,刀锋光芒瞬间大涨,六式在先,随后七转剑式一并击出,顿时刀光剑影从各个角度围攻而来,带动内部诛邪剑阵一起爆发出无数气剑,不消片刻就将看不见的危机一起消灭。
下一刻,萧千夜下意识的伸出手,感觉手心处有雨水打落的微凉,是恶灵被诛邪剑阵之力度化之后湮灭而产生的碎片。
竟然是恶灵?昆山之巅,有恶灵伺机而动?这种恶灵残留的气息让他有几分熟悉,和不久前在东济岛遭遇的魔神之影如出一辙!
果然是那伙丧心病狂的蛟龙,他们真的在北斗大阵中暗自瓜分了一杯羹!
真的是因为云潇连续杀了两只黑蛟引来的报复吗?还是又在暗中搞什么鬼把戏?
他越想心里越烦,要不是那些家伙东躲西藏不知道到底身处何处,他宁愿先把飞垣阵眼的事情再拖一拖,也要亲自动手将其一个不剩彻底铲除才能安心。
紧接着又是“唰唰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响,余光处赫然跳出来几个昆仑装束的弟子,皆是面容严厉手持长剑,他们分列而立,对恶灵这样的进攻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但几人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看到了对方出手那惊天动地的一刹,似乎有些像昆仑的招式,又不尽相同,心中生疑,不由得也提高警惕紧盯着这个手持黑金长刀肆无忌惮就出现在山门处的人,冷喝:“什么人?”
萧千夜收回古尘,见是自己人,连忙拱手作揖,心中焦急的直接问道:“掌门师父现在何处?”
“掌门师父?”众人被这样的称呼一惊,心照不宣的互换了一眼神色,露出了不同的表情,这才有人认出这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一声惊呼赶忙主动让大家放下武器,问道,“是萧师兄?天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太好了!你是来帮我们对付那伙蛟龙的吗?快进来吧,掌门正在……”
“闭嘴!”不等他说完,为首的弟子面色已经比之前更加严肃,不仅没有放下手中剑灵,反而是握得更紧,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因用力而暴起,他看着萧千夜,一字一字地慎重开口,“我记得上次萧师兄回来就曾说过要脱离昆仑,当初惹出那么大的灾祸,连累云师叔和步师兄被奸人害死,事后你再次离开,自此音讯全无,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在这种时候回来?”
这样饱含敌意的质问让萧千夜陷入短暂的沉默,神色复杂,但他还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继续说道:“先带我去见师父。”
“敌我不明,我不能放你进去。”对方毫不犹豫,寸步不让,萧千夜闭了一下眼,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只好拱手低道,“那就得罪了。”
“休得放肆!”
大弟子挺身而出,交手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在视线中仅仅闪烁了一下就立即消失,而随之而至的确实是昆仑最基础的七转剑式,只是那样的剑法从一柄修长的古刀中击出,顿时就变得截然不同,角度、力道都在完美的从剑转变成刀最合适的出手时机,再定睛,萧千夜的已经出现在背后,明明手腕只微微转了一下,七转剑式却已经全部击出!
大弟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本能的想要出手反击,然而周围的压力如影随行,死死限制住他的一切举动,让他好像泥潭深陷一般一步也无法踏出,心知对方并未动真格,因为他已经在这一刻清楚看见那些剑气如灵蛇绕过了门口的众位师兄弟,而萧千夜手中的黑金古刀甚至只是用了刀背就让他们的剑灵战栗无法动弹。
师父也曾说过,七转剑式虽然是最基础的东西,但是从不同的人手中使出,会爆发出完全不同的力量,他一直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差异究竟在哪里,直到这一击,宛如云泥之别,是自己究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短短数秒的失神过后,身边人惊讶的推了推他,不可置信的道:“人……人不见了?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各位师叔?”
大弟子想了想,手臂还在痉挛中没能缓过来,那样的攻击不要说他们这种普通弟子,恐怕就是几位大峰主亲自出手都未必是对手,早就听说掌门曾经收了一个海外孤岛来的徒弟,自入门以来天赋惊人,每年的弟子试炼也是力拔头筹从未输过,连现在每日教导他们的天澈师兄都不曾赢过他,原以为这只是茶余饭后过分夸张的说辞罢了,如今得见,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他抿抿嘴,虽有不甘,但也知道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被私心蒙蔽,又招呼道,“近几日的恶灵数量又多了不少,各位师兄弟万不可以疏忽。”
“是。”众人齐齐回话,各自散去。
另一边,萧千夜已经以光化之术落在正阳宫前,果然大殿前的广场正中央悬浮着师父的紫色剑灵,诛邪剑阵正是以此为圆心护住整个师门,他心中震荡,立即挺直后背直勾勾看了过去,少年时期的那种钦佩敬仰又一瞬在胸肺中翻腾,不知为何,仅仅只是这一眼,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不安的内心,让他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一扫之前的焦虑渐渐开始安定振作。
但奇怪的是,除了这柄剑灵,现在整个昆仑主峰空无一人,只有剑阵引动的梵文金线在不停的旋转,同时还牵引着足足八层的法术结界。
直到他迟疑的抬起头,终于倒吸一口寒气,眼神渐渐狠厉——正阳宫是昆仑的主殿,也是结界的正中心,但是此时他头顶上本该清澈的日光已经被黑色的光芒侵蚀,变得如墨汁入水那样游荡起来,而在更加高空一点的位置,隐约能看到云雾中涌动着黑暗的火焰,似乎还有一双隐于其中的眼睛在和他遥遥对视,吐出了一声微笑的低语,诱惑而邪异。
他长久的站立着,一动不动——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聚精会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是天澈踩着剑灵从另一侧飞速掠出,萧千夜微微回神,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许久不见的师兄,又在下一刻瞬间再次抬起头,然而就是这么短暂的失神,云层上那双眼睛就悄然阖上,连同那样咄咄逼人的气息也同时被掩藏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天澈并未注意到他脸上凝重的神色,又惊又喜的按住他的双肩,还不可置信的用力捏了捏,确定眼前真的是个大活人之后,欣喜的道,“难怪我刚才感觉到山门附近的结界有些震动,还以为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恶灵攻击,担心那些修行尚浅的师弟们无法应所以过来看看,原来是你回来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阿潇……”
这个名字下意识脱口的刹那,天澈的脸色一瞬阴云密布,忽然呆住,就这样和他面对面站着,怔怔抬头对视,半晌,天澈从一片混乱中幡然清醒,惊呼着四顾:“阿潇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她真的、她真的被人害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上次谷主还特意来和师父谈过此事,说是你有办法可以救她的,让我们不要太着急,她人呢?”
“她没事了。”萧千夜赶紧回答,生怕迟一秒钟就会让天澈情绪崩溃,又认真的按住他,重复了一遍,“她没事了,凤九卿在照顾她。”
天澈捂住胸口,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之前重创的身体有些撑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跌,又被萧千夜一把扶住,他勉强咽下了涌上喉间的那一口淤血,摆摆手。
“你怎么回事?”萧千夜面色一沉,一出手就感觉到天澈体内的真气紊乱不堪,又道,“是之前化蛟的后遗症?”
“不是。”天澈轻咳了几声,虽然脸色有几分憔悴,脑子还是快速理清了状况,看着对方罕有的警觉模样,咧嘴笑了笑,“化蛟的后遗症谷主已经帮我治好了,他还从烈王那里为我讨要了些月白花丸,哎,你一贯不关心我的死活,上次在北岸城我还差点死在你的手上,怎么这会开始知道嘘寒问暖了,真让人不习惯。”
萧千夜轻拍着他的后背,也在以自身的神力帮他缓和,骂道:“可你说的话和你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真气和灵力都这么乱,到底怎么回事?”
天澈凛然神色,怔怔的看了天空片刻,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抬手指向师父的剑灵:“几天前有一只蛟龙闯了进来,师父和它缠斗两天终于将其击退,但是师父自己也受了伤,眼下正在青丘师叔那里调养,那一战导致上层法术结界被破坏,众多恶灵借机肆虐,那些恶灵来的蹊跷,身上的魔气也极其危险,很多修行尚浅的弟子都完全不是对手,我和师兄师姐们一起追杀了好几天,这才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咳咳……你回来的正好,那只蛟龙被师父打伤逃走了,但是它一定还会回来的,因为它说……”
“说什么?”萧千夜蹙眉追问,手指也在下意识的用力,天澈被他按得肩膀一疼,一边拧开他的手,一边担心的道:“他说阿潇杀了他们很多族人,蛟龙族旁系血脉虽然和她力量悬殊,但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必要血债血还,以牙还牙。”
“一派胡言,那是他们先下的毒手!”萧千夜怒不可竭,咬牙骂道,“是他们先潜伏入帝都杀害了郡主和阿雪,还在火种中动了手脚,甚至、甚至他们到处发起侵略战争,在试图抢夺别人的国家!我才从一座叫东济的流岛回来,要不是我们意外从赦生道掉了过去,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流岛、多少人要被他们害死!”
天澈顿了顿,这其中复杂的关联他不是很明白,但也清晰的感觉到眼前人身上的杀气不受控制的溢出,比他记忆里那个一贯冷漠的人还要更加让他胆战心惊,大概是不想节外生枝,天澈只能先安抚下情绪,接道:“师父在鹿吾山,我们先过去再商议对策吧,对了,唐师姐也在那里,要是一会她问起云潇的事,又耐不住性子要揍你,你可千万别这时候和她再起冲突了。”
“嗯,我知道。”萧千夜搀扶起天澈,没有用御剑术,直接带着他一起光化朝着鹿吾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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