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兰遮港,电报室。
关鳞一脸无聊的半躺在沙发上,两条腿架在前面的茶几上。
在他面前的是个少年,正拿着个铅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年轻人写完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关鳞:“……秘书处还想了解一下您对英国人发出入侵警告的看法,以及蒙元对这件事的态度,您是怎么研判的。”
“我的看法不重要。”关鳞懒洋洋的说。
“可这是秘书处的咨询啊!您怎能怠慢?”年轻人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情报局那边不是将事情都挖得差不多了嘛……这种事非得拉着我做什么。”关鳞又好气又好笑道。
的确,如果说秦府有谁最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那必然就是情报头子张岚了。
虽说张岚的情报网在福建一带比较完善,但广州那边的分支机构也已经建起来了。
根据情报显示,英国人是直接拉了一船蒙人俘虏扔到了广州城外,并且还附了一封最后通牒。
蒙元广州路总管府恰好就设在广州城里,英国人释放的俘虏第一时间就被招到了达鲁花赤面前……据说当时就把这位广州路的掌印者,蒙元设在广州路的督官气得不轻。
不过气归气,北方战事不利的情况也已经传到这里了,即便广州路的达鲁花赤自己气死也无法改变现状,该缩的时候还是要缩的,毕竟蒙元现在拿英国人没什么办法。
总体来说,张岚这个情报头子还是非常称职的,不仅在广州收集了大量情报,同时也通过各种途径,例如大田的关家等去打听了一下英国人那边的态度。
总体来说,英国人就是为了求财而来。只要蒙元按照要求开放通商口岸,那么英国人应该就不会使用武力。
至于蒙元如果不准备低头……
那么张岚的研判是英国人应该会动武——他在报告中用“拿着锤子看谁都像钉子”来形容英国人。
武力占优并且还尝到了使用武力的甜头,那么英国人当然要尽情使用以期得到更多的甜头。
“情报处是情报处,您是您!”年轻人气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关鳞被烦得没办法,“告诉他们,我的看法跟情报处一样……”
在看到年轻人着急的眼神之后,关鳞再次补充道:“……蒙元是否答应不敢肯定,但英国人动武的决心不可置疑——这样总行了吧?”
“我知道您嫌我烦,但这可是秘书处的阁老们的问询啊,哎呀您怎么就是拎不清呢!”年轻人急得不行。
在他的世界观里,秘书处就相当于以前的内阁了!而且秦府的这个内阁还有代行皇权的能力!如果给秘书处的大佬们留下了为人傲慢的印象,那可就对关鳞的未来大有影响了……所以年轻人是在为关鳞的前途着急。
“这有什么拎不清的……我这种态度才叫拎得清。”关鳞没好气道,“秘书处可不是阁老……秦府未来也不会出现类似阁老这种权利过于集中的情况。”
“……那您跟他们搞好关系也总比被人认为傲慢强啊!人家可是天子近臣,遇到点什么事情人家歪歪嘴,您就不好过了!”
年轻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个道理在秦府并不适用。
看得出,他对整个秦府的权力架构不怎么了解,还是在义封建王朝时期的那一套来照搬。
原本关鳞的只是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听闻那少年如此说之后,身子稍微正了正,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你只想在港区办公室混一辈子,那么你就什么都不用改变……毕竟我答应过你爹一定会照顾好你,给你谋一份工作还是没问题的,这点就算公子也不会说什么。”
关鳞的目光看着少年的方向,但焦点却不在他身上:“可如果你想在在秦府体系内混出点模样来,那这种封建思想一定要改改,公子最讨厌的就是拉帮结伙这一套。”
“可是……”少年还待说什么,却被关鳞摆手打断。
“从始至终,你就一直没明白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不过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关鳞叹了口气,将这件事的始末掰开揉碎的讲了个通透。
首先要了解秦府目前的权力结构和这件事背景。
在秦府的决策体系中,军、政是完全分家的。秘书处只有处理秦府内政的权利,对军队是完全没有指挥权的。
在新宋这个政权内部,军队指挥权名义上是归属于皇室的,由肖恒代为执掌。
所以实际上情报体系、秘书处以及关鳞所代表的军方是完全互不干涉的,至于少年担心的关鳞的晋升,也是军队内部的事,跟秘书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肖恒一直以来都在避免某个部门大权独揽,甚至连司法都已经渐渐的从传统的行政部门逐渐剥离出来——目前秦府的各种比较大的纠纷和官司,基本上都要到秦荐那里去打,而可以预见的未来中,秦荐也将成为新宋的第一位首席大法官。
而秘书处之所以在已经得到了情报处详尽分析的情况下仍然要坚持征求关鳞的意见,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秘书处与情报处的矛盾——秘书处此举显示出他们对关鳞的信任远高过对情报处的信任。
至于为什么肖恒不管这种明显内耗的举动,是因为这种矛盾只是表面上的矛盾罢了。
与情报头子张岚没事就惹秘书处的大佬们生气一样,秘书处的大佬们也会时时刻刻的表现出自己与张岚这小子势不两立的架势。
至于原因……当然还在肖恒身上。
正是因为肖恒不喜拉帮结派,所以诸位大佬才有如此表现。
能混到秦府权利顶尖的这么一小撮人,哪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肖恒一直以来都在致力于分权、分权、再分权……闻玄歌而知雅意,大佬们又如何看不出肖恒的意图?
所以大佬们之间的这种看似针锋相对的小互动,却只是在对肖恒表忠心罢了。
耗费了半天口舌,关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至于我……我是军队口的,军人不干政,所以秘书处对我表示信任是没问题的,但秘书处与情报处就不能你好我好了……这下你懂了吗?”
“您,您怎么把阁老们说得这么……这么……”年轻人一时之间有点不太接受,在他的想法中秘书处的大佬们可都是人间大儒,怎么会如此谄媚?
“别怀疑,他们就是这么能舔。”关鳞无奈的笑道,“你觉得张岚没有风骨,但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秘书处也一样——腐儒在秘书处可待不下去。”
“啊这……”
年轻人懵了,仿佛他的世界都在崩塌。
“唉,都说了不想跟你说这么清楚……”关鳞无奈的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我走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了。”
“……”
年轻人呆呆的看着自己费尽心思些出来的那份草稿,想了很久这才苦笑起来,移动着重若千斤的手臂,划去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有些谄媚的词语。
其实只要点透了他就明白了。
关鳞对于秘书处的爱答不理,又何尝不是在对肖恒表忠心呢?
毕竟秘书处可以信任关鳞,但关鳞决不能热心于权利而去讨好秘书处。
毕竟双方分属不同的系统,如果关鳞表现得太过积极,岂不是会被认为有权力上的野心?
即便对于满脑子封建思维的少年来说,这个道理也是很清楚的,毕竟对于帝王来说“给你的才是你的”。
一封洋洋洒洒的文采飞扬的电报,最终变成了一份隔着千山万水都能问出一股懒洋洋味道的寥寥数行。
而这,与关鳞最初糊弄少年时的口吻出奇的一致。
写完这封电报草稿后,少年恍然记起了之前他与关鳞之间的互动。
“原来如此……”
“……是我浅薄了。”
……
热兰遮造船厂,新海阎王号正躺在干船坞内做最后的舾装。
不出意外的,关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这里,依然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趴在栏杆上做“监工”。
最初,工人们对于这个大佬的到来颇有些诚惶诚恐,毕竟关鳞目前可是热兰遮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放在荷兰人那里就叫总督,放在以前的大宋朝那就叫太守。
不过后来工人们发现这位高官居然出奇的和善,而且谈吐也颇为不俗,对造船方面居然也有不少了解,以至于有阵子不少人都愿意去跟关鳞聊两句混个脸熟。
再后来,时间长了之后人们发现关鳞这位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其实并不管事,港口内部事务基本上都由专门的人在官,这位则闲得就像个吃白饭的。
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带着异样的心思来跟这位浪费时间了。
而关鳞当然也乐得清静。
对他来说,财富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之前秦府最困难的时候,就是他开着海阎王号去剿了不少海盗老巢的。
而等秦府的经济状况有所缓解之后,所有参与“剿匪”的官兵都得到了大量的赏金。
而作为关键情报的提供人以及具体事务的执行人,关鳞所得到的奖金已经足够他以一个不错的生活质量活个几百年了。
而权力……说实话,即便是现在关鳞也觉得有些过多了。
至于未来的海军司令什么的,他也想过,但却从期盼过——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粗鲁的打杀汉,连算数都算不明白又怎么能领导秦府那必然无比庞大的海军呢?
与其说他对权位没有眷恋,到不如说他一直都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虽然他也在努力的学习,可当然看到那些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成长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这些孩子超越。
虽然肖恒有意安排那些有前途的船长苗子在关鳞手下学习,但当能力不足的时候,这份资历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其实深入的了解过秦府内部运行的规则之后就会发现,这种逼得人不得不学习进步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唉。”关鳞叹了口气,他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只有在看到这艘漂亮而又强悍的海阎王号时他才会感到平静。
新的海阎王号拥有那就叫太守。
不过后来工人们发现这位高官居然出奇的和善,而且谈吐也颇为不俗,对造船方面居然也有不少了解,以至于有阵子不少人都愿意去跟关鳞聊两句混个脸熟。
再后来,时间长了之后人们发现关鳞这位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其实并不管事,港口内部事务基本上都由专门的人在官,这位则闲得就像个吃白饭的。
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带着异样的心思来跟这位浪费时间了。
而关鳞当然也乐得清静。
对他来说,财富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之前秦府最困难的时候,就是他开着海阎王号去剿了不少海盗老巢的。
而等秦府的经济状况有所缓解之后,所有参与“剿匪”的官兵都得到了大量的赏金。
而作为关键情报的提供人以及具体事务的执行人,关鳞所得到的奖金已经足够他以一个不错的生活质量活个几百年了。
而权力……说实话,即便是现在关鳞也觉得有些过多了。
至于未来的海军司令什么的,他也想过,但却从期盼过——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粗鲁的打杀汉,连算数都算不明白又怎么能领导秦府那必然无比庞大的海军呢?
与其说他对权位没有眷恋,到不如说他一直都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虽然他也在努力的学习,可当然看到那些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成长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这些孩子超越。
虽然肖恒有意安排那些有前途的船长苗子在关鳞手下学习,但当能力不足的时候,这份资历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其实深入的了解过秦府内部运行的规则之后就会发现,这种逼得人不得不学习进步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唉。”关鳞叹了口气,他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只有在看到这艘漂亮而又强悍的海阎王号时他才会感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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