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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梨园欢宴醉名花(六)

    伴着缠绵悲戚琴声,王霨迈步御前,用依然有点稚嫩的嗓音徐徐咏诵:“女慕天下土,游学齐鲁间。结友去东吴,全身同木兰。伯也不可从,洁已殉古欢。信义苟不亏,生死如等闭,蛱蝶成化衣,双飞绕青山。舍宅为道院,祝陵至今传。当年梳妆台,即汉风雨坛。嵯峨石壁下,遗庵名碧鲜。春秋荐萍藻,灵响来跚跚。晴天披石发,恍惚见云鬟。”

    此诗乃清代诗人许大就所著,名曰。上大学的时候,王霨与小雨都非常喜爱梁祝的故事,曾下力气收集、背诵了许多相关的诗词。此诗虽算不得千古名篇,却胜在将梁祝凄美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令初闻者大略知其梗概。

    琴诗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令殿中各怀心思的大唐君臣们暂时摆脱了名缰利锁的束缚,沉浸在哀而不伤的旋律和凄婉动人的诗篇中。

    琴声如奔流而去的溪流,逐渐杳不可闻;王霨的吟诵也随之而停,仿佛溪水上一帆远逝的兰舟。两人虽隔着屏风,却自然而然找回了千里西征时的默契,配合得行云流水。

    弦静诗凝,大殿内的诸人却都一言不发,再次陷入沉寂。不过,气氛不再是尴尬,而是痴迷与感动。

    “妙哉此曲,令人哀情动于衷,潸然而泪下。”精于音律李隆基细细回味了许久,才拍案赞叹:“霨郎君的古风,与琴声丝丝入扣、宛若天成,更是绝佳。”

    “陛下,老臣虽然愚钝,无法体味其中精妙。可听此曲时,眼前总恍惚闪动着,当年陛下与惠妃娘娘于此别院中宴请群臣的风采。”李林甫不失时机地将曲子和武惠妃紧紧联系在一起。

    “陛下,霨郎君和素叶县主诗乐相合,让人有琴瑟友之、珠联璧合之感!”从殿外赶回来的高力士则笑着将话题往王霨和阿史那霄云的身上引。

    方才高力士安排好祭拜事宜后,想起殿内乐工可能无所适从,正在焦急,却见王霨挺身而出,巧妙化解了尴尬,对王霨愈发看重。

    “琴瑟友之、珠联璧合?高将军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用词如此不精当呢?”李隆基被高力士的“胡言乱语”逗乐,阴郁的心情微有舒缓:“莫非高将军欲做拴红线的月老?”

    王霨忽见李隆基和高力士用自己与阿史那霄云开玩笑,有些猝不及防,又惊又喜。屏风内,则响起女宾的起哄和阿史那霄云的娇羞声。

    王霨与阿史那霄云亲密无间的合作,本已让李仁之暗自心焦。现听闻高力士有拉纤做媒之意,他的神情更是大急,悄悄拉了拉李林甫的袖子。

    李亨用玩味的眼神盯着在圣人面前大出风头王霨,脸色阴晴不定。

    杨国忠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不将高力士的玩笑话当回事。

    “陛下,贞顺皇后的祭拜之礼即将开始,其余诸事,当从长计议。”李林甫瞪了李仁之一眼,急切出言拦住了高力士的话头。

    “高将军是为了逗朕开心,不过,哥奴所言方是正

    礼!”李隆基点头称是:“霨郎君词曲大妙,朕心甚悦,不知你想要什么封赏。”

    “陛下,微臣不过献古风一首,何足领赏。”王霨稽首谢恩。

    “霨郎君不可君前失仪,圣人说要赏赐,你岂能随意拒绝?”高力士假装责备道。

    “封赏?”王霨一时有些发愣。刚才他与阿史那霄云完美地将呈现在众人面前,不仅打动了李隆基,其实也深深震撼了王霨自己。他忆起时空永隔的小雨,又想到一屏之隔的阿史那霄云,心神震荡,脑中忽然涌现了一首宋词。

    “若陛下真要嘉许微臣,某恳请陛下允许小子再献一曲。”电光火石间,王霨拿定了主意。

    “竟然还懂?霨郎君之风流文采,足矣进翰林院了!”李隆基兴致勃勃。

    唐初歌辞,多是五言诗,或七言诗。自开元、天宝以来,青楼教坊之中,渐而开始流行各式活泼的曲牌。就是教坊名曲,取西施浣纱于若耶溪之意境。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宴歌席莫辞频。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王霨将北宋晏殊的名篇朗声背出。

    “不如怜取眼前人?”李隆基若有所悟,眼神飞向屏风内侧。屏风内,心情郁郁的杨玉环听闻此句,巧笑倩兮,恢复了一枝红艳露凝香的媚态。

    “陛下,某以为霨郎君之才,不亚于那些翰林学士!”执掌翰林院的张垍最先赞道。

    “好曲!好曲!明日平康坊中,定会人人传唱。”杨国忠摇头晃脑,拍手赞叹。

    “史书云,曹植七步成诗,莫非霨郎君也有此才?”李亨对“眼前人”三字也甚是满意,神情舒缓,笑着夸道。

    “眼前人……”李林甫怫然不悦,却也无法否定此曲之绝妙。

    “启禀陛下,适才之古风,是某在庭州时,听闻南来北往的行商讲述奇闻异事,有感而作,算不上七步之才。至于这首,乃北庭杜长史所作,非微臣之才。”王霨怕风头太劲遭人妒,急忙将功劳安在千里之外的杜环身上。

    “陛下,杜长史乃进士出身,文韬武略,屡立奇功。西征石国后,还远行大食国,著有一书。”高力士小声提醒道。

    “朕记起来了,几年前他还是北庭判官。”李隆基想了一会儿:“北庭献天马的那位将军,也甚是英武不凡。”

    “启禀陛下,那是马璘马别将。他在西征石国之役中曾率百骑躐阵,惊破敌胆!”王霨见李隆基的注意力转到北庭都护府,开心不已。

    “当年朕还动将马将军留在长安的念头,如今看,还是边疆沙场更适合他这匹千里驹!王卿治下,北庭兵强将勇、人才辈出,朕心甚慰!”李隆基对马璘的印象甚佳,对北庭军的战绩也十分肯定。

    “陛下,西征石国之时,安西都护府力克拓枝城、血战大食叛军主力,劳

    苦功高。”李林甫不欲北庭压过安西,急忙进言道:“今日,高仙芝为彻底压制吐蕃,谋算许久,欲借道大小勃律,出兵吐蕃西南。封节度副使在此,可为陛下详细道之。”

    封常清见李林甫信守承诺,在圣人面前为安西军争取机会,刚上前走了两步,却听杨国忠阴阳怪气地说道:“李相国,方才你说贞顺皇后的祭拜之礼即将开始,其余诸事,当从长计议,此刻怎么又横生枝节呢?”

    “父皇,儿臣以为,祭拜贞顺皇后之前,不宜妄议刀兵。”李亨也出言阻止。

    “陛下,大小勃律地形险峻,出兵靡费众多,徒劳无益。对付吐蕃,陇右军与剑南军足矣,何须安西军插手呢?”吉温跳出来明确反对安西军的方略。

    王鉷见众人围攻李林甫,有意帮忙,却苦于不懂边事,无法插话。当年他考虑过拉拢王正见、阿史那旸和哥舒翰,可惜王正见油盐不进,毫不顾忌同宗之亲;阿史那旸得到河中节度使之职后,对李相也不再热切,遑论王鉷;哥舒翰则权衡之后,投身到了炙手可热的杨国忠门下,再无当年进献青海羚裘的殷勤……

    王霨见李亨、李林甫、杨国忠三人如三足鼎立,合纵连横,混战不休,心有所思。

    “启禀陛下,众皇子、王妃已抵达别院偏殿。”小黄门的禀告,让封常清彻底失去了御前论兵的机会。

    “哥奴,安西所献之策,事关重大,元日大朝会后再议吧。”李隆基见李林甫遭众人围攻,于心不忍,出言劝慰。

    “谢陛下,方才是老臣心急了。”李林甫明白今日在安西出兵之事上难有作为,也就不再贪功冒进,而是转而巩固既有战果:“陛下,既然众皇子已到,臣请跟随其后,一同祭拜。”

    进退两难的封常清本有些难堪,但听圣人并无彻底否定此议,一时倒也沉得住气。他顺势跪拜在地,诚挚喊道:“陛下,微臣虽未得见贞顺皇后风采,但在龟兹城也听闻过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在下恳请尾随李相国,祭拜贞顺皇后。”

    杨国忠、陈.希烈、张氏兄弟和王鉷等人见状,也纷纷出言恳请。王霨有心见见诸位皇子,也随之跪倒。

    李隆基还未出言,就听屏风内杨玉环柔声说道:“启禀陛下,臣妾亦愿前往祭拜。”

    “好!”李隆基最后一丝担心也不复存在:“娘子可带女宾去西偏殿,朕将带众臣在东偏殿祭拜。”

    王霨跟着人流重回东偏殿时,见吉温凑到杨国忠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儿。

    王霨将手掌掩在耳边,也只零零碎碎听到了“娘子……不再任性……”等字眼。

    王霨记得史书记载,杨玉环曾在天宝五载和天宝九载两次和李隆基闹别扭,被驱逐出宫,送归杨府。而杨玉环第二次出宫时,吉温入宫进言道:“妇人识虑不远,违忤圣心,陛下何爱宫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岂忍辱之于外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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