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变成鸟就变成鸟吧!
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世哲学,降谷零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现在这种“口不能吐人言”的状态。
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景光。
降谷零扑腾起翅膀,绕着自己所在的林子飞了一圈——结果差点命丧老鹰之口!
不过好在收获还是有的。
降谷零起初就觉得这片林子有些熟悉,经过巡视后,他可以肯定这里是位于长野和群马接壤处的浅间山——而且还是历经火山喷发摧残的浅间山。
意识到这点后,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景光为什么会被困在梦境里,无法苏醒了。
将景光困在这里的并不是boss,而是他自己。
降谷零一直都知道二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对hiro的打击很大,或许比诸伏夫妇遇害案的打击更严重。至少hiro能正面面对父母遇害的案子,却仍在逃避浅间山遇险这件事。
降谷零记得当初景光所住的医院,他费力地扇着翅膀,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医院,找到了标着「诸伏景光」的病房。
果然在这里!
诸伏父母都守在病床前,就连还在读国中的诸伏高明都特意请假赶过来了。
“医生没说景光什么时候能醒吗?”诸伏高明皱着眉问。
“医生也不确定。小景本来已经没有大碍了,却在听说搜救队至今没能找到跟他一起的那个男孩后昏迷不醒。”
这里是诸伏景光的梦境,所以眼前的场景要么是诸伏景光亲身经历的,要么就是他根据事实产生的联想。
降谷零不曾来过这间医院,也不曾见过景光的父母。他那时已经被东京来的家人接回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在长野的事情。
再次见面已是一年多后,hiro失去双亲,也失去了浅间山的记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轻井泽旅游,不记得自己曾结交了一个名为降谷零的同龄人。
再次见面,他们重新相识、了解,并最终成为挚友。
浅间山的经历自此成为降谷零小心藏在心底的回忆。
hiro不记得也无所谓,反正那段经历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降谷零常常这样想。
没想到他现在就要为以前的想法付出代价了。
降谷零站在窗台上,望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小景光,头疼不已。
泽田弘树真是的!就算把他变成鸟,那也应该变成鹦鹉啊,至少要让他能跟景光交流。
现在这样他要如何唤醒诸伏景光,并把他从梦里带出去呢?
“诶,这是黄莺吗?”
也许是降谷零自以为身为禽类,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挑的位置过于“光明正大”,他被景光的母亲发现了。
景光母亲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小黄莺,并摸了摸他的脑袋:“哎呀,好可爱的黄莺,你应该也是来探望小景的吧?”
“野禽身上可能带有细菌和寄生虫。”诸伏高明像座小山一般拦在母亲和弟弟之间,“景光现在身体羸弱,最好不要让他接触这些东西。”
降谷零:“……”
“好吧,小黄莺,那就只能等小景恢复了再请你来探望他。”景光母亲走到窗边,高举双手,示意黄莺飞向外面的大自然。
降谷零好不容易找到诸伏景光,怎么可能轻易退却?
他从女人的掌心飞起,在空中扑腾了两下,调转方向,顺着窗边的空隙钻进病房,直接落在了诸伏景光的床头。
诸伏高明的额头上弹出一个红色的井字!
眼见大儿子就要抄起家伙赶黄莺了,诸伏父亲连忙出声阻拦:“算了,高明。灵禽通人性,它认准了小景,也算是个好兆头。”
“是啊,说不定听到黄莺的啼鸣,小景就能醒过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医生都不明白景光昏迷的原因,他们也只能寄托于这些唯心的东西了。
父母都这样说,诸伏高明默默地放下了扫把。
一滴冷汗从降谷零的头发上落下。
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头部的黄羽。
就这样,作为不速之客的黄莺留了下来。
诸伏父母都要上班,诸伏高明即将升入高中,学业紧张,当然也不能每天呆在弟弟的病房。于是降谷零反倒成了陪伴景光最久的那个“人”。
梦境已经过了好几天,不知道现实如何。降谷零很担心飞机降落后他还是不醒,那样很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
今天的诸伏景光还是没有苏醒,降谷零却已经使出浑身解数。
他曾站在景光的床头彻夜歌唱——被隔壁的患者告到护士站,差点引起整个住院部的清鸟行动。
他曾一爪子按住景光的脑袋——被进来照顾景光的护工目睹,差点打死罪魁祸鸟。
他曾拔下自己的羽毛,蘸着菜汁给景光写信——景光没醒,信也被清洁工当成垃圾打扫干净了。
hiro,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组织覆灭指日可待,你总不能倒在这最后一步。
一日清晨,降谷零在床头柜上苏醒,他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了一块手帕!!
降谷零猛地跳了起来,就看到诸伏景光正站在窗边朝他微笑。
“你醒了?”景光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但降谷零还是察觉到一点微弱的不同。
“干嘛这样看着我?”信繁伸手戳了戳黄莺头枕部的黑色羽毛,“金黄的头发,黑色的皮肤,黄莺的确很适合你。”
降谷零:“!!!”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是zero?”信繁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因为我也不是9岁的诸伏景光,我知道这是诺亚方舟塑造的梦境,而你……”
降谷零很想告诉景光,他不是梦境中虚假的存在,可是他不能说人话,拼命表达也只能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
信繁向他摊开掌心:“你是被弘树请来帮我的吧,zero?”
“!”
“上来,我们去下一关。”
降谷零压下心中的震惊,依言跳上景光的掌心。
“叽叽喳喳喳喳唧唧?”
“因为这里是梦境营救啊,就是我之前推荐你玩的那个游戏。你还记得我困在第九关很长时间吗?没想到现实中我的记忆也被困在了九岁。”
“喳喳啾啾叽?”
“你问梦境营救和诺亚方舟的关系?其实没有关系,你听过‘视网膜效应’吗?”
“啾!”
“当我们自己拥有一件东西或一项特征时,我们就会比平常人更容易注意到别人是否跟我们一样具备这种特征。所以当我的潜意识不愿面对九岁发生的事情时,我的游戏也被困在了第九关。”
“啾咪叽叽喳。”
信繁警告性地拍了拍黄莺的脑袋:“不许用鸟语说我的坏话!这世上的巧合的确很多,不过要不是这些巧合,我也不会认识你。”
信繁已经想起了过去缺失的记忆。
很多困惑同时得到解答。
不管原作如何,他和降谷零相识于九岁的浅间山。但是降谷零为救他而“死”,受到打击后,他选择性失忆,并潜意识认为既定的命运是不能更改的。后来一直按部就班地过着诸伏景光的日子。许多他那时无法理解的巧合,背后不过是他自己下意识选择的结果罢了。
一年后他和降谷零在东京重逢,面对什么都不记得的诸伏景光,那个金发黑皮的少年选择独自珍藏他们的过去。
如果没有九岁发生的那件事,诸伏家遭难的那天,他会不会坚持帮父母应对危险?
信繁没有答案。
不过那都是过眼云烟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扭转,谁也不知道“如果”之后是福是祸。
既然认清了梦境的本质,信繁和降谷零干脆开启闯关模式。
信繁就像梦境营救里的勇者,带着半路捡来的小鸟,一路闯过各种艰难险阻。
之后的关卡就和梦境营救一样,非常简单,连柯南那种游戏黑洞都能闯过几关。再加上还有毛利兰和茱蒂之前的指导,信繁非常顺畅地来到了二十五关。
二十五岁,这是诸伏景光假死的那年。
说起来他或许还应该感谢朗姆,如果不是朗姆横插一手改变了很多事情,也许他到现在还浑浑噩噩地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纂的未来中。
不是剧情到了这里才开始改变,而是信繁到了二十五岁才逐渐从九岁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第二十五关他们同样非常轻松地通关了。
通关秘籍:不要相信记忆和第六感,要理智地分析。
第二十九关,信繁和降谷零遭遇了一同闯关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但在关键时刻,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出现在前方,帮助信繁解决了问题。
通关后,女孩就和之前遇到的每一个npc一样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信繁却注视着她消失的位置,迟迟没有回神。
“喳喳?”
降谷零都飞到前面了,发现景光没有跟上,他又不得不返回景光身边,落在他肩膀上大声呼喊。
“zero……”信繁低声呢喃,“我应该把创造这个梦境的人千刀万剐。”
降谷零:“!!!”
这里不是景光自己的梦境吗?
二十九关之后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仿若没有尽头的虚无。
“叽叽喳喳咕咕叽叽?”
“这里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信繁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触碰眼前的虚无。
恍惚间,他听到有无数人在自己耳边呢喃。
“杀人犯!”
“恶魔!”
“你永远也偿还不了自己的罪孽!”
“你是诸伏景光还是浅野信繁?”
“你是谁?”
……
雾霭散尽,星河长明,一切回归正轨。
信繁呆呆地伫立在虚无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松了一些,有什么东西正在远离他,没入了永恒的黑暗。
远处,弘树缓步向他走来。
“我就知道景光哥哥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弘树笑着说。
信繁四顾,没有找到降谷零或者黄莺鸟的踪影:“zero呢?”
“我送他出去了。
“当初是景光哥哥劝我留下的,所以现在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信繁了然:“你决定好了?”
“嗯。”弘树重重地点头,“景光哥哥将自己的任务完成得这样出色,我当然也要做好自己的事。”
从诺亚方舟逃脱后,接下来就只剩下阻止阿笠栗介的计划了。在信繁昏迷后,赤井秀一用炸弹摧毁控制中心,瘫痪了黑暗男爵的投放点,但这还远远不够。连接诺亚方舟的系统还在运行,诺亚方舟中枢必须摧毁,而这件事只有弘树可以做到。
信繁警告他:“你会死。”
“景光哥哥,难道你忘了吗?”弘树用最乐观向上的语气说着最绝望惨痛的事实,“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早在两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诺亚方舟起航之时,泽田弘树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信繁面前的这个男孩,只是继承了弘树思维的ai。
“其实景光哥哥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并不是真正的泽田弘树。占用他的身份被景光哥哥视为弟弟,我很抱歉,但也非常感激。”弘树的眼眶中盛满了泪水。
信繁向前踏了半步,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伸手轻轻抚摸弘树的脑袋:“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的我也只是一段记忆或者思维罢了。但是弘树,人有很多种存在形式,心跳是活着的象征,思维难道就不是吗?
“每个人都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所以你还活着,弘树,只有当我们都忘记你,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死亡。”
弘树破涕为笑道:“那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景光哥哥。我要呆在你的记忆里,用你的眼睛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
“好,我保证。”
弘树踏上了他的旅程,这一次他身边没有诸伏景光相伴,他要一个人迎接自己的结局。
不过结局说不定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景光哥哥,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题外话------
人有三次死亡,出自大卫?伊格曼的《生命的清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