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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事涉杨家,且只是私下召见,杨玉环也陪坐殿中。见李隆基脸色铁青,她急忙离榻,垂泪跪拜:“陛下,家姐一时失察,还望三郎宽恕。”
“朕又没说什么,娘子何须如此。”李隆基使了个眼色,高力士急忙将梨花带雨的杨玉环搀起。
“陛下!微臣深知纵容家仆贩卖军国利器乃大罪,甘愿受罚!”杨玉环依约求情让杨国忠心头大定,不过他也发现李隆基并不相信前面的鬼话,连忙抛出了最重要的武器:“不过,臣在追查中,找到了弘农阁偷偷摸摸记的账本,发现了一个和刺杀案有关的重大线索。”
“哦,有何发现?”李隆基多少有了点兴趣。
“启禀陛下,行刺霨郎君的凶手所用的猛油火,确实是从弘农阁中买的。若非霨郎君家宅防护严密,臣险些要酿成大祸。”杨国忠将重音放在了“买”字上。
“买?”李隆基一愣:“有何证据?”
“陛下,请看账本此页。”杨国忠将账本翻开呈上,页面上有一条记录被赤笔勾出。
“三月二十七日,一客,壮实、眼斗鸡状,携庭州金币四千贯,订购黑油四大罐。四月十九日,客来取黑油。”李隆基从高力士手中接过账本,随口读到。
“杨卿,这猛油火卖得可不算贱!”李隆基又气又笑:“朕赐给你和三姨姐的钱不够用吗?”
“陛下洪恩,微臣感激涕零。之所以惹出天大的麻烦,全是因为下人贪财。”杨国忠和杨玉瑶连连叩头。
“陛下,还是先问问这与刺杀案有何关系?”高力士小声提醒道。
“陛下,微臣听闻,冲入霨郎君宅院的刺客中,有一个就是斗鸡眼。而三月二十七日那天,确实也有一个斗鸡眼带了几百袋恶钱去素叶居捣乱,换了四千多贯的庭州金币离去。”杨国忠感激地望了眼高力士,迫不及待地说道:“陛下,那刺客若是微臣指使的,又何必去弘农阁购买猛油火?更不需记在账本上!”
“竟有此事?”李隆基眉头拧成了“川”字。
猛油火是杨国忠和杨玉瑶私下贩卖的,李隆基确信无疑,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大唐兵戈强盛、雄兵百万,岂会在意区区一点猛油火。
而杨国忠的申辩则让李隆基意识到,杨家确实有可能是遭人诬陷的。那么,谁最有动机呢?
“难道是心有不甘的哥奴上演的苦肉计?那又何必刺杀王霨呢?与哥奴相比,王霨实在太渺小了,根本不足以让他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是不成器的太子?可他不是一直在拉拢王正见吗?无论如何,杨家是蒙冤了。可气的杨国忠,堂堂重臣、未来的右相,竟然贪图蝇头小利,幸好还不是太笨,从账本中查出了线索,也算可用之才。”
一旦牵涉到朝堂实力的均衡,怠政许久的李隆基思维变得如应战姑姑太平公主时一般活跃。
“陛下,是不是先召翰林学士王霨前来对证?”高力士见李隆基沉思不语,不得不出口说道。
“嗯,传召王霨。”李隆基点头允许:“杨卿、三姨姐,快快平身。”
在翰林院静候消息的王霨得到小黄门的传召后,急忙来到麟德殿,将斗鸡眼带人兑换恶钱和夤夜行刺的事娓娓道来。穿越前,王霨本就是公司中能言善辩之人;穿越以来,王霨又经常给阿伊腾格娜讲故事,渐有口吐莲花之功力。
听了王霨绘声绘色的描述,李隆基抚须轻笑,杨玉环则忍不住娇笑不断。
“如此说来,那斗鸡眼的确不是杨卿派去的。”李隆基翻阅过内侍省、金吾卫和京兆府各自单独上的奏疏,知道刺客中的确有一个斗鸡眼。
“
陛下,其实微臣一直都不认为刺客是杨侍郎派来的。”王霨沉声说道。
“霨郎君何出此言?”李隆基疑道。
“启禀陛下,某与杨侍郎同朝为臣,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杨侍郎为何要刺杀微臣?贵妃娘子的义女,乃某青梅竹马的玩伴;弘农阁新开之火锅店,有素叶居之利;杨侍郎家的暄郎君,又与某是同榜进士。无论怎么看,微臣与杨侍郎,都毫无结怨之必要。即便是市井谣传的恶钱之事,某与杨侍郎都是为了替陛下分忧,并无任何分歧。”王霨一一分析道:“再说了,恶花毒草南北皆有。若是杨侍郎派人,为何非要在兵器上涂剑南的毒药呢?”
“不错!”李隆基哈哈笑道:“霨郎君双目如电、黑白分明。”
“三郎,霨郎君的双眸黑如点漆、亮若晨星,果真不凡!”杨玉环虽早知王霨为替杨国忠辩护,但见他说的有理有据,还是喜欢得不行。
“像,真像!”李隆基盯着王霨黑亮如宝石的眼珠,忽然感慨道:“霨郎君的双眼简直像吴道子蘸着墨汁画上去的。”
“霨郎君,你既然早知刺客不是杨侍郎派去的,干嘛不早点给陛下说。”杨玉瑶插嘴道。
“虢国夫人,某只是推测,却苦无证据。若非杨侍郎痛下决心,彻查弘农阁,又怎么可能找出账本呢?”王霨笑着回道。
“高将军,你觉得呢?”回过神的李隆基问道。
“陛下,以老奴之浅见,霨郎君遇刺,绝非杨侍郎所为!”高力士回道:“至于刺杀李相之人,老奴却说不好。”
“陛下,微臣一向敬慕李相,绝不会行此卑劣之举。圣人对臣之殷殷期望,某铭记在心,从不敢忘。”杨国忠急呼:“从霨郎君遇刺看,是有人成心陷害微臣。如此推断,行刺李相的凶手故意涂剑南之毒于箭矢上,也是故意而为之。”
李隆基略一沉吟,对高力士吩咐道:“高将军,传朕口谕。翰林学士王霨遇刺一案,令兵部侍郎杨国忠会同金吾卫、京兆府一同追查。李相遇刺之案,令太子李亨领金吾卫、京兆府尽快追查,但不得借此案骚扰杨府。”
“陛下圣明!”高力士领命,着小黄门传旨去了。
“多谢陛下!”愁云散尽的杨玉环带着杨玉瑶和杨国忠跪拜在地。圣人既然命杨国忠查案,就等于告知天下,此事非杨家所为。
“难得三姨姐和杨卿今日一同前来,晚膳就在宫中用吧。”李隆基暂时解了一块心病,心情也甚佳。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大喜过望的杨国忠倒是记得王霨的叮嘱,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疏。
“调奉信王李献忠携两万同罗骑兵入蜀?”李隆基翻了翻奏疏,为难道:“杨卿,朕已经下诏,令同罗部移居幽州,助阵安禄山去了。”
“陛下,微臣的奏疏早已拟好,本打算在四月二十二日呈送入宫。却因刺杀案耽误了几日,安节帅也才因此占了个便宜。可幽州、平卢、河东三镇本就有二十万雄兵,幽并铁骑更是天下无双,不过征讨一个小小的契丹,又何必非要同罗部呢?反观剑南一道,兵力本就匮乏,骑兵更是奇缺。如今剑南军即将深入不毛,远征南诏,吐蕃又在一旁蓄势待发。若无同罗骑兵助战,微臣心中惴惴不安。”
安禄山本畏惧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却看不上蠢笨的杨国忠。去年入朝时,趾高气昂的安禄山对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杨国忠甚是鄙视,话语间多有不敬,令两人关系愈发恶劣。难得有机会给安禄山找点麻烦,杨国忠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
“可诏书已经发出……”李隆基还是有些迟疑。
高力士趁李
隆基不注意,悄悄向杨玉环比划了一下。
“三郎,家兄受了如此大的冤屈,你可得好好补偿一下。”杨玉环搂住李隆基的胳膊撒娇道:“安禄山的兵马那么多,干嘛非要一个同罗部。他要是敢发牢骚,我这个干娘亲自训斥他!”
“娘子别急,让朕想想办法。”面对千娇百媚的杨玉环,李隆基的口风终于松动了。
“陛下,算算日子,前一道诏书应该还没到朔方,同罗部还未开始迁徙。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绕开中书门下,给朔方节度副使张玮一道密诏,令他上表恳请陛下将同罗部留在朔方。陛下便可顺水推舟,否了前一道诏书。然后过几日再正式发诏,令奉信王带兵南下入蜀。如此便无碍陛下之英名。至于李相那边,老奴明日去解释几句,相信他会理解陛下的苦心。”高力士明白李隆基意动,便将早已谋划好的台阶铺好。
“还是高将军有办法!”李隆基略一琢磨,点头称是。
“陛下,微臣忝列翰林院中,此密诏就由某来草拟!”王霨担心李隆基变卦,趁热打铁。
“好!朕见识了霨郎君的文采风流和生财之道,还不知你拟诏的功力如何呢。”李隆基笑道。
王霨接过小黄门递来的纸笔,在案几上笔走龙蛇,很快就拟好了诏书。李隆基看了看,一字不改,令高力士加盖玉玺,走内侍省的渠道,加急送往朔方。李隆基不知道的是,高力士在将密诏发给张玮的同时,多发了一份抄本给李光弼,以避免张玮匿藏密诏,拖延时日。
密诏发出后,麟德殿内皆大欢喜。
杨玉环启樱唇道:“三郎,霨郎君拟诏有功,你可得嘉赏。”
“好!娘子说该怎么赏。”杨玉环不再愁闷,李隆基也甚是开心。
“不若让霨郎君也留在宫中用晚膳吧。”杨玉环想了想,调皮道:“恰好霄云今日也入宫陪我闲聊,她和霨郎君自小相识,也可以在一起说说话。”
“一切都依娘子。”在如此琐事上,李隆基自然对杨玉环百依百从。
烛花沁香、丝竹悦耳。晚宴上,王霨和阿史那霄云两人逐一敬酒,令气氛更佳。
向杨玉环敬酒时,贵妃瞥了眼阿史那霄云,悄悄对王霨说道:“多谢霨郎君出手为杨家洗去冤屈。你的心意,高将军已告我,我会找机会替霄云做主。”
杨玉环的承诺算是意外之喜,令王霨心花怒放,不免多喝了几杯。回去的路上,他将此喜讯告知阿史那霄云时,她的脸顿时羞红了……
王霨和阿史那霄云带着酒意和喜讯回到家中,苏十三娘、阿伊腾格娜和阿史那雯霞得知扭转局势的密诏终于发出,也欢呼不已。
王霨盛赞苏十三娘假扮的贵妇气质超群,她则说霄云和伊月扮的小丫头活灵活现。阿史那霄云夸妹妹扮小乞丐出神入化时,阿史那雯霞蓦然想起碎叶城中的往事,低头不语,不敢直视姐姐的双眼。
冷静下来后,阿伊腾格娜喃喃道:“小郎君,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愿同罗娘子和马别将那边一切顺遂。”
“一定会的。只要阿布思不反叛,就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只是猛油火被杨国忠卖出去那么多,实在可气。账本上也记载的模模糊糊,无法一一追查购买者的真实身份。我只能隐约猜出,回纥的叶斛和葛逻禄的谋剌思翰肯定都购买过。幸好,猛油火的配方不曾散落出去……”忙碌一天,王霨有些困倦,话未说完就睡着了。
那时,王霨并没有想到,尽管他用尽全力在长安扭转了局面,可数日后,阿布思在接到第一道诏书时,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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