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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默契

    帝王的奢华生活是平常人不敢想象的,比如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

    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更多的是有钱也难以享受到的奢靡。

    但洛白从来不是因为这个才从军的。

    虽然他现在也没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从军,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明白。

    既然做了,那就有始有终。至于最初的想法,既然想不起,那就不去想了。

    有时候,做成一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思绪在瞬间发散,又在瞬间回笼。

    他笑道:“难不成老爷子知道?”

    在他看来,连三餐都无法温饱的土家,似乎没有谈论这个问题的资格。

    谁知老爷子很郑重的点头:“知道!”

    洛白来了兴趣。

    “夏天热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冬天冷的时候你有想要什么?”

    这似乎不难回道:“夏天当然想要凉快点,冬天自然要暖和点。”

    “这话怎么说?”

    老爷子一直在引诱洛白,可洛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夏天当然是冰块,冬天自然是炉火。”

    老爷子笑了:“冬天有炉火简单,但凡有点钱的,总能买的到木炭。可再有钱,你夏天买得到冰块吗?”

    洛白从来没想过这个,对他来说,热了就去河里洗个澡,冷了就围着炉子,也不是必须要冰块。但他说的又没错,至少他没听说过,哪里能在夏天买得到冰块。

    “皇帝就可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洛白的眼睛眯了起来,终于反应过来老爷子是在诱导他,但不知道目的何在。

    “我刚才说了,富贵人有富贵人的活法,皇帝贵不可及,他的奢华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夏天别人有人扇扇子已经是极限,可皇帝却有冰块可以消暑。”

    老爷子说的,是冰政。

    “丰裕城虽然坐落于黄河之畔,夏天也算凉爽,可总有热的时候。怎么办呢?”

    “冰块?”

    土老爷子立刻笑了:“你总算明白了。”

    洛白立刻露出不解的目光。

    “冷夏村之所以叫做冷夏村,就是因为冰政。”

    “先皇还没有一统天下的时候,这丰裕城也是一方国都。而冷夏村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冬天的时候下河凿冰切冰,在村里面储存。然后顺流而上,送到丰裕城,供皇帝陛下消暑用的,明白了吗?”

    原来“冷夏”是这个意思!

    “可惜夏朝建立,建都长安,冰政也转移到长安附近的村落,冷夏村就慢慢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开始务农打鱼为生。”

    洛白听着这些故事,有些恍然。

    原来这个冷夏村还有如此光辉的过去,赋予采冰使命的村子,也算是沾了“皇气”。可惜一旦都城西移,这个繁盛的村落就此萧条,成了普通的村子。

    “现在村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后来迁来的,所以不知道这村子的过去。”

    洛白忽然想到老爷子一直离群索居,或许和这个有直接的关系。

    但他没有继续问,而是劝慰他道:“老爷子,现在大乱将至,你和土姑娘最好还是先到城里暂避。”

    说完,还怕老爷子不答应,又补充道:“现在冷夏村的人都已经走了,就剩下你一家了。”

    他说话的瞬间,似乎忘了之前见过的中年人。

    土老爷子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洛白看不懂的神色,最终叹息道:“我不会走的。四十多年前我没走,现在也不会走。”

    说完,竟然直接转身准备回屋。

    “我救了你两次,还送你一套衣服。你那五条鱼就算是报答了。”

    这是要和他清算了?

    “战争结束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洛白没有还没弄明白他怎么忽然就变脸了,但老爷子态度看起来十分坚决,他也没有坚持,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爷子,还有几天新月夜?”

    新月夜,那可是“水鬼”们进攻的日子,他可不想错过。

    那天打赌,距离新月夜还有两天,希望能赶得上。

    “今晚!”

    今晚?万幸,赶得上。

    洛白顿时松了口气。

    看着茫茫黄河水,他却苦恼起来:“这怎么过去?”

    就他现在这一身衣服,恐怕被人看见就被砍死了,都不需要理由的。

    “或许应该回一趟丰城。”

    如果今晚必有一战,是不是可以让人配合骚扰,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会提高不少。

    再说,他也需要去见一见徐远浪,让徐大人知道张瑞的情况。

    最重要的,他必须将张瑞缺粮的情报送回去。

    万一他们没有动手,或者因为敌营防守严密没办法动手,就必须给他们运送军粮棉衣了。

    天是越来越冷了,总不能让数百人冻死饿死在山上。

    事不宜迟,必须现在动身,毕竟他还要赶上今晚的战斗。

    他走了,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疑惑,比如说他明明已经受了致命伤,为什么一点事情都没有?再比如说,是谁救了他?

    一路上,洛白都是用跑的,沿着黄河向西。

    他没想要走大门,只要袁雪怡在,就算进去了,也必然受辱。万一袁雪怡狠一点,可能直接会被射杀。

    申明书,他只能冒险去找。

    中午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丰城,不能再往前了。

    把衣服脱下来,挖了个坑,把衣服埋下去,然后下水,逆流而上。

    没有人发现他,或者说,他不想被人发现。哪怕有小船经过,他都潜下水,凭借感觉,继续向前。

    距离丰城越近,小船游弋的频次越高。

    一刻钟的功夫,他躲过了五条小船。好在水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冬雾,才让他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不过这个频次的巡逻强度,和之前完全不同。

    申明书变风格了?

    终于,他看到了码头。

    巡逻的士卒一列列的保护着码头,瞭望楼的上弓弩手都坚守岗位,没有一丝懈怠。

    怎么上去?

    现在应该是午饭的时间,申明书会出来吗?

    他没等到申明书,却等到了罗晋,那个毫无理由却一直针对他的人。

    此刻他正在岸上视察巡逻的情况。

    这家伙不是在守城门吗,怎么会被调派来这里?

    洛白继续等。

    士卒开始换防,分批次吃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申明书。

    但这家伙的情况很不好。

    短短几天没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此刻他竟然登上瞭望楼,与上面的弓弩手换防,让他们下去吃饭。

    这家伙是被贬了,要不然怎么会去守塔?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看着申明书站在楼上,瞭望着茫茫黄河水,有心喊一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他的身体已经不同与往日,不然早就冻死沉底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洛白越来越着急起来。

    他慢慢游过去,趴在码头下面,等待着。

    冬日的太阳是洁白的,看起来很大,却没有温度,让人觉得寒冷。

    洛白看着太阳,忽然有点想哭。

    十六岁之前,他虽然不是被人捧在手心,至少没有受过太多的苦。可一旦过了十六岁,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被无情的丢在了这生死无常的战场。

    袍泽,敌人,有些他分的清楚,有些他分不清楚。

    说到底,他只有十六岁,哪有那么多的想法来应付未知的一切?

    他真的想哭。

    但他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哭。

    人活着,最奢侈的,就是眼泪。

    他擦干眼泪,看着正在下楼的申明书,深呼一口气,发出了一声鸟鸣。

    那一声沙清发出的鸟鸣。

    冬天的鸟鸣是多么的突兀,至少巡逻的士卒都注意到,然后来到洛白所在的地方,不断查询。更有甚者,竟然驾着小船过来巡查。

    申明书自然也听到了,他身体一滞,继续下楼,走进营房,没再出来。

    洛白已经顾不得申明书的反应,在他发出那个声音之后,就潜水不见。

    小船自然找不到洛白,洛白已经潜水到江心,距离码头越来越远。

    他在赌,赌申明书也迫切想要知道知道他们的消息,能够创造机会和他见面。

    但他并不知道申明书是否会来,什么时候来。

    但他必须等。

    他们是秘密出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虽说他出现在这里是意外,但他不想因为这个意外而打乱了张狩的计划。

    战场是锻炼人的地方,有的人学会了铁血,有的人却愈加懦弱。

    但洛白学会了冷静。

    一如这河水,一如他的身体,他的心。

    他抬起头,冷漠的看着太阳高悬,又看着太阳落下去。

    申明书都没有出现,他还在等。

    一个人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余生,洛白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哪怕现在的生活确实不想他所希望的,但他无从选择。

    如果能逃跑,他早就逃了。可惜他跑不了,也跑不掉。

    这天下之大,他舍不下的人太多,也注定他逃不掉。

    “不要给你的父亲丢人!”

    这是寒无心的话,可他根本不在乎。

    一个只管生他却不管养他的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在乎的是寒无心,是阿萝,是洛家村的叔叔伯伯们。

    他不能跑,注定只能站在这里。

    “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向前。生,或者死,仅此而已。”

    他的眼神又冷了一分。

    天色已经暗下去,河面上升起一层薄雾,洛白扭动已经冻僵的身体,观察四周。

    申明书,一定在一个他们知道的地方等他。

    那个地方会是哪里?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下午都没想明白。直到河雾升起,他才有了一丝明悟:或许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接收到他的讯息。

    他白等了!

    “真冷啊!”

    洛白感慨一句,准备上岸……

    “呱呱……”

    洛白停下拨水的动作,静下来。

    “呱呱……”

    “是他!”

    洛白的眼睛看向一个方向,也应了一声。

    “咕咕……”

    一个黑影冲破灰蒙蒙的雾气,出现在他面前。

    “小子,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