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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渔阳鼙鼓动地来(八)

    从未去过剑南的王勇当机立断,请王霨授权李晟指挥素叶镖师。得到王霨许可后,李晟充分利用己方在装备上的优势,先借望远镜之威力,让王勇和数名箭术高超的镖师用强弓定点清除掉摆夷武士;再派二十名身披重铠的素叶镖师手持圆盾、连弩,冲到闻喜堂武士阵前爆射;最后出动以王勇为首的二十名轻骑,在狭窄的山道中直捣敌阵。阿史那雯霞则紧盯段荼罗,防范她用毒针伤人。

    折损了近二十人后,按耐不住的段荼罗终于冲到阵前,用长剑和毒针击杀数名素叶镖师,为闻喜堂武士争取了撤退时间,素叶镖师则穷追不舍。

    翌日,苏十三娘和范秋娘循着阿史那雯霞留下的标志,终于赶到。令王霨微感意外的是,卫伯玉竟带了一个队的安西牙兵前来助阵。

    双方在少华山中又周旋五六日,闻喜堂武士死伤殆尽,孤身一人的段荼罗被团团围住。

    十月少华风似刀,马呼白气缩寒毛。

    “恶贼,我要为师父报仇!”范秋娘一箭射去,却被段荼罗挥剑磕飞。

    “我只是杀了王元宝和他碍事的儿子,却不曾弑师!”段荼罗争辩道:“其实若师父能救王东主出去,我本不打算动手。可安西军阵封住监牢大门,吾只能斩杀王元宝,以救师门于水火。”

    “一派胡言,汝前往光德坊,本就是奉命灭口。若非你滥杀王东主父子,师父怎会百念俱灰、重伤而死!”苏十三娘站在段荼罗毒针射程外,缓缓抽出龙泉:“今日吾要用师父的佩剑清理门户!”

    “且慢!”卫伯玉急道:“先问她裴诚藏在何处?”

    “还有忠嗣大帅为何死于见血封喉?”李晟补充道。

    “哈哈!”段荼罗仰天狂笑:“裴郎已远离长安,某再无牵挂。至于王忠嗣被谁害死的,我一清二楚,可偏偏不告诉你们。”

    “裴郎?”苏十三娘一愣,旋即啐道:“难怪你欺师灭祖,原来喝了裴诚的迷魂汤。”

    “哼,我们南诏儿女敢爱敢恨,才不像你们扭扭捏捏。裴郎的好,你们永远也不会懂。”

    “十三娘,你有把握生擒她吗?”王勇拉住妻子,低声询问:“不行就用弓弩直接射杀。”

    “无非毒针麻烦些,有秋娘长弓相助,她当无机会发射。”苏十三娘目视段荼罗左手,范秋娘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你若束手就擒,道明暗害忠嗣大帅之人和裴诚身在何处,我保证给你个痛快。”苏十三娘长剑遥指段荼罗。

    “苏十三娘,你用尽心机霸占师父的宠爱,我恨你恨到牙痒痒,才不会接受你的怜悯!”段荼罗突然暴跳而起:“我要将你们全部杀死!”

    长箭脱弦、弩矢出匣。

    段荼罗刚跃起半尺,阿史那雯霞的连弩、范秋娘的长箭接连射出,她在半空中猛然平身前蹿,避开三枚弩矢的同时左手探腰、长剑脱手而出。

    苏十三娘侧身一跳,听声辨位躲避星移电掣的利刃同时,一弯飞刀脱手而出。电光火石间,段荼罗戴着薄山羊皮手套的左手被漆黑的长箭穿透,腰间针筒也被飞刀射落。

    “别挣扎了,投降吧!”苏十三娘小心翼翼上前。

    “死!”鱼跃而起的段荼罗右手一挥,一枚毒针激射而出,直扑苏十三娘面门。

    “死不悔改!假装掷剑伤人,其实是掩盖右手毒针,雕虫小技而已。”苏十三娘长剑飞旋,舞出一团绚烂光影,将毒针搅飞。

    “以多胜少,算什么本事,否则吾定能杀了你……”满腹怨恨的段荼罗话尚未说完就颓然倒地。

    忆起远赴庭州诛杀程千里时对裴诚的防范疏离,行将死亡的段荼罗哑然失笑;想到两人在剑南躲避追杀的风雨同舟,眼神涣散的她甘之如饴;念及为抵御剑南军并肩作战,肌肉僵硬的段荼罗脸上凝固着幸福的笑容。

    “多谢你神机妙算,拯救南诏。为助你平安抵达,我自愿以身作饵。若你此行真能保南诏再不受侵凌,我死而无憾……”临死之前,她恍惚瞧见裴诚弃舟换马,安然抵达目的地。

    “为确保出剑敏捷、反应灵活,她右手从不戴手套,故射出长针的同时皮肤沾染剧毒。”苏十三娘探了探段荼罗的鼻息,确认她已身亡:“从未想到她恨我如此之深……”

    “师父偏爱你,那是因为汝有过人之处。段荼罗心胸狭窄,十三娘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范秋娘出言劝解。

    “可惜她死也不肯说出谋害大帅的真凶。”李晟时刻不忘追查王忠嗣暴毙身亡的真相。

    “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下毒手……”王霨幽幽长叹:“因某身世之故,耽误诸位许久,实在惭愧。距离冬至大朝会只剩二十余日,收拾完毕后我们直接回长安,将家母安顿在西郊庄园,然后集中心神对付杨国忠,再在大朝会上收拾安禄山!”

    幽燕朔风吹,万里尽黄云。

    段荼罗葬身少华山之时,千里之外的幽州城北风凛冽、寒意已浓。

    范阳节度使官衙内,身裹貂裘的范阳掌书记高尚一目十行读完吉温的密信,抬眼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郎君,冷冷道:“北庭副都护程千里死后,裴东主就销声匿迹,今日怎么得闲来幽州?”

    “高掌书记,明人不说暗话,冬至大朝会将近,阁下以为东平郡王还能执掌范阳多久?”裴诚浑不在意高尚的讽刺。

    “安家一门三节帅,如日中天,不劳裴东主费心。”

    “河西何曾与范阳同心?再说,一门三节帅又如何,能抵得过杨氏姐妹香艳无比的枕头风?杨国忠在剑南一败再败,折损十万兵马,可曾受到丝毫惩罚?庆宗节帅不过误伤几个平头百姓,却遭百般羞辱。”裴诚上身倾斜,逼近高尚:“况且,高掌书记天纵英才,难道就甘愿在边镇默默无闻度过余生?”

    “那裴东主求的又是什么?”

    “河东裴家家主之位!”裴诚毫不掩饰眼眸中炽热的欲望:“当今家主已然老朽,族中长老皆鼠目寸光、贪图安逸之辈,看不清天下大势,竟为摇摇欲坠的李亨得罪安节帅。某虽不才,却望借郡王龙威重整裴家。”

    “吉温所图呢?”

    “吉中丞不敢奢求左右相之位,唯求来日进政事堂而已。”

    “可某听说裴东主与东宫来往密切……”

    “某与王霨有杀父之仇,不过借东宫之力罢了。”

    “密折抄本呢?”高尚伸出右手,故作不屑状:“吉温为人浮夸,多言过其实。”

    “请高掌书记一观。”裴诚面若古井。

    “……于各镇设转运使,专司粮饷,不受节度使节制;州县民政,节度使无权管辖;以三年为期,于秋季大阅各镇兵马,抽精壮者编入禁军;各镇节度使任职不得逾五年,任期满,或赴长安、或转任它镇;设讲武堂,广招武举,散入各镇任监军,千卒之营皆须有之,监军平日教导士卒忠君之道、战则密报军中动向……”高尚越看越惊,不觉已汗流浃背:“此乃何人所奏?”

    “自然是名动京师的霨郎君。”裴诚轻笑道:“北庭人人皆知,此子生而宿慧、如通鬼神。东平郡王早领教过,想来不必某多言。”

    “那圣人……”高尚的呼吸愈发急促。

    “据宫中消息,圣人颇为意动,赞叹此疏可解内轻外重之忧,抵得上十万精兵。冬至大朝会时圣人将正式颁诏,分四方节镇之权。杨国忠听到风声,日日在贵妃娘子面前构陷郡王,高翁已派内侍少监边令诚前来刺探……”裴诚的话虚虚实实。

    “不必再言,某意已决,不送!”脸色铁青的高尚打断裴诚,拱手送客。

    待裴诚走后,高尚冷笑道:“裴家家主之位?哼,汝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动节帅起兵,所图岂是区区一家主之位,恐是背后之人着急借节帅之手掀桌子吧。不过,尔等行径,正合某意……”

    数日后,趾高气扬的边令诚行抵幽州,奉旨将珍果赐给安禄山后,并不急于离开,接连两日都在幽州城内外闲逛。

    早有提防的高尚除了请安禄山亲自出面宴请边令诚,还暗中送了价值三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和十名契丹少女,才将贪得无厌的边令诚喂饱。

    心满意足的边令诚对高尚十分满意,放下架子与其称兄道弟,对高尚的询问知无不言。而当高尚提出安禄山有意在冬至大朝会前进献三千匹辽东骏马时,边令诚立即提笔写奏章,飞报长安,恳请圣人恩准。

    边令诚离开幽州时,已是十一月上旬,幽州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安禄山还未收到圣人准其进献战马的诏书,但他已派田乾真打着自己的旗号,带领三千名假扮成马夫的曳落河精骑,一人双马,挥师南下,直扑潼关而去;河东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安庆宗则暗中调兵遣将,悄无声息包围了歌舞升平的北都太原。河东节度使的衙署皆在太原城内,然太原乃大唐龙兴之地,定为北都,设府驻军,并不受河东节度使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