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杜荷,在大唐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最不适应的是哪一点,他大抵会说: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
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什么事情,在这里都是慢悠悠的,早上慢悠悠的起床,然后慢悠悠的去上班,再慢悠悠的处理公务,最后慢悠悠的下班,慢悠悠的回家,反正只要皇上不找你,一切事情都可以慢悠悠的。
除此之外,杜荷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放假。
表面上看,大唐只有旬日才会休息,与后世五天一休相比工作的时候几乎被延长了一倍。
但同样的,大唐的法定假多啊,特殊的日子肯定是要放的,像是什么上元节、中元节,清明节、寒食节,夏至、冬至这是肯定要放的。
另外日子好听的也要放假,比如二月二,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
还有就是季节转换要放假,五月夏收要放假,八月秋收要放假,历史名人诞辰也要放,比如像什么老子生日。
反正据杜荷的不完全统计,一年三百六十五年,基本上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放假。
当然,杜荷并不觉得放假有什么不好,皇帝陛下体恤属下,这一点值得肯定,可问题是太特么耽误事儿了。
尽管三千把强弩与三十万破甲箭对于他来说属于左手倒右手,可也不能因为这事儿不让将作监放假吧?
从唐俭那边出来之后,天已经渐渐黑了,想到明天又是法定假,杜荷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力的对四大金刚说道:“走吧,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后天再说吧。”
“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何看上去情绪有些不高,可是唐尚书说了什么重话?”四大金刚中的老二小心的问了一句随后补充道:“公子其实不用放在心上唐尚书其实性格便是如此,真说起来他还是蛮维护下属的。”
杜荷无奈摇了摇头:“事情跟老唐没关系是我太心急了,走吧咱们回家。”
……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此时天已经黑了,杜崇正站在大门口向外望着,远远看到杜荷回来,笑着迎上去:“二公子回来了。”
“崇叔。”杜荷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老管家什么都好就是礼数太多每天不管是自己出门还是归来,都能看到他在门口等着。虽然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挺温馨,但想到眼巴巴等着自己的是一个小老头儿,立刻就会让杜荷升出一丝十分别扭的情绪。
进了大门,身后有仆役将大门关上落了门栓,四大金刚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各自散了回去休息,杜崇则是跟着杜荷进了客厅:“二公子崔文礼回来了。”
崔文礼是崔氏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管家,这次杜构去利州赴任杜崇因为需要留在长安照看家业所以便将他带去了利州。
虽然看上去这似乎是对崔文礼的一种信任但实际却是避免家族大权旁落,毕竟杜家的根基还在长安,若是带走了杜崇,留下崔文礼,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此,杜荷除了在送杜构上船离开的那天,叹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外,再也没做任何评价。
“人在什么地方?大哥和嫂嫂在利州可还安好?”脱下官帽、官服,换上一身便服,杜荷长长舒了口气,语气平静的问道。
“大公子和大夫人很好,二公子,你看要不要老朽将崔文礼叫来?”
杜荷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从利州到长安虽然不远,但也要走上好些日子,我记得他身体似乎不怎么好,先让他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崔文礼最后还是还来了,杜荷作为主人体谅下属那叫仁义,如果他把这个当成天经地义那就是不明事理,再怎么说对于杜家他也是个半路出家的管事,如果杜崇算是家养的,那他就是野生的,不小心些怎么行。
于是,在杜荷吃过晚饭之后,崔文礼带着一份小心出现在他的面前。
杜荷望着一副谨慎样子的崔文礼,失笑摇头:“这才半年时间,文礼叔就显得这么生份,倒是让我好生尴尬。”
“多谢二爷体恤,只是,没有把大爷和夫人交待的事情办完,小人心中实在难以安稳。”崔文礼并没有坐下,只是谦卑中带着一丝小心。
今时不比往日,跟随杜构离开之前,杜荷还是个正在国子监读书的孩子,而如今,他已经成了堂堂朝庭四品命官,容不得他不小心。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聊聊吧。”杜荷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道:“大哥和嫂嫂在利州可还顺利?没记错的话,再有三四个月,他们第一个孩子就要降生了吧?”
“是的,夫人这些日子正在安心养胎,利州的环境不错,老爷在那边深得刘使君和武都督器重……”崔文礼大致上把杜构在利州的一些事情说了一下。
其实这些东西在杜荷与杜构之间的书信中基本都有提到,此时说来不过是缓解一下气氛,毕竟半年多没见了,乍一见面难免有些生份。
等聊了一会儿,崔文礼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对了,小人回来之前,夫人特地吩咐小人给二爷带些新摘的茶叶回来,说是二爷有大用。”
“呵呵,没想到嫂嫂竟然记得此事,上次写信就是一说,倒是让嫂嫂费心了。”
茶叶的事情杜荷的确是在上次的信里提过一嘴,原本是抱着有一搭无的搭的心思写,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利州是否有茶园。
只是当时实在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了,看着空下来的半张纸又觉着别扭,便随意吐槽几句长安的茶难喝,要是有些新茶就可以试着自己炒一些云云。
没想到,大哥那边真的有茶园不说,竟然还派了管家亲自送了过来……。
等等……,管家亲自送过来?
杜荷微微有些愣神,区区几十斤茶叶,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有必要让崔文礼亲自跑一趟么?
这事儿似乎有些蹊跷。
想着,杜荷看向略有些不安的崔文礼:“文礼叔,这次回来应该是还有什么其它事情吧?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这个……”崔文礼稍显迟疑,顿了顿方才说道:“不瞒二爷,的确是有些事情需要二爷帮忙。”
杜荷没有接话,静静的等着崔文礼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按说如果是杜构有事找自己,大可直接写信,完全没有必要搞这些弯弯绕绕,也没有必要安排崔文礼回来。
见杜荷一直不开口,崔文礼只好继续说道:“是,是子瑜少爷的事情,二爷现在署理税稽司,子瑜少爷的意思是,希望在税稽司谋个差事……。”
“子瑜少爷?谁啊?”杜荷愣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所谓子瑜少爷是哪个。
还‘子瑜少爷的意思’,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咋给人的感觉好像这个子瑜少爷很了不起,很有名望的样子。
可长安城有地位的纨绔自己基本上都认识,也没听说谁叫什么子瑜啊?!
“呃……”崔文礼也没想到杜荷会这样问,愣了片刻,方才尴尬的说道:“子瑜少爷是夫人的堂兄。”
听说是崔氏的堂兄,杜荷这才想起来那个所谓的子瑜是谁,恍然‘哦’了一声:“哦,原来是嫂嫂的堂兄,怪不得说话如此硬气。”
嗯,这话说的让崔文礼有些接不下去了。
杜荷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配合,或者说压根没把那个什么崔子瑜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也是,崔家虽是大族,但崔子瑜却只是个旁枝的少爷,在自己家里关上大门吆五喝六自是没什么问题,可真拿到长安这些顶级纨绔面前还真有些不够看。
“二爷,夫人也是没办法了,子瑜少爷这段时间隔三岔五便会写一封信,信中诸多诉求,夫人原本已经拒绝了几次,但这次家里老爷子也发话了,希望夫人能看在同宗的份上伸手帮衬一下。”
杜荷见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嫂嫂家里的事情,真驳了面子以后见面难免尴尬。
想着,点了点头:“行吧,不就是想在税稽司谋个差事么,没问题。如果我没记错,崔子瑜应该还是个奉俸郎吧,从八品的散官,到税稽司来,我给他一个监丞的位置,正七品下,若是表现得好,再另行提拔。”
从八品的散官,直接提到正七品下,真说起来倒也算得上中规中矩,不管是拿到什么地方也都说得过去。
况且,这次的事情真说起来,崔子瑜是不占理的,求人办事,礼物什么的没有一件也就算了,连面都不露一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虽然是亲戚关系,但他与杜荷之间毕竟还隔着崔氏,远没到凭君传语就能办事的程度。
杜荷这也就是看在自家老大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否则根本不可能答应的如此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