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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复杂……”只熟悉长安里坊的柳萧菲摇了摇脑袋:“天下动荡,太子为何碌碌无为?”
“太子……”苏十三娘冷哼一声:“昏君敕封盛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其心昭然若揭。来日盛王定将效法太宗皇帝,挟平叛之丰功入主东宫。不过盛王、杨国忠皆苗而不秀之徒,对付安禄山还得靠兵马副元帅高枢密使、王都护和封节帅。”
“拓枝城距长安万里之遥,谋剌长史轻骑急行,或能赶勤王平叛;家父所率河军主力恐难有与安贼对垒的机会……”阿史那雯霞满心遗憾。
“阿史那节帅……”苏十三娘瞥了眼爱徒,欲言又止。
“听霨弟讲,黑衣大食调兵遣将、蠢蠢欲动,河的局势也不太平。”阿史那雯霞自顾自道。
“碛西兵马纷纷勤王,各路妖魔鬼怪都按捺不住了。吐蕃赞普派使者来京,说是朝觐圣人,实则欲窥虚实;回纥屯兵数万于边境,意图不明;南诏则屡屡派小股兵马试探大渡水防线;连一向恭谨的渤海国也暗觊觎平卢镇管辖的肥沃土地。”苏十三娘长叹道:“国有内乱,必招外患;内乱不平,外患不息。但愿王都护、高枢密使和封节帅能尽快击败叛军、擒住安贼。”
柳萧菲理不清错综复杂的天下局势和瞬息万变的敌我军情,初识战争残酷的她胸满满都是怒火,恨不得立刻手刃几名叛军。
而与敌军的遭遇,来的柳萧菲期望的还要快一些。即将抵达怀州府城时,雪下得愈发紧,苏十三娘等正欲去道旁林避避雪,前方忽而隐隐传来哭泣声。柳萧菲循声向前,摸出望远镜一瞧,发现漫天风雪十名曳落河正驱赶一队衣衫褴褛的百姓向南而去。
侠肝义胆的苏十三娘岂会坐视乡亲沦入叛军之手,她见敌军数量不多,便果断出击,长剑、横刀齐,飞刀、弩箭同飞,出其不意击毙数名曳落河。
曳落河作为安禄山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战力非同小可。面对寡不敌众、猝不及防的恶劣局面,曳落河拼死反击,射杀两名素叶军斥候并有三骑逃脱。
柳萧菲从被解救的百姓口得知,怀州城并未被叛军攻破,怀州各地的村庄却遭了大劫。倾泻而出的曳落河若铺天盖地的蝗虫在河内郡四处扫荡、烧杀抢掠,不仅将村子里的粮食、家畜一扫而空,还抓走不少丁壮。怀州城只有数百名亦兵亦农的郡县团练兵,守城都很勉强,根本无力出城抗敌。
苏十三娘对曳落河抓捕壮丁十分在意,正要详细盘问,撒出去瞭望的斥候示警,东北方向有近百名曳落河呼啸而来。
若丢下百姓,苏十三娘等人自可轻易避开曳落河的锋芒,不过柳萧菲清楚,师祖绝不会丢弃民众。她正打算毛遂自荐担任击敌先锋,师父却命其原路返回搬救兵。
“师父,吾要陪你们杀敌!”柳萧菲抽出长剑。
“胡闹!”苏十三娘一把将柳萧菲的霜刃夺走、入鞘:“带你战场是开眼界,而非白白送死。”
柳萧菲见师祖发怒,只好乖乖听命,策马向西,去向霨郎君求援。霨郎君得知苏十三娘遭遇敌军,急令南霁云率甲胄在身的斥候团为前锋,火速赶往战场。其余兵马则放下辎重、轻装前行、准备接敌。
风搅雪散、杀声隐隐。
“有骑兵在围攻树林……”南霁云举起左拳示意全军止步的同时,右手从腰间抽出单筒望远镜,扫视前方。
“苏十三娘要护卫百余名民众,面对彪悍迅捷的曳落河,退守林待援是最佳选择。恰逢今日雪紧,还不用担心敌军放火烧林。”刹那间,南霁云已有决断,他握紧长弓道:“斥候二团一旅一队,散开警戒!其余弟兄,随某破敌!”
“破敌!”一百五十名斥候迅疾换体力最充沛的战马,列成疏散方阵。他们举起骑弓放声高呼,震得雪若絮乱、寒鸦纷飞。
“破敌!”头一次阵冲杀的柳萧菲被南霁云编入方阵正,她也吼得满脸通红。黄磬和吴羿则护在柳萧菲两侧。
“冲!”南霁云一马当先,策马朝树林奔去。马蹄所过之处,泥雪飞溅。
正盘旋围攻树林的曳落河百人队也已发现素叶军,他们冷眼盯着马速越来越快的素叶军斥候,不急不忙收拢兵力,在树林西北侧摆出松散的阵列,张弓搭箭、引而不发。
“射!”双方所使骑弓皆为唐军标配,射程相差无二,故而两蓬箭雨几乎同时冲天而起,在雪空交错而过。
弓马娴熟的曳落河射出羽箭后,并未催马向前冲锋,反而扭转马头向右疾驰,堪堪避开从天而降箭雨的同时收紧阵型,然后在凌乱的雪地踩出一条向左后方倾斜的弧线,如柄尖刀直插素叶军侧翼。
素叶军斥候以北庭、安西两镇老兵为骨干,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连最年轻的黄磬和吴羿,也是学员的骑射翘楚。听闻曳落河弓弦声响,素叶军斥候默契地跟随南霁云急勒马缰,任近百支雕翎落在前方雪地。
“楔形阵!向左冲!”南霁云跟随李晟南征数年,已窥到几丝战阵之术的玄妙,甫一察觉曳落河试图冲击己方左翼的意图,他急令属下变向换阵,反冲敌军软肋。
曳落河百人队亦甚是机敏,他们在飞速奔驰之际再次左转,像张着血盘大口的巨蟒,一口咬住素叶军斥候的尾部,登时便有几名斥候被锋利的马槊刺下战马。
“这才是曳落河的真实战力!?”在阵列正跟随大队疾驰的柳萧菲目瞪口呆,数月前她曾在华阴郡参与夜捕曳落河。当时敌明我暗,素叶镖师提前布好天罗地,不仅击退曳落河的进攻,还抓了几名活口。柳萧菲本以为曳落河名不副实,如今在战场短短交锋数个回合,她才明白为何封节帅率领数万大军出潼关收复陕州时,只是击退三千曳落河,却不能将其歼灭。
“杀!”南霁云对队尾被咬不管不顾,挺槊杀入曳落河的侧后方,砍瓜切菜刺倒两名敌军。
两支精锐的百人规模骑兵队宛如太极图的阴阳鱼,紧紧咬住对方的尾巴不停追逐,滚烫的鲜血洒在冰冷的雪野,仿佛大地裂开的伤口。
“苏十三娘,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待曳落河旋转到素叶军和树林之间时,细心观察许久的南霁云高声怒吼。他话音未落,之前负责护送公孙门的斥候队催马从林杀出,仿佛横空而出的短匕刺向柔软的鱼腹,一个照面放倒数名曳落河。
变生肘腋的曳落河临危不乱,他们无视被斩杀的同伴,自发分成前后两队。前队放弃对南霁云部的追逐,转而向林杀去;首尾受敌的后队则丢掉长槊,挥舞着弯刀、骨朵、铁鞭、短斧等五花八门的近战兵器,狂吼着与素叶军斥候战成一团。片刻功夫,雪地倒满横七竖八的人马尸体。
斥候队的北庭、安西老兵东征西讨,见识过吐蕃军的蛮勇、攻破过突骑施汗国的城池、抵御过汹涌如潮的呼罗珊骑兵,故而并不畏惧曳落河。斥候队来自同罗、仆固和党项部的新兵虽在绛州受过严苛的训练,但还从未打过硬碰硬的恶仗,面对悍不畏死、杀人不眨眼的曳落河,不免两股战战。尤其是同罗部士兵,他们本吃过范阳军的苦头,对曳落河颇为畏惧,若非眼下局面还算占优,恐怕早已崩溃。
“师祖说得对,战场冲杀,花哨的剑技施展不开。难怪南校尉特意将吾排在阵列正。”
望着不远处浑身下溅满血斑却依然挥斧猛击的曳落河,柳萧菲怦然心惊。护在她身侧的黄磬紧握横刀,摩拳擦掌,只是敌军尚未冲到跟前;沉言寡语吴羿则已用骑弓射伤四名敌人。
“保护林百姓和公孙门!”南霁云正得意藏在林的斥候队突刺进曳落河的侧翼,孰料敌军立即还以颜色,果断杀入林,直奔民众而去。
南霁云跟随结义兄长李晟在霨军使麾下效力后,最大的感触是素叶军军纪极严,不仅严禁欺压民众,更三令五申要以拯救百姓为天职。驻守绛州期间,曾有数名进城休沐的新兵在酒肆吃霸王餐,并肆意凌辱当垆卖酒的胡姬。霨军使责令虞候团核查清楚后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在辕门外将闹事的新兵正法。
南霁云对那几名新兵颇为鄙视,因为素叶军的军饷极为丰厚,除了户部调拨的正饷外,霨军使还自掏腰包,根据将士的表现额外发放数额不等的赏金。
霨军使亲领的虞候团在每个队都安排有人,专门负责宣讲战情、考察士卒、监察军纪。虞候团有不少记账高手,他们多从素叶居和义学抽调而来,专门负责计算赏金数额。每名士卒的正饷和赏金均编订成册、按月公布,人人皆可查验。确定无误后,粮饷册经霨军使签押交簿记部,簿记部据此发放。故素叶军无人敢吃空饷或侵吞士卒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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