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举义旗、清君侧,四方英豪无不云集景从。阿史那旸乃突厥王室后裔,臣服唐廷多半是权宜之计。今节帅搅动天下风云,他必不甘雌伏,故愿助节帅一臂之力。”高尚最先发声。
“承嗣,汝以为可信否?”
“节帅,某对阿史那旸所知不深,然观眼下战局,潼关城坚兵雄,难以攻破;河北州县纷‘乱’、后路不稳;河东高秀岩部退守云州,难有作为。若不另辟蹊径,局面只会愈发艰难。吾愿率万余‘精’兵前往武关,随机应变,为节帅打开通往长安的大‘门’。”田承嗣昂然请战。
“节帅,某愿同往!”田乾真最喜与田承嗣厮‘混’在一起。
“好!”安禄山大喜,挪动‘肥’硕身躯来到田承嗣面前推心置腹道:“不过吾更忧心后方粮道有失,某帐下数你治军最严,能独当一面,平定河北离不开你。武关之事,由崔乾佑和阿浩料理吧。”
“谨遵节帅军令!”田承嗣俯身领命:“明日某即领兵北,替节帅铲除忘恩负义的颜氏兄弟,扫清阻碍幽州与洛阳连通的蟊贼!”
军议过后,田乾真立即派几名心腹随安国商队前往武关,密会李定邦。经确认河军心意甚诚,田乾真与崔乾佑点齐一万五千兵马、备好粮草,先东进陕州,然后昼伏夜行,悄然沿山道南下,在武关北数十里外的山谷扎下营盘。
数日后李定邦带三五牙兵亲自前来,详述如何将一千曳落河‘混’入运粮队骗过蓝田关守军。田乾真本以为过关之后是两面夹击,攻陷关隘。谁知李定邦却提出,河军的协助并非无偿,曳落河必须帮他踏平华州大营,否则一切免谈。
田乾真和崔乾佑不愿煮熟的鸭子飞走,稍一商量便答应李定邦所求。双方歃血为盟,并约定华州城破后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田乾真将密约飞报洛阳,翌日便得到高尚的回信:“长安内‘乱’,太子、盛王缠斗正酣,实天赐良机。节帅命尔等便宜行事,速涤清敌寇。”
接到安禄山指令后,田乾真可谓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即杀入京畿、攻占长安。可武关城内纹丝不动,迟迟无进一步消息传来,一万多兵马窝在山谷憋得难受。崔乾佑数次派人联络李定邦,询问何时动手,得到的回复始终是:“稍安勿躁”。
直到十余日后的三月初二,田乾真和崔乾佑终于盼来动手的信号。主动请缨的田乾真挑选一千曳落河‘精’锐扮成运粮兵马,同李定邦先行一步。崔乾佑则兵不血刃接手武关,带足粮草和攻城器械尾随其后。
过蓝田关时,田乾真觉得把守关隘的安西军士卒似乎对庞大的运粮队有所怀疑,不过李定邦气定神闲、毫不慌‘乱’,田乾真也只好寄希望于他早有绸缪。
果不其然,虽稍有停顿,曳落河还是顺利‘蒙’‘混’过关,踏入京畿。行至华州城西郊时,早有数千骑兵等候在此。李定邦带数百河兵马赶着装满弓弩、盾槊的马车通过层层关卡,率先进城。
待城厮杀声起,田乾真一骑当先突入华州,直击盛王行营。出发前他已与崔乾佑商议妥当,袭华州大营固然会多担点风险,但若能令唐廷陷入‘混’‘乱’,引发长安内斗,对节帅大计利大于弊,是笔划算的买卖。
李定邦的身手、河军战力均令田乾真刮目相看,曳落河才冲到行营大‘门’,盛王满面惊愕的头颅已被人挑在竹竿。
驻守行营的平卢牙兵战意顿消,作鸟兽散。率曳落河追亡逐北时,田乾真遇到失魂落魄的史朝义,念在与史思明的袍泽之情,田乾真遂放他一马。
另一股骑兵对袭击盛王行营并不心,一入城杀向与行营一街之隔的高仙芝驻地,不过他们遇到安西牙兵的殊死抵抗,始终未能得手。
田乾真试图乘胜追击斩杀高仙芝、封常清,却再次遇到那员在河阳北城大显神威的安西猛将。曳落河试图以多打少,围歼敌将,孰料他刀起剑落,斩杀十余名曳落河悍卒后还能全身而退。
安西牙兵则依托曲曲折折的坊墙宅院‘逼’迫曳落河下马步战,将整个驻地变成一眼无情转动的磨盘,成百千‘精’兵悍将被其吞噬,磨成一坨坨血淋淋的残骸。
曳落河追杀平卢牙兵时伤亡极微,与安西牙兵硬碰硬却折损一百余人,另一股骑兵的伤亡则远在曳落河之。田乾真相信安西牙兵定也死伤惨重,可高仙芝的帅旗始终屹立不倒,残余的安西军将士依然势若疯虎,绝无退意。
“盛王已死,继续啃安西军徒劳无益。”田乾真不愿再为高仙芝耽误时间,他当机立断,纵火焚烧华州行营后南下蓝田,与崔乾佑汇合。而他撤离时才发现,李定邦和河军早已没了踪影。
“没想到李定邦倒是个实诚人。”田乾真本一直提防河军黑吃黑,不料对方竟能信守诺言。从华州到蓝田一路颇为顺遂,行至蓝田关西五里余地时,田乾真命手下燃火为号,崔乾佑遂率军发起猛攻。等守军疲于应付东边,曳落河骤然发难,一举攻破关隘,斩杀守将席元庆。
两军汇合后马不停蹄向西疾驰,田乾真本想着之后将是一路通衢,谁知在华州遭遇重创的高仙芝和封常清竟已率残兵进入蓝田县城,扼紧咽喉要道,绊住曳落河前进的步伐。
崔乾佑从未在安西军手下吃过亏,他想着高仙芝麾下不过是些新败之兵,不足言勇;蓝田县城小墙低、难御大军。故崔乾佑趁高安西军立足未稳,全军‘精’锐尽出,打算一鼓作气吞下蓝田县,全歼高仙芝部,不留后患。
田乾真奉命带着曳落河和七千骑兵远远围住整个县城,隔断内外联络,伺机而动。崔乾佑派两千弓弩手压制城头守军,自己则亲率刀盾兵和长枪兵各两千,抬着简易云梯攀爬城池,担任攻城坚。
范阳军称雄东北边陲多年,素以‘精’兵自诩,不将其余边军放在眼。跟随崔乾佑、田乾真前来的将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虎狼之士,自负武勇、心气甚高。崔乾佑本想着一个冲锋能破‘门’闯关、夺旗斩将,可以安西军为骨干的华州残兵在那面满是破‘洞’的帅旗‘激’励下,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勇气。他们依托低矮的城墙,使出浑身力气将羽箭弩矢、滚木礌石砸向蚁附攻城的范阳军。
范阳军箭如雨下,试图扫清城头守军,安西军则拆了‘门’板当巨盾,并居高临下反击;无数次范阳兵马已爬城墙,胜利似乎唾手可得,却一次又一次被疲惫不堪却玩命厮杀的安西军赶下城头;偶有城‘门’被突破,迎接曳落河的则是数不清的铁蒺藜、陷马坑和拆房破屋临时修筑而成的矮墙……范阳军一步步压缩对手的战线,却始终无法消解华州残军的抵抗,且范阳军每进一寸,都要‘花’费漫长的时间、折损众多士卒。双方厮杀之惨烈、争夺之‘激’烈,令天地失‘色’、星月无光。
月移星转、风吹旗展。
“安西军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久攻不下的崔乾佑考虑过放弃围攻,‘诱’使安西军出城野战。但攻城的势头稍一放缓,城内便传出震耳‘欲’聋的呼声:“叛军已疲,援军将至,固守城池,奋勇杀敌!”
“‘诱’敌之计还未发动便被识破,高仙芝、封常清不愧是与节帅齐名的名将。”崔乾佑头疼不已:“若弃蓝田县城不顾,高封二将定会率轻骑尾随与后,择机‘骚’扰、偷袭我军,坏我大计!”
“看来只能调遣兵马回蓝田关运配重石砲,彻底摧毁蓝田城。否则一旦唐廷反应过来,调遣附近驻军前来,单凭我军恐难抵御京畿数万兵马。”田乾真深知兵贵神速:“好在盛王已死,唐廷大‘乱’,眼下还有点功夫。”
“本以为过了蓝田关便一马平川,不用携带笨重的石砲,谁知凭空冒出了个高仙芝……”派两千轻骑回去押送石砲后,崔乾佑狠狠吐了口唾沫,可他牢‘骚’还未发完,北边蓦然传来尖利的鸣镝声,那是范阳斥候示警的信号。
“哪来的兵马?”田乾真拍马向前,借助满天星斗和灯火之光,远远望见一面飘扬的大纛从北方地平线横空而出,迎风招展的军旗后,列成锋矢阵的重甲铁骑若滔天巨‘浪’,引领着数千轻骑狂涌而来。
“枪兵结阵,弓箭手随意‘射’击,曳落河随某出击,轻骑兵包抄敌军两翼!”敌骑尚在数千步外,凌厉的杀气却已扑面而至,令田乾真心生警惕,急使出浑身解数应对。
可不等田乾真赶到,城北便燃起一簇簇火焰,搅‘乱’了正匆忙列阵的范阳长枪兵。烈烈火焰照耀下,两百人马俱甲、如铁浇铸的重骑兵在名刀剑齐挥的杀神带领下,轻松捅破参差不齐的枪阵,马不停蹄刺入弓箭手行列肆意屠杀。紧随其后的数千轻骑沿着重骑兵凿开的通道‘挺’槊飞驰,不断扩大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