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毕竟来了却没有带来粮草,对于在这里坚守了十几天的人来说,恐怕很难接受。
沙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他说道:“带了酒。”
洛白很机灵的把酒拿出来,青年却一脸的失望:“酒可喝不饱肚子。”
沙清赶紧接一句:“解渴啊……”
说完就看到青年那种要杀人的目光,顿时尴尬一笑,赶紧闭嘴。
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跳下凹坑。
身后,洛白看着沙清道:“大人,这黄河水,不比这玩意解渴?”
沙清恨不得抽自己两耳瓜子。
凹坑里面,看到青年回来,顿时围上来十几个人。
“张大哥,是大人派来的援军吗?”
“看起来不用饿肚子了!”
“哈哈哈……你看大哥手里拿的是什么?酒壶啊,还有酒!”
“不要和我抢!我先看到的!”
“酒鬼们,拔刀吧!”
……
几个年轻点的眼睛贼好用,直接冲向张公子。吓的张公子赶紧把酒壶举起来,左手指着身后道:“他们身上还有……”
不用更多的话语,面对成群冲过来的队伍,沙清回头看了一眼洛白等人,刚要开口,就被冲翻在地上。
这些人真的饿疯了!
洛白这些水鬼们,除了身上没酒的,都把酒壶扔了过去。
果然,那些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抓起酒壶,仰头喝了起来。
“这酒还真有点烈,老子觉得暖和了许多!”
“有点出息不行吗,难道比村里面张寡妇酿的酒还好喝?……给我喝一口……卧槽,还真是有点辣!……别和我抢!”
看着这些如同疯了的人,洛白注意到他们蜡黄的脸色,显然他们的粮草跟不上。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嘴!”
看着自己人像是八辈子没喝过酒水,那馋嘴的样子,真他娘的丢人。
张公子也觉得脸上挂不住,顿时气道:“喝酒能喝饱?”
这些人顿时明白过来,都把目光看向洛白等人。
本来要从地上站起来的沙清,又趴在地上装死。
“找吃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场面顿时失控。
洛白两百多人的水鬼,却被这百人“饿死鬼”给冲散了。身上的衣服、装备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底裤给他们扒了。
“真扫兴,没吃的你们来干啥?”
“就是就是!”
眨眼间,这些家伙跳回凹坑,钻进自己的帐篷,完全不见之前的喜悦。
沙清适时“苏醒”,站在凹槽的边沿,看着里面的帐篷,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这一不好意思,让跟在后面的洛白等人不知道该下去还在站着继续等。
终于,还是张公子道:“你们下来吧,别被叛贼们发现了。”
这一句话算是避免他们继续尴尬。
十几顶帐篷,自然不够他们三百多人入住。再加上这个凹槽是环着土丘半腰挖的,自然不会太深。
等他们进来的,都有些拥挤了。
张公子道:“地方简陋,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见谅。”
一句话让沙清更是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但他们总归是打仗的,不是来做客吃饭的。几句过后,就谈起了他们这支队伍的任务。
“我父亲当时让我带人留下,只说了一句话。”
沙清等人立刻静心去听。
“我父亲说,如果他们必然攻打南城,那么这里将是他们唯一可以登陆的地方!”
这个并不难猜想的到。
黄河九曲连环,北岸水深,南岸因为泥土淤泥,水很浅,并不适合大船登陆,容易搁浅。
但这也有例外,那就是眼前的这一片土丘地带。
这一片土丘都是土石混合的山丘,最高的就是建立招山亭的招明山,也不过高三百丈。
可就是这一片不高的土丘,附近的水域却非常的深,反而成了南岸难得一见的水深区域。
于是张狩得出结论,叛贼如果在南岸登陆,必然是招明山丘陵地带。
可问题是,知道这一点,如何利用呢?
秋狝演练的时候,洛白也曾在这里派遣了一营兵力,并且下了死命令防守。但他从没有下过后续的命令,因为他也不知道在这里能做什么。派遣那一营的兵力,只是严防敌人从这里登陆,造成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他不知道对手的进攻手段,所以无法选择有效的防守策略,只能被动去等。
可眼下是实战,张狩却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军事部署,难不成这里真的有争夺的价值?毕竟敢让自己的大儿子在这里潜伏了十几天,绝不是一时兴起。
他必然有成熟的应对策略,绝对有!
张公子看着沙清和洛白等人期待的目光,笑道:“你们进来的那个谷地你们也看到了,那里足够大,完全可以设立两个万人级的步兵营地而不被发现。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人不知鬼不觉的登陆。”
沙清和洛白点头,这个问题才是他们在这里埋伏有没有意义的所在。如果这里无人经过,那么埋伏也就没有意义。
“从谷地出去,道路很多,但是大陆只有一条。”
他指着脚下的地方道:“就是这里!”
洛白直接跑了出去。
站在凹槽的边缘往下看,果然是一条三四丈宽的土路。虽然此刻土路上都是尺高的枯草,却不影响队伍行进。
洛白回来,张公子等人都看着他,神色诡异。
“这小子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吧?”
问完,又觉得不对,追问道:“他不是丰裕城人?”
丰裕城人不会不知道这条路,更不会不知道这条路被荒废的事情。
可洛白刚才的表现绝对像是不知道。
“我确实……”
洛白刚要承认,却被沙清打断了:“张大人总不会是要我们在这里伏击叛贼吧?你要知道,如果他们准备攻打南城,绝对不是三五百人,那可是数万甚至是十万人的规模。这样的兵力对比,怎么打?”
三百人打万人,甚至是数万人,那可不是演练的一百对九千九百,这是真正的三百人对数万人!
兵力太过悬殊,无疑是送死。
张公子虽然不知道沙清为什么不让这个小子说下去,却没有追究。
至于沙清的问题,他显然想过。
“我们这里的上百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已经有五天了,所有的粮食都是定量发放,而且没有热水。好在这几天都下着下雨,我们还不至于渴死。”
沙清和洛白不明白张公子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认真听。
“粮食都在最里面的那个帐篷里面存着,定人定量。没人去吵着要,更没有人去抢。知道为什么吗?”
沙清两人自然摇头。
他们是有自己的想法,可现在还是不说的好。
“为什么?因为我父亲带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安顿好了他们的家人。因为分食物的人是我,而我又吃的最少。更因为他们相信,带他们出来的人,会把他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当年万人随君去,而今匹马长队归。道旁老妪忽近前,事君伢崽何时回?”
“这是我爷爷当年功成回家时候的经历,当时他泪流不止。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因为他受不了相亲期盼的目光。”
“你觉得我和我父亲能受得了那种目光吗?”
洛白眼中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撼,他接口了:“所以你们同来,也会同归?”
张公子看着洛白目光第一次有了欣赏:“小子,接人话茬可不是好习惯,不过这次你接的不错。”
沙清还能保持冷静,他虽然也感动于那首诗,可还是问道:“但这些和打这场没可能打赢的仗有什么关系?”
张公子笑道:“没有吃的,或者说是人多饭少,我们这百人能够坚持着苟延残喘却不内讧,你觉得十万人的队伍,没了粮草,也会如我们这样相处融洽?据我所知,这里的二十多万叛军,似乎是南方四五支叛军组成的联合军队吧?”
在场的都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张公子的意思,都目露精光。
一群人因为利益联合一起,在共同的敌人和利益面前确实可以做到暂时的合作。可当这种联合遇到困难,比如说大规模的粮食短缺,那么他们必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去争夺粮草。那个时候,这支队伍也就没有最初的战斗力了。
“我们能想到的事情,敌人也一定能想到,他们必然会加派重兵保护粮草。再说了,难不成你想用我们这点人去毁坏粮草?”
想法是好的,可做起来太难了。而且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沙清没有听下去的意思,直接摇头道:“我们这队人马存在的任务是择机捣毁敌人的船只。而你的这个想法我无能为力。”
张公子似乎不意外沙清拒绝的如此迅速果决,继续道:“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叛军手里面有近四百艘车船。一只船上可以运载五百到八百名士卒。也就是说,保守估计也有近二十万的兵力。不过他们还要押送粮草,所以不会满载兵力,但应该不会少于十五万人。”
这一席话说下来,沙清直接闭嘴。
张公子的话无疑再告诉他,四百艘船,就你们这两百号人,能毁几艘?
“我并不反对毁船,毕竟毁船和毁粮并不矛盾。”
沙清道:“你想怎么样?”
张公子笑了。
沙清这句话,已经表明他认同自己的想法了。
“敌人虽然在北岸设立水师营地,但难保他们不会偷偷在南岸登陆。而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只要他们登陆离开,我们后脚就去他们的水师营地……”
说到这里,张公子看了沙清一眼,吐出了两个字:“烧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