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盾!举盾!”见唐军动用了滚油,大食轻步兵们大呼小叫,纷纷举盾应对。
云梯下的尸首还在散发焦臭,轻步兵们已经再次登上云梯,发动了新一轮攻势。
滚滚热油从天而降,淋在大食步兵的盾牌上,刺啦啦乱响。有些步兵被透过缝隙的滚油烫伤面孔或手指,忍不住钻心剧痛,从云梯上滑落。更多的大食士兵,则依靠盾牌躲过了滚油的攻击,拼命向城头攀去。
黠戛斯王子李纪箭发连珠,开战以来已射杀数十名敌人。他正欲挽弓向城池下射击时,余光忽然留意到,有架云梯上的敌人马上就要登上城墙了。
李纪立刻调转箭镞,对准云梯上即将登城的敌人。弦响之际,敌人应声而落。
李纪从腰间再次捏出一羽雕翎,正欲狙杀云梯上的下一个敌人时,城头的唐军抛出了狼牙拍。
狼牙拍的主体是段长约五尺的圆木,木身上缀满了狼牙状的锋利铁钉。圆木两头均装有铁环,铁环上系着结实的麻绳。
城头的守兵牢牢拉住麻绳,然后将狼牙拍顺着云梯抛了下去。圆木滚动、狼牙乱咬,大食步兵的盾牌根本无法抵挡如此势大力沉的攻击,不是被击落,就是被铁钉咬出了一身血窟窿。狼牙拍滚过,云梯上的敌人转眼就被一扫而空,唯留斑斑血痕。
清理完毕敌人后,唐军一边将狼牙拍向上拉,一边将靠在城头的云梯推翻。
攻势再次受挫之后,死伤惨重却毫无建树的大食步兵士气有些低落。
“总督,吐火罗和粟特仆从军已经死伤四千余人了,弩炮队也损失惨重,是不是稍事休息,然后再攻?”哈米德谨慎建议道。
“不!”艾布穆斯里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哈米德的提议:“在我亲眼目睹唐军的烈火之前,决不能停止攻城。传令,粟特弓箭手前进四百步,压制城头唐军;弓箭手射击时,攻城锤快速出击,直接破坏城门;轻步兵,继续用云梯攻城!呼罗珊骑兵,随时待命!有违背军令后退者,立斩不饶。”
艾布穆斯里姆治军严酷,不仅曾数次屠杀违背命令的仆从军,对呼罗珊骑兵也奖罚分明。积威之下,军中从来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粟特弓箭手明知前进四百步就会完全陷入城头唐军的覆盖射击中,却畏惧身后明晃晃的大食长刀,不敢有任何抵触。
唐军的弓弩本就强劲,又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在对射之中十分占便宜。不到一刻钟功夫,粟特弓箭手就死伤惨重。
城头和城下弓箭对射之时,四辆攻城锤各自在数百名大食兵的推动下,轰隆隆地向四座城门撞去。攻城锤周围,还环绕着一群举着巨盾的士兵,他们负责保护攻城锤。
唐军城头的八弓弩不断地张弦射击,将巨矢射向攻城锤。无奈攻城锤所用的木料极其厚实,不少巨矢射中了攻城锤,却根本无法将之破坏。
城中的配重石砲也在城头守军的指挥下,发弹如雨,纷纷攻击攻城锤。可攻城锤体
型比攻城塔矮小得多,推进速度也快。急切之间,石弹砸死砸伤了不少大食士兵,但却无法阻止攻城锤的前进。
攻城锤逼近城门后,配重石砲因射击盲区的限制,无能为力。城头火箭如星落,却被大食军的巨盾弹开,毫无作用。
攻城锤的尖顶一次次撞击着城门之时,城墙各处,云梯上再次爬满了一手巨盾、一手持刀的大食轻步兵。
狼牙拍、滚木和礌石纷纷登台,杀伤了大量的大食步兵。可大食军的数量实在太多,已经有不少人攀上了城头,闯入唐军弓弩手中挥刀斩杀。不少弓弩手还来不及弃弓抽刀,就已被大食步兵砍倒。
北庭重装刀盾兵见形势危急,也加入到战团之中。城墙之上,一时混战如麻。
“都护,形势危急啊!可以启用猛油火了吧?”杜环略微有点焦急。
王正见虎眼长扫整个战场后,思虑了片刻,才高声令道:“传我军令,四处城门,撤下塞门刀车;出动三千轻骑一千重骑,从四门突破而出,摧毁攻城锤和敌步兵;陌刀手,随时准备上城墙增援。”
“都护!”杜环大惊,不明白为何要出动骑兵出城:“不怕呼罗珊骑兵趁机入城吗?”
王正见微微一笑,继续令道:“传令工兵营,准备好猛油火和火弹。”
“请君入瓮!”杜环顿时明白了王正见的谋略。
怛罗斯南门,攻城锤有节奏地撞击着城门。城门虽然厚实,可在攻城锤面前,却若纸片一般单薄。
“咔嚓”一声巨响,城门的门栓破裂,再也无法阻挡攻城锤的冲击。
大食军欢呼雀跃,一拥而上,准备进城之际,却听门后面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不待大食军主动上前,城门已然从里打开。大食军正诧异间,一匹被马甲遮的严严实实的黑马从城门洞中腾跃而起,直奔大食军而来。
黑马背上,一员浑身玄色重铠、脸覆黑色面甲的唐将,手持长矛、腰挎弯刀,如饿虎扑食,杀入大食步兵当中。
长矛在黑甲唐将手中,忽东忽西、时伸时缩,路线之诡异,宛若出洞之灵蛇。大食步兵的巨盾也无法阻挡灵蛇的攻击,矛尖所指,必有死伤。
唐将身后,数百名同样披挂的玄甲铁骑,手持长槊,借助战马冲锋的力量,如巨石般生生撞入大食军中。不少大食兵或是直接被具装重骑兵撞飞,然后被马蹄上的铁掌踏成肉泥;或是被寒冷的槊锋切开巨盾、割伤咽喉或胸膛。
大唐玄甲铁骑一个冲锋,就将城门口的大食攻城锤部队杀得丢盔卸甲、七零八落。
玄甲铁骑之后,沙陀和黠戛斯部的轻骑兵手持弯刀,沿着玄甲铁骑冲开的血路,继续收割四下逃窜的大食兵。
南门外大食军溃败的同时,其余三处城门外,大食军的攻城锤也先后被突然杀出的大唐骑兵摧毁。
南门城口,解除了攻城锤的威胁后,黑甲唐将长矛一举,北庭玄甲铁骑迅速在他马后列出了楔形阵。
“杀!”黑甲唐将一声怒吼,玄甲铁流滚滚向前,向城池下正在蚁附攻城的大食兵杀去。
残存的数百名粟特弓箭手见势不妙,一边回撤,一边漫无目的地将弦上的羽箭洒向大唐骑兵。
软弱无力的箭支射到玄甲铁骑身上,只发出一声脆响,却根本扎不进去。倒是有些沙陀和黠戛斯部的轻骑兵被弓箭射伤,翻身落马。
南门城楼上,第一次目睹阿史那旸冲锋陷阵的杜环惊讶万分:“阿史那副都护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料厮杀起来却是如此勇猛。”
“他终究是西突厥的狼种!体内奔流的是纵横厮杀的大漠之血。”王正见长叹一声,不复多言。
杜环一愣,旋即笑道:“此刻便看艾布穆斯里姆如何应对了。”
王正见紧紧盯着城下的黑底新月旗,神色凝重道:“六郎,令工兵营随时准备发射猛油火弹。”
怛罗斯城下,远望如砍瓜切菜般蹂躏大食攻城部队的大唐铁骑,忽都鲁挥拳道:“苏鲁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如此强大的具装骑兵?!”
苏鲁克无奈摇头道:“特勤,我们突骑施人不缺战马和勇士,却缺少足够的铁料和工匠,根本无法打造如此重铠。其实,不仅是我们突骑施人,即便是呼罗珊骑兵,也没有如此优良的铠甲。”
“唐军实在是太强了!”忽都鲁叹道:“若是此战北庭军败北,或许能缴获几具铠甲。”
苏鲁克小声道:“特勤,从此刻战局看,如此打下去,胜负难料!”
“且看艾布穆斯里姆总督如何应对吧。北庭军动用了骑兵,我军也要做好出击准备了。”
“特勤,请务必牢记,保持实力才能实现复国大业。”苏鲁克再次提醒道。
忽都鲁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会牢记在心。
大唐铁骑大肆冲杀大食步兵之时,艾布穆斯里姆遥望南门城楼,不屑笑道:“这是在诱我出动呼罗珊骑兵吗?我想看你暗藏的利器,你却盘算着杀伤我的主力。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吧。”
一直站在艾布穆斯里姆身边侧耳倾听的哈米德连忙问道:“总督,要传令出动呼罗珊骑兵了吗?”
“蠢材!”艾布穆斯里姆骂道:“你已经折损了三千精骑了,还要继续葬送我们的兵力吗!”
哈米德连忙跪在艾布穆斯里姆脚下,不住磕头求饶。
“起来吧!”艾布穆斯里姆此时也无心和哈米德计较。他扭身望了眼忽都鲁的金狼旗,犹豫了一下,沉声令道:“传令,东、西、北三个城门先别管,南门处出动三千粟特轻骑兵,大举压上,截杀唐军。粟特轻骑兵后,可派一千呼罗珊骑兵尾随其后,只是千万小心,不要进入敌军抛石机的射程。”
怛罗斯南门外,三千粟特骑兵依令前压之时,阿史那旸长矛轻点,顷刻间又击毙了一名大食兵。他的长矛再次出击之时,却发现视野所及,已经没有大食步兵的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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