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东吴真的是全力以赴了。
除了张昭统帅一军坐镇国内防止山越造反,
贺齐统帅预备队随时准备各处支援,
能调用的兵力,孙权已经尽数调用了。
要不是之前巴丘的存粮被一把火烧光,
孙权现在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大军压境,然后坐等关羽军后勤跟不上撤退。
可现在巴丘成了这副样子,孙权的后勤面临巨大的难题,
万般无奈,孙权也只能临时改变策略,少带点人马北上和曹军一起牵制关羽。
另外派一部分士卒沿江打渔补贴军需,
另一部分则进入山中跟百姓鱼水情深,尽量多弄点粮食来。
孙权都委屈成这样了,按诸葛瑾的剧本,众将应该怒发冲冠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然后嗷嗷叫着要去油江口跟丧心病狂的刘禅拼命。
可没想到陆议居然在这时候大煞风景,居然跳出来说刘禅有可能再袭巴丘。
这贼子!
你当我诸葛瑾三岁吗?
他气的满脸涨红,
若不是会议的召集人,他早就大骂陆议狼子野心。
“子……幼平,公意下如何?”
诸葛瑾本来想征求步骘的意见,
但他转念一想,步骘是他手上重要的力量,不应该在此处和陆议撕破脸,
不如先问问周泰的意见。
周泰虽然是江北系,但寒门出身,一介武夫,又跟孙权交情极深。
这次他饱受丧子之苦,早就想找刘禅报仇,
诸葛瑾认为问他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周泰已经多日没有露出丝毫笑意,
他冰冷的脸上煞气纵横,先朝诸葛瑾轻轻颔首,又扫了一眼身边的陆议,沉声道:
“刘禅之前做缓兵之计,
此事诸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赵咨早就把刘禅厚颜无耻,反咬一口之事传回巴丘。
他说刘禅要求步骘去商议,
步骘当时就拆穿此乃刘禅的缓兵之计。
骗小孩儿呢?!
这刘禅简直是卑鄙无耻,反咬一口还想再跟我们谈判,门都没有。
诸葛瑾大喜,道:
“刘禅用缓兵之计,说明其眼下准备不足,我军……”
“不,”周泰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连我一介武夫都能看出来,刘禅工于心计,岂能如此?”
“我来之前看过刘禅写给吕子明的书信,
呵呵,他此番又是故技重施,想迫我等急攻油江口了。”
蛤?
诸葛瑾蒙了。
正经名士诸葛瑾完全不懂兵法战论的弯弯绕,
完全不明白刘禅明明在用缓兵之计,为什么周泰这样的猛将居然还颇为忌惮。
再看两边众将都一脸凝重地连连点头,诸葛瑾也赶紧装出一副听懂的模样,
他点点头,道:
“那,幼平以为……”
周泰冷笑一声,道:
“此子用兵胆大妄为,
他想趁着秋水大涨,逼我等出战,
我等若是静坐不动,说不定他真要再挥军杀来。”
“本将以为,我等当率军在巴丘稍待,
若刘禅水军来袭,便一路逆击,追赶其攻入油江口,方能一鼓作气,擒拿刘禅小儿!”
诸葛瑾还是不明白周泰是怎么从缓兵之计大幅度快进到逆击刘禅水军,
他求助地看了看步骘,
步骘也点点头,道:
“幼平所言极是,
从之前刘禅写给子明的书信来,此子很想与我军决战,
甚至不惜故作顽劣无知之态自毁名声,
看来是在油江口布下了极其厉害的手段。
他此番假意用缓兵之计,满以为我军会被他无耻之态激怒,率军突袭油江口,
若是我军久久不动,此子定会再用手段,
说不定还真敢再袭巴丘!”
“他好大胆子!”诸葛瑾终于听明白了,
他愤怒地道:
“我军雄师四万云集于此,
刘禅水师能有多少人?
他若敢来,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
“哼,陆议这贼子!”
众将回去准备作战,诸葛瑾气呼呼地在帐中抓耳挠腮。
作为一个儒雅随和的文士,诸葛瑾在骂人方面实在没啥文字储备,
步骘端坐在他身边,看着抓心挠肝的诸葛瑾,颇为凝重地道:
“伯言之事,不可轻动,
我倒是以为,伯言之言甚和兵法,
说不定是子瑜多虑了。”
诸葛瑾踌躇半天,道:
“但愿如此吧!”
他颇为焦虑地道:
“此战关系重大,我军已经不容有失,
若是再败……哎……”
诸葛瑾虽然没有明说,但步骘已经非常清楚他的意思。
两年前,曹操和孙权在濡须口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是曹操最后的南征。
因为《三国志》的春秋笔法,这一战并不出名,但正是这场战斗改变了吴国的国策,为历史上孙刘的彻底翻脸埋下了伏笔。
那一战,曹操竭尽全力,操练许久的魏国水军也展现出了强大的战力,在青州刺史孙观先阵亡的情况下毫不退却,直接攻破了居巢,还煽动山越为乱,让东吴陷入被动防守之中。
眼看孙权就要落败,一场瘟疫突然降临,改变了战场的走向。
曹操的主簿王粲病死,兖州刺史司马朗病死,军中众将也纷纷染病身亡丧失战力。
可疾病是公平的,东吴一方,凌统病死,另一位关键人物鲁肃也因病而死,
唯一的转机是陆议击破山越,总算让吴军免除后顾之忧。
在这种情况下,孙权及时向曹操乞降。
曹操见孙权兵力严整,又知道攻破入江口濡须要耗费的兵力太大,也只能选择后退。
表面上看,孙权并不算亏,
但问题是经此一战,孙权丢了居巢,本就不宽裕的私军被打的捉襟见肘,
真正绝对忠于他的部曲也进一步遭到了打击,
他不得不加深对东吴各大世族的依赖了。
合肥战败、濡须惨胜,东吴看似稳定的格局已经出现了裂痕。
“子山,此番一定要小心戒备,
若是再让陆议……再让陆议生了事端,
只怕我军要……”
步骘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子瑜,汝要放下当年的义愤了。”
孙权这个团伙压根不存在什么合法性。
当年孙策虎步江东,弄死的江东世族不少,连陆家都得罪了,
等孙策一死,这些世族肯定都憋着坏想弄死东吴,
赤壁之战时,几乎所有的江东世族都力主投降,只有周瑜鲁肃诸葛瑾这样的江北人坚决力主作战。
当年徐州兵祸犹在眼前,这让诸葛瑾对那些力主投降的江东世族恨之入骨。
这些年,他一直忘不掉当年之事。
若是当年孙权怂了、降了,他诸葛瑾就只能浪迹天涯,做个孤魂野鬼了。
“眼下是我东吴危难之际,
休要再胡乱构陷陆议了。”步骘语重心长地道。
诸葛瑾也缓缓点点头,叹道:
“也是,当年之事与伯言无关,
是我先入为主,有点冲动了。
我不懂军事,只要伯言打的好,我便绝不干涉,这样总行了吧?”
步骘一直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是了,我这次召陆议前来,口气不善,也该给他道个歉——
伯言大局为重,为了展示诚意,他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了。”
“改成什么了?”诸葛瑾随口问。
“陆逊,逊者……呃,子瑜,子瑜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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