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见公孙大娘亲自跳此剑舞了!”李倓的惊叹,让王霨方知此舞之名。
王霨听阿史那雯霞讲过,是公孙大娘根据“开元第一剑”裴旻将军沙场破敌的剑技改编而成,舞起来有长槊如林、铁骑冲阵之感,舞姿大开大合、剑招猛厉无比。
王霨很想让她演练一番,可阿史那雯霞说自己才刚学了一鳞半爪,用个一招半式还行,舞全套还尚未纯熟。故而王霨还没有眼福一睹此舞之风采。
王霨很好奇公孙大娘与裴旻之间的关系,可阿史那雯霞与苏十三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们只含含糊糊提到,公孙大娘似乎曾跟随裴旻学过一段剑艺。
或许是因为此舞太过雄健、刚烈,王霨注意到,公孙大娘手中的长剑其实是把镇宅辟邪用的桃木剑,而非削铁如泥的青锋。否则的话,万一公孙大娘暴起伤人,王霨相信,殿中没有几人能够躲过她的雷霆一击。
公孙大娘舞若旋风、裙裾飞扬。木剑虽无霜刃,却也散发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杀气。
公孙大娘一出场,就如磁石般,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她矫健的身姿和耀眼的剑舞,如劲风拂枯草,将宴会上各式各样的微妙心思一扫而空。
人剑如一、舞姿雄浑。
转眼间,公孙大娘舞到李亨面前。她对着李亨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一跃而起、迅疾离开,如寺庙壁画里的飞天一般,长剑飘飘,直指王鉷而去。
明知公孙大娘手中拿的是木剑,王鉷依然吓了一大跳,身子不自觉向后退缩。所幸木剑在距离他还有数尺远的地方停住,然后剑尖如鸾鸟之喙,迅疾向地下连点三次,似刺还挑,刺挑合一,既如青鸾饮啄、又似灵禽拜凤。
“青鸾朝凤,妙!”李倓生性豪爽,喜结交游侠剑客,听闻过此剑招。青鸾朝凤的用意,其实就是格斗之时破开敌方武器的阻拦,趁机直击敌人胸部。其精要就在于刺和挑的灵活转换,令敌人无从防范。
“雯霞姐姐倒是用过此招,不过远不如公孙大娘施展得潇洒。”火锅店开张以后,王霨依约每日与阿史那雯霞对练半个时辰。
心情灿烂的阿史那雯霞恨不得将这两年来新学的所有招式全部展示给王霨,闹得两人常常一练就要将近一个时辰,王霨也因此对公孙大娘门下的招式有所了解。
苏十三娘虽口口声声说范秋娘耽误了爱徒,但以王霨对练时所感,阿史那雯霞的剑技可谓进步神速,长剑神出鬼没、飘若魅影,令人防不胜防。
王霨跟随王勇和马璘所习的是长槊冲锋、横刀骑射等战场之技,招式并不花哨,却胜在威猛和实用。两人时隔两年再次对练,都为对方的成长感到惊喜和开心。
“不对?”王霨正在感叹公孙大娘的“青鸾朝凤”舒展大方,忽然心生疑云:“此招虽然漂亮,却似乎有些别扭,难道其中有古怪?”
王霨思忖的功夫,公孙大娘已然又回转到李亨案几之前。李亨抚须赞扬的同时,微不可
察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公孙大娘不再停留,身姿一扭,转向屏风内侧。适才谢阿蛮的凌波舞,已然引起了女宾们的大声喝彩,此刻公孙大娘的剑舞,更是让虢国夫人等一群豪放的大唐仕女连呼过瘾。唯有贵妃娘子不太激动,只是淡淡夸了一句。
“舞如雷霆,罢若潮平,不愧长安剑舞第一!”公孙大娘舞毕,李隆基由衷赞叹,殿中众人也都随声附和,宴会终于有了点欢快的气氛。
或许是因剑舞刚健、猛烈的缘故,殿内的阴郁压抑似乎被冲淡了不少,大唐的天潢贵胄和文武大臣纷纷举杯,或上前敬圣人、或举杯互敬,氛围变得愈发热闹。
王霨年纪最幼、官职也最低,自然不会去抢一干重臣们的风头。他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软垫上,把玩着酒杯,一边思索“青鸾朝凤”的别扭感从何而来,一边侧耳留神屏风那侧的动静。
殿内虽然嘈杂,但王霨还是能够捕捉到阿史那霄云活泼若百灵的细语、杨玉环慵懒疲惫的假笑和虢国夫人大咧咧的劝酒声。
通过各式各样的声音判断,似乎是杨玉环有点不胜酒力,正让阿史那霄云代她敬正殿中的诸位女宾和西侧殿中的王妃们。有些女宾不依不饶,想法设法非要阿史那霄云多饮几杯,她也从不拒绝、一饮而尽。
“霄云,难道这就是你所喜欢的生活吗?”王霨心中有些痛苦。
王霨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筵席上饮用的都是低度数的黄酒或葡萄酒,而非高度白酒。
因为大唐农业的亩产量还非常低,王霨在庭州时,虽然已经开始在素叶居的庄园里尝试推广精耕细作、新式农具、水力器械和育种技术,但农业产量的提高绝非一日之功。因此,为了避免过多占用口粮,王霨暂未将高度酒的酿制办法拿出来。
若阿史那霄云一杯杯喝下去的都是高度酒的话,如此接连不断地喝法肯定会伤害阿史那霄云的身体。不过,即便酒的度数不高,王霨依然担心阿史那霄云会喝醉。
王霨正在担心,忽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陛下,霨郎君年纪小于微臣,却多奇思妙想和研桑心计,能够富甲一方,实在令某惭愧……”
“李仁之?他在李隆基面前夸我,必无好事!”两次交锋后,王霨知道,李仁之要比脾气暴躁、头脑简单的王准阴险得多。
为了避免被动,王霨端起酒杯,也来到了李隆基御榻之前。
“启禀陛下,微臣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名头,在庭州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与如意居、闻喜堂、弘农阁等商肆相比,某的素叶居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店铺。”王霨连忙反驳李仁之的“捧杀”。
李隆基还未开口,李仁之就抢先道:“霨郎君太谦虚了!据某所知,素叶居出产的白叠布、棉花、马车、马匹等物皆是难得的抢手货,素叶居也已然是碛西第一大商肆了。你近日新开的火锅店更是风靡长安城,日日宾客爆满,难道这也是小打小闹。”
杨国忠闻言,急忙来到御
前,一脸谄媚地向李隆基拜道:“不瞒陛下,那弘农阁乃某家亲戚所开。前两日得知霨郎君的火锅店开张,十分羡慕,也张罗着要开个火锅店。可折腾了两日,总是把握不准调味之精要、火候之轻重。某请陛下恩许,让霨郎君的素叶居襄助一二。”
“霨郎君,朕看杨国忠说得可怜,你就出手帮帮他吧。”如此小事,李隆基自不会驳斥杨国忠所请。
“霨郎君,你的火锅店如此火爆,必有秘方,可不能藏私,也得发善心帮帮弘农阁啊!”李仁之见计谋得逞,大肆推波助澜。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王霨心中暗骂,面上却依然热情。对于权贵们的觊觎,他早有预料,也有所准备。
“启禀陛下,今日即便杨节度使不提,某也正想找高大将军和杨节度使商议此事呢?”王霨淡淡一笑,智珠在握。
“哦,还关老奴的事?”高力士笑眯眯地凑热闹道。
“陛下,某奉旨进京,是为了参加明春科举,更是为了熟悉政务,效忠于陛下。开火锅店,不过顺手而为之。微臣自知才薄德浅,无法分心多用,正欲找人合作,共同经营火锅店。微臣早就打算请高大将军的内侍省和杨节度使的弘农阁通力合作,在长安东西两市再开几家火锅店,三家共分收益。某才力有限,只要新开店的两成收益,其余八成,皆归内侍省和弘农阁。”
“霨郎君是要当散财童子啊?!”李隆基没想到王霨如此大方,哈哈一笑:“高将军,你觉得如何?”
“陛下,某觉得霨郎君算计得十分精明!”高力士故意嗔道:“他是欲借陛下龙威宣扬素叶居呢!”
“哎呀,还是被高大将军识破了!”王霨装得有点紧张。
“不意霨郎君如此狡黠?”李隆基被高力士和王霨的一唱一和逗乐:“不怕朕处罚你吗?”
“陛下,在下甘愿受罚!所有新开店的收益,只要一成!”王霨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收益,所以两成还是一成,并不重要。
“陛下,既然如此,某家的弘农阁,只要四成利即可。”杨国忠唯恐李隆基不许,急忙插话。
“朕就让高将军陪你们玩玩吧。”李隆基见杨国忠如此热切,就点头同意。
“陛下富有四海,自然不在乎此蝇头小利。不过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替陛下经营好店铺。”杨国忠迫不及待出手,率先将经营权抢了过来。
“陛下,老奴会不时派人去查查账目。不过,若论及经营火锅,天下恐无人胜过霨郎君,老奴觉得还得让如意居派一二人去协助弘农阁为好。”高力士出言替王霨争取道。
“高将军说的合情合理,就由内侍省全盘操持此事吧。”李隆基并未将如此细末小事放在心上,随手放权给了高力士。
李仁之本欲借杨国忠的贪婪刁难王霨,却不料王霨根本不在意火锅店的收益,并且顺手将内侍省拉入其中,讨好了圣人和高力士。
“竖子!”愤愤不平的李仁之在心中诅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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