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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宣麻拜相亏一篑(四)

    “高卿言重了!令郎只是被王焊利用,并无不当之举,此案早有公断,高卿不必多心。今后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否则朕将严惩不贷。”李隆基见高仙芝心诚,示意高力士将高仙芝扶起。

    “高仙芝倒是机灵,圣人的疑云应当能消散七七八八。”高力士扶高仙芝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暗示他应对得体。

    “安西、北庭两镇统御天山南北,两位爱卿皆朕之股肱,论功皆可封王。无奈高卿辞意甚坚,朕以为,不妨先封王卿为北平郡王。以高卿之才,数年内必可封王。”李隆基心中早有定计。

    王正见意欲再推辞一二,却听李亨道:“王都护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洪恩!”王正见稽首而拜:“既然陛下不嫌微臣鄙陋,赐臣以王爵。臣恳请辞北庭都护之职,入京为官。微臣自幼酷喜诗书,但多年来耽于戎马,无暇读之。听闻秘书监一职空缺多时,臣请任之。”

    “虚伪!你不就是又想封王,又要入相吗?”杨国忠腹诽不已;“莫非他要明哲保身,只是东宫会同意吗?”李林甫品出几丝王正见的心迹;“若他为相,某之左相之位还能坐几天?”陈.希烈担心不已;“此子究竟意欲何为?”安禄山阴晴不定,猜不透王正见的心思;“既然你打算离开碛西,某就助你一臂之力。”阿史那旸迫切期盼高仙芝与王正见远离河中,如此他才能彻底掌控河中。

    “坦坦荡荡,真君子也!”高仙芝对王正见愈发欣赏;“不愧是大帅的族弟。”李光弼暗自感慨;“封王拜相皆与某无关,但家族之安危,某不可不管。”安思顺看重的是安家的未来;“他不是东宫的人吗,若是离了北庭,太子岂不是孤立无援?”盛王李琦此刻才看出点门道。

    “秘书监?”李隆基哈哈大笑:“亨儿,你觉得呢?”

    “启禀父皇,王都护之才不逊张说,来京任职正堪大用。”李亨神色泰然,并无半分惊慌。

    “好!”李隆基抚掌而笑:“只是北庭都护一职该由何人接任?”

    “启禀陛下,北庭副都护程千里熟知边情、忠勇无双,臣举荐其任北庭都护。”王正见朗声回道。他清楚程千里在安西多年,也算李林甫一系。但相处数年后,王正见认为,程千里心性纯粹,意在马上功名,而非朝堂争斗,故而可将北庭托付与他。

    “哥奴意下如何?”李隆基发问之时,高力士在他耳边低语道:“程千里三年前从安西调任北庭,乃李相之人。”

    “老臣以为王都护久在北庭,熟知庭州将领,举荐之人必然妥当。”李林甫见王正见并未爽约,心情舒畅。

    安禄山羽翼渐丰,李林甫已不能完全制之,亟需寻求其他边镇的支持。安西始终由李林甫遥领,最是放心;河中的阿史那旸虽飘忽不定,但眼下还算驯服;朔方李光弼不偏不倚,李林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若程千里顺利接任北庭都护,李林甫在西北边镇的威望将达到顶峰,其因王焊谋逆案而折损的权势就能有所恢复。

    “既然哥奴认可,朕就放心了。此事待封王、拜相议毕再拟旨。至于王卿入京担任何职,容朕三思。”李隆基也喜见王正见进京。

    “父皇,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李亨见李隆基心绪不错,起身拜道:“建宁郡王年近弱冠,按礼当纳王妃。前些时日,他偶遇王都护之女王绯,心甚喜之,求儿臣做主。但某念宗室不得结交边将,不敢应其所求。今日既然定下王都护来京任职,儿臣想着,如此也就少了层顾忌。故斗胆请父皇做主,为建宁郡王赐婚。”

    众人骤听此议,除了王正见、杨国忠和安禄山,都十分茫然,不知李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杨国忠虽早已知之,却并未多想其中之深浅;安禄山倒是念及儿子尚主之事,琢磨着趁热打铁;王正见没想到太子会在朝议时抛出王绯的婚事,心中则隐隐有点不安。

    “原来王卿家不光儿子才华横溢,女儿也娴淑动人。朕虽可赐婚,但也得问问王卿的意思。”李隆基对李俶、李倓两位皇孙比较器重。

    “回陛下,犬女乃侧室张氏庶出,寒门蒲柳、才德浅薄,恐配不上建宁郡王。”王正见不料自己决意入京后,太子仍惦记联姻。

    “太原王氏岂是寒门?”李隆基笑道:“亨儿,建宁皇孙是要立王妃还是纳侧妃?”

    “若是纳侧妃,不敢劳烦父皇,更不敢高攀太原王氏。”

    “建宁皇孙眼界颇高,平凡颜色难入其眼。难得他如此动心,朕岂能不成全?”李隆基想起虢国夫人所托,心泛春潮:“至于嫡出、庶出,嫁入天家后岂有差别。不知王卿可否给朕做媒的机会?”

    “谢陛下赐婚!”王正见看出李隆基心意已定,想到建宁王风评尚佳,女儿对他也不算厌恶,只好应下。

    “陛下,你也得给老安家做个媒。”浑身肥肉的安禄山跳出来插科打诨。

    “不就是令郎庆宗意欲尚主吗?朕就赐荣义郡主与庆宗郎君喜结连理。”李隆基早从宗室中挑好人选。

    “多谢陛下!吾一粗鄙胡儿也和圣人连上亲戚了!”安禄山喜不自胜,逗得李隆基放声大笑。

    “陛下,东、西、北三位郡王皆定,不知南平郡王当花落谁家?”按捺许久的杨国忠忍不住问道。

    “知道你惦记着呢!”李隆基连做两桩媒,喜气洋洋:“杨卿兼任剑南节度使以来,用兵如神,屡破南诏、吐蕃,可封南平郡王。”李隆基并未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直截了当赐杨国忠以王爵。

    “谢陛下!”杨国忠连连拜谢。

    “杨卿莫急。”李隆基笑道:“汝任兵部侍郎以来,四方边镇接连出兵、捷报频传。以汝之功,可入中书门下,辅助陈卿共掌兵部。”

    “谢陛下!!”杨国忠心满意足、喜极而泣。筹谋数年,终于攀上封王拜相、位极人臣的巅峰。

    “张虔陀,某早知你贪恋女色,而阁罗凤的王妃又是南诏国色,才故意调你任云南太守。你果然胆大包天、不负所望,玷污王妃,挑起边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虽死于阁罗凤刀下,但得尝如花美色,也算不枉。”志得意满的杨国忠想起剑南之战的起因,顿觉自己妙算无双,浑然忘了此计乃吉温授意。

    李林甫虽早猜到杨国忠会封王或入相,却不料圣人对他的恩宠如此之深。但他目前必须集中心神推盛王入主东宫,故暂时不欲与杨国忠为敌,甚至需要借助杨家的力量,因为他早已看出,杨国忠也不期望李亨继位。当然,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李林甫也绝不会忘记敲打骄狂的杨国忠。

    李亨知晓父皇视杨国忠为右相之位的继承人,也深知杨国忠绝不会支持自己登基,可眼下盛王愈发抢眼,李亨自保不暇,哪有余力对付杨国忠,只好任他招摇,日后再徐徐图之。

    安禄山与杨国忠素来不睦,见他一时出尽风头,嫉恨不已;陈.希烈则觉得本就稀薄的权力朝不保夕,对薄情寡义的圣人心生怨恚;唯有哥舒翰乐见其成,对自己当年弃李相投杨国忠的先见之明极其满意。

    其余诸将面面相觑,他们对剑南战事自有一番看法,无奈比不过杨国忠这位椒房贵戚简在帝心。

    “陛下,王爵已定,臣请议边将入相。”李林甫打破沉寂。

    “陛下,微臣再荐东平郡王安禄山拜相!”王正见的目标始终未变。

    “臣附议!”哥舒翰高声赞同。确认王爵到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报被安禄山羞辱之仇。

    “臣附议!”高仙芝与王正见暗中结成攻守同盟。

    “臣附议!”李光弼身为契丹后裔,对安禄山压榨契丹族早有不满。

    “臣附议!”阿史那旸力挺好友。

    “这?”李隆基见西部诸将除安思顺未表态外,众口一词逼安禄山入京,不禁有些踌躇。

    雪舞纷纷、世事扰扰。

    华清宫前殿广场上,李泌扳着指头算道:“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阿史那旸,再加上王都护,五大边将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压制住安禄山吗?”

    “肯定不能。”王霨摇头笑道:“家父与某推演数次,确信凭此无法撼动安禄山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

    “因为五大边将发难只是个药引。”王霨坏笑道。

    空气凝滞、一触即发。

    后殿之中,王正见带头发难,令气氛还算和睦的朝议陡然间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大愿得偿的杨国忠自不愿安禄山入朝,他正琢磨如何反对王正见的提议,只见安思顺怒声斥道:“王都护,幽州可不是庭州。契丹与奚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无东平郡王在此镇守,河北道千万百姓将流离失所、沦为契丹人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