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征府空旷的后院,从外围直接掠入的天澈以灵音族独有的术法加上凛冽剑气协助,形成硕大的海流之罩阻断了驻都士兵的脚步。
另一边,萧奕白倚靠在房门上,一只手轻轻捂着嘴掩饰血迹,一只手在袖子里用力捏紧,紧张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在萧奕白和天澈的中间,萧千夜手持细长的古尘,剑灵别在腰间,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自不久前回到帝都开始,他就感觉守卫的情况太过松懈了,一路从天守道入城,途径帝都东门,穿越整个繁华的商业街,再度进入贵族府邸区域,这么漫长的一段路,驻守的士兵人数还不及洛城的一半!
直到他毫无阻拦的回家,发现天征府虽然名义上是被特殊的人员紧密提防,实际上的守卫很少很少,少到他以光化之术悄然无息的进入自家后院到现在,依然没有人过来阻拦。
他万万没想到,出来拦下他脚步的人不是驻都士兵,而是眼前他的同门师兄天澈。
然而看见这一幕,反而是才从房间里箭步冲出来的萧奕白明显松了一口气,慢慢缓了缓自己急促的呼吸,大步走过来,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云潇呢,她不是应该和你在一块的吗?”
听到大哥口中提到云潇的名字,萧千夜的心底隐隐有几分疑惑,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们从东冥回来,在洛城暂时休整打听到了你的情况,明溪特意派了天征鸟过去,说你病的很严重,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医治你了。”
“明溪……”萧奕白脸上一阵青白,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好友名字,面色却是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紧迫,萧千夜心里咯噔一下,显然大哥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连忙又急着说道,“之前在洛城遇到暮云,他说双公三侯连同三十多位朝中大臣上谏,要求明溪处死你以安民心,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坐视不理,他想让我带你离开帝都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他真的这么说吗?”萧奕白却只是淡淡一笑,好像对这样的言辞毫不意外,冷定的眼眸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低下头,不知道是在和弟弟说话,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或许是没说谎,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死了他也活不久,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所以才会以退为进,让你回来带我离开吧,但是……”
“但是?”萧千夜紧追不舍,手心里全是细汗,认真回想起来,自己这一路回家实在过于顺利,驻都部队虽然曾在几个月前的帝都政变上毁于一旦,高成川也被自己斩于剑下,但是飞垣人才众多,不可能这么久了整个驻都部队还处于瘫痪状态,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他清除了障碍,堂而皇之的放他回来带走自己的大哥。
“所以我才会问你,云潇在哪里?”萧奕白再度提醒,这一问如惊雷炸响,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情不自禁的转向自己过来的方向,双眸开始控制不住的剧烈抖动,艰难的开口,“你的意思是……明溪想放你走,又不想丢了威胁我的筹码,所以、所以故意引开我,要对付阿潇?”
萧奕白没有回话,他抬眼望向突然出现拦住弟弟脚步的天澈,问道:“澈公子本在外城秦楼暂住,为什么忽然闯入内城?”
没等天澈说什么,萧千夜已在一瞬间将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怒从心起,天澈冷静的看着同门师弟,有些无奈的道:“要不是我专程跑过来阻拦你,眼下你已经带着他离开帝都城了吧?那样你就会和阿潇正好错过,你现在回去找她,一定找不到。”
“他骗我。”萧千夜紧咬着牙,意识到自己又落入了明溪设好的圈套,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在北岸城之时就以兄长和同门相要挟逼他加入风魔,眼下他已经夺取天下眼前再无阻碍,竟然还是不肯完全信任他,一定要手上握着筹码继续牵制他的一举一动!
可恶!萧千夜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现在就转头去找明溪一了百了,自己应付上天界已经是耗尽精力,为何还要分心对付来自飞垣的恶意?
他完全可以抛弃这个海上孤岛带着云潇和大哥一走了之,他明明已经在尽全力力挽狂澜,为何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无法得到?
“明溪也是没有办法。”萧奕白走到弟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有些僵硬。
萧千夜厌烦的甩开大哥,语气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狠厉:“你还在为他说话,若你当时就跟我一起走,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你太过相信他,才会被他反复利用,榨干所有的价值!”
萧奕白并不否认弟弟的话,只是补充了一句,接道:“我知道,但是眼下联名上谏的大臣越来越多,他在那个位置上不能无动于衷,若是真的弄丢了我,以他平日里和天征府的关系,必然又要遭受非议!”八一
“你还在护着他!”听见大哥这么说,萧千夜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眼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血亲,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出手一刀砍下去,此时天澈也跟着走到两人身边,他非但没有劝他,反而接着萧奕白的话说道,“师弟,我在帝都这几天,大概的形势也能看个清清楚楚,原本雄踞各地的公、侯多数迁居到了天域城,恐怕拉帮结派之势早就不是秘密,天尊帝上位不久,他不可能公然无视群臣上谏,如果他执意那么做,朝野动荡,内忧外患,是大忌。”
萧千夜惊讶的看了一眼天澈,这个人应该是恨死帝都权贵了吧,怎么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
天澈笑了笑,好像从他的眼睛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叹道:“从东冥惨变开始我就一直在暗中盯着,事实上以我和你的关系,就算直接被抓起来囚禁都是正常的,可是天尊帝并没有这么做,他虽然是限制了秋水师叔的行动,但是对我倒是不管不问,只要我不提着剑灵到处乱跑,事实上也不会被很多人认出来。”
萧千夜认真的思考着师兄的话,明溪这个人看似矛盾的举动必有自己的深意,很隐晦,不易察觉。
“昨天下午的时候,我曾经看到几个人行色匆忙,带着一辆马车往东门那边走了,我看那辆马车虽然装饰的像权贵人家的,但是车轮是被改造过的,跑起来的声音也不对劲,我一路跟着,出了东门才发现外头还有人在等着。”
萧千夜耐心的听着,在某些微妙的细节上,他的确是不如天澈师兄观察的仔细入微。
“我看见卓凡也在里面,一行九个人,有八个人的衣着都极为相似,是你们军阁惯用的那种银黑色制服,肩头带着特制的徽章。”
“军阁的?”萧千夜豁然抬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是他转念一想记起在万佑城遇险,只有两个副将追出,并不见其他三位正将的身影!
萧千夜握剑的手再次用力,捏的掌心钻疼,他原以为是正值年末的三军年宴,东冥的正将是因为惯例才会返回帝都,原来从那时候起,明溪就已经在计划今天的一切?
他算到了自己会先去东冥取回古尘,也算到了自己回帝都一定会优先选择洛城这条路,所以一早就在天征鸟上动了手脚,让已经让回来的八名正将趁着自己离开之际,去伏击云潇?!
“你拦住我……难道说?”越想越觉得冷汗岑岑,萧千夜用力保持情绪平稳,平视天澈,问道,“你知道明溪的真实目的不是我大哥,而是云潇,所以才会专程跑过来阻拦我离开……”
“你现在走,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天澈淡淡接话,指了指萧奕白,“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无论是从你入城还是回家,守卫都太过稀少了,天尊帝是故意为你敞开了这条回家的路,为的就是让你分心,好带回云潇,取代萧奕白成为那个新的‘筹码’,至少这种一换一的举动不会让他遭到非议,对群臣和百姓,也好有个交代。”
天澈顿了顿,不知为何目光微微收紧,嘴角咧出无可奈何的笑,看了一眼面容消瘦,苍白无血色的萧奕白,淡道:“不过天尊帝是真的很在意你呀,为了能给你看病治伤,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想把你送出去,甚至不惜拿我师妹开刀,他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这种年纪能有如此心机手段,不要说千夜玩不过,换了任何人来,都要甘拜下风的。”
萧奕白尴尬的笑了笑,对这样的“夸赞”无言以对。
“我去找她。”萧千夜却根本无心听他再说下去,他碰了碰腰间的白色剑灵,发现附着在上面的魂魄依旧安安静静,直到现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骤然想起明溪身边的确有一个精通白教禁术的人能阻断这种特殊的联络,萧千夜心里更加担心,低道,“师兄,你带我大哥走吧,我会把阿潇带回来的。”
“你不要乱来。”天澈认真的提醒,生怕他正在气头上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我直接去找明溪,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萧千夜语气极为平静,好似已经气到极限的内心无法再掀起波澜。
“千夜……”萧奕白欲言又止,想起这件事完全是因为自己引起,又没有阻拦他的立场,只能微微叹息,嘱咐道,“你小心,如果明溪执意如此……你就不要顾虑我了,我知道云潇于你也很重要。”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萧千夜淡淡回复,毕竟是唯一的血亲大哥,他并不能因为失去云潇,而对这个人有任何责难。
三人互望了一眼,萧千夜率先跳上剑灵,往墨阁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