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白莲教主力大军终于来到,浩浩荡荡,军马连绵近百里。如果从高空看下去,从小黑山,涧山两条线上,道路尽是裹着红色头巾与长矛的海洋,滚滚有若燎原之火。
“这流贼兵马也太多了些……”
千里镜中,密密麻麻的白莲教有如蝗虫,他们黑压压的先铺满了复县城西的平川之地,接着这股浪流又蔓延到城南,城北,城东……
以白莲教一队人一杆旗来算,随便一数,就是几万杆旗帜。来得好多啊,连饥民妇孺什么的全部算上,怕有近十万人。这农民军优势就在这里,随便一聚,就是几十万,上百万人。
举着千里镜,桑义军的脸色有些难看,蚁多咬死象,复县主城与四关虽说连上社兵有近两万人,不过对方实在人太多了。敌众我寡,就算有精锐的戚家军在,能不能守住城池,桑义军也没有把握。
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压力,北关上桑义军麾下的前锋营军士都是脸色苍白,一些新兵更是紧抿着嘴,双拳紧握,牙关紧紧咬着。
复县主城与余者三关,那些官兵与百姓,看到流贼来临的威势,却是个个胆战心寒。
“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戚金放下千里镜,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白莲教看起来军势浩大,不过多是乌合之众,戚金相信可以守住城池,击溃敌人。
戚金与桑义军在北关城上巡视,城池早己作好了作战的准备,城墙上满是三三两两的军士,有戚家军,也有前锋营士卒。
同雄赳赳气昂昂的全副武将戚家军比,桑义军的家丁们才每人有对襟棉甲与罩甲,余者军士不过戴着红笠军帽,青衣战裙外披个褡护,衣甲都颇为破烂。
不过觉华岛来人后,戚金麾下的军队开始换装,大部分淘汰下来的火铳,铠甲,刀剑,戚金看上不眼,于是就分给了一些桑义军的兵马,所以那些普通前锋营军士身披罩甲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也算是戚家军的老传统了,就靠着这一手,多少的军队对戚家军开始心生向往,从此跟随戚家军的脚步!!
此时这些前锋营军士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们大惊小怪的指着城外的白莲教喧哗。看看他们身旁巡哨的戚家军战士,却是一片沉静,他们眼中虽然露出兴奋的神情,却仍然在寒风中肃立挺直。
对戚家军的军容战纪,桑义军自叹弗如,不过佩服归佩服,却也是实在模仿不来,毕竟不是谁都有戚金的如此大的财力能够支持如此大的花费,
眼看着那些舜乡军身上精良的甲胄,还有他们使用的鸟铳,鲁密铳,桑义军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其实他有意向戚金购买一些铁甲棉甲,还有一些精良的鸟铳。不过一听说价钱却是实在囊中羞涩,只得借口暂时先不用!
不过桑义军倒是听懂了戚金的暗示,目前他的军中富余的火器还是有的,不过都要留着自己人备用,戚金的自己人三个字咬的很用力,桑义军却是有些犹豫不觉,没有搭腔!!
他也是骑驴找马,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戚金这场仗再胜,自己在投靠也不迟,而且也可以借助他的威势来做自己的事情!!
二月的复县仍是冰寒刺骨,为了取暖,只得在城头上燃起一个个火堆,火堆旁三五成群,围满了烤火的士卒。一些新兵显然还在战争的紧张之中,而一些老油条却是镇定,还有时间讲一些荤段子逗逗开心。
按照戚金的习惯,夜晚有时间一定要巡视,没想到桑义军也是很来了,看到戚金与桑义军众将官过来,城上士卒纷纷向他们施礼。
戚金走到一个复县本地的一个士卒面前。
“……小子,白莲教来了,你怕不怕?”
士卒也是从来没见过比自己的什长还大的官,如此戚金这侯爷这般大的人物一问,到让这个士卒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戚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好样的!!”
许是戚金的鼓励起了作用,那个士卒反而不紧张了!!
那士卒长出一口气,怪叫道:“怕个球,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白莲教来了正好,出城杀一个贼,就有二十两赏银。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够我享用几个月了。”
周边一片哄笑,戚金微笑道:“军心可用。”
桑义军心下也有些得意,至少这军心士气,自家军队不会差过王斗的戚家军。
巡视一周后,几人回到关内的把总署,天气严寒,外面虽是天寒地冻,这里仍是温暖如春。
两人跟有后世东北人的色彩,盘腿坐在土炕上,土炕下是燃烧的火焰。整个房屋都是暖和的。
戚金在来大明的第一年,冬天是实在适应不了,房子太冷了,而他当时上大学时的舍友有一个就是个东北大汉,正好从那里知道了怎么盘土炕,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火炕的桑义军看着案桌上的沙盘,两人都陷入沉思,桑义军脸上少有的露出轻松的笑容道:“看情形,贼攻城战策便是围三阙一,主攻复县西、南、北三面。但是却不知道侯爷的存在,这一只奇兵,若是得力,必能大破白莲。”
听桑义军如此轻敌,戚金摇了摇头,说道:“除我北关,余者三关战情,皆要做最坏的打算。”
桑义军也知道戚金说得在理,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是不再心存侥幸!
看到桑义军又是变得情绪低落,戚金却是实在想不到这个桑义军如此的意志不坚定,做为一军主将如何能够意志消沉呢。
戚金只得道:“桑指挥使还请稍安勿躁,本侯也只是战术上尊重对手,其实破贼易如反掌,不过是一些土狗瓦鸡罢了!!”
“我早就有了计划,不能够长期与贼硬耗,需早日寻到贼粮秣重地,绝其粮草,令其溃败。”
“我麾下哨骑己经侦测到,贼源源不断将粮草运送到涧河西向,十数里的五龙山上。”
桑义军的眼睛一亮,将眼睛紧紧投在沙盘那处地带上。
……
当日白莲教的军队在复县城外扎营,复县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营寨,特别是城西向二十里的涧河边上,更是营帐窝栅层层叠叠,纵广怕有十几里。
白莲教围而不攻,入夜点起堆堆篝火,密集的灯火在黑夜中有若一个个不夜城
不过他们兵马四出,大力清除焚烧四郊的房屋。
看着四郊火光烛天,城内军民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他们的家居之地,祖辈房屋宅所,就在这一把火中化为灰烬。
万历二十九年二月十日,辰时。
小冰河气候天气,仍是天气酷冷,周围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昨晚下了一场小雪,路上的人不断的踩踏,有些路已经有些实诚,连城墙上都有些滑溜,太阳虽然慢慢出来,却没有什么温暖的意思。
戚金举着千里镜对辽河那边眺望,他身旁的戚家军各将,也是神色自若,极目远眺,各个全副武装,身高马大,一看就是虎狼之师。
入目一片荒凉的景象,尸横遍野,这些白莲教蛊惑人心,让百姓加入,如果不加入,就被当作异端给处死,经过昨天白莲教一天的扫荡,北关“拦马墙”外面的房屋己经被一扫而空,余下的尽是断垣残壁。洛阳近郊的精华,尽数毁于一旦。连疗河岸边的树木也尽数被砍伐,触目一片空荡荡的,有若千里赤色,只余黑土。
这些人简直就是蝗虫啊,不事生产,破坏一切,害得别人不能生产,大军所到之处,只余下死亡,残破。
“流寇”
戚忠义站在王斗的身后,他的语中带着深深的厌憎:“万不可让这些流寇进入盖州卫之地,否则我们幸幸苦苦的努力,只会余下断井颓垣。”
戚家军各将都是点头,不过大家也是都是一脸的理所应当,要不是这样,他们也是没法插手这里的事物,如今这个复洲卫已经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该除去的障碍已经差不多,剩下的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容不得这个白莲教再来破坏。
戚金将千里镜投远,越过一个个残破的村落,一块块被践踏的田野,就见二十里外的邙山脚下,一直到辽河上游,还有瀍河的上源,似乎布满了连绵的军营旗帜。那些营寨窝棚,一座座从北面连绵到东面远处,又连绵到西面,虽然南面看不清楚,不过想必辽水的两岸,肯定也是营房密集。
“白莲教的头目营房,却是在涧山的西面。”
王斗心中暗想,夜不收己经侦测,白莲教的老营兵马,这些老营都是一些最是虔诚的信徒,他们都是相信符水真的能够治病的人,打起仗来是真的不要命,也是让戚家军有些头疼!!
号角声响起,就见天际边一片黑线蔓延过来,从东到北,漫无边际。
手铳鸣警的声音,还有戚家军夜不收奔回。
戚金深呼了口气:“白莲教来了,方向还是自己的北关位置。”
浩浩荡荡的白莲教人马之中,一杆斗大的“王“字大旗随风飘扬,旗缨雪白,旗枪银亮。不过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处于无甲的状态,甚至有人还是手持菜刀等农用铁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