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准备武器,没有携带证明身份的印信,更加不知道支援军队的基本情况,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配备,就叫他过河,这不是杀人灭口吗?
而此刻,更是连保暖用的衣服都被带走,现在可怎么办?
最让洛白无语的是,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眼下怎么办?
回去?
就现在光着身子,寒风凛冽的,不等他到地方,就冻死了。况且就算到了,依着这几个家伙对他莫名其妙的杀心,到头来还是个死。
可在水里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身体上的痛苦,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虽然不知道那几个家伙为什么要杀他,但他知道,临海镇是去不了了。那他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丰裕城了。
二十里,游过去,可能吗?
洛白一阵苦笑,这已经不是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了。
上岸,注定要死。水里,或许能活。
如此显而易见的结论,洛白还是明白的。
借着月光,看着手中的木板,凄然一笑:“还是你对我最好,不离不弃!”
决心下了,就不会去犹豫。
他展开右臂,拨动水面,朝着丰裕城游去。
洛白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今晚吹的是顺河风,他可以省下力气。再加上现在河水没结冰,不然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忽然又觉得不对,真要是结冰了,或许就没有来这里支援的必要了。
他再次自嘲,真是冷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水面还算平静,偶尔风来,也只是尺高的波浪,没一点危险。
可就是太冷了,身上的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月辉下,看着身前黑色的水面,以及远处银色的水面,洛白难得安静下来。
在秋狝的时候,他就对丰裕城有极大的念想。不管是丰裕城的城防还是敌军的进攻,他都预想了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进攻路线,这才想到叛军会在黄河结冰前进攻的可能。
没想到一语成箴!
申明书说过,想要收复失地,就必须保下丰裕城。
现在丰裕城就在眼前,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守护丰裕城了。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进城呢?
且说他真的游到了丰裕城,他还真的敢光着身子,大摇大摆的进城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终于,寒风吹来一朵云,遮住了月亮。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洛白努力的挥动手臂,不让自己停下来。每次前行个百丈,他就换一次胳膊,继续前行。
毕竟,只有不停歇的运动,他才有足够的热量支持下去。
但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他就全身冰冷,意识模糊。
他的双臂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挥不动。
他现在多么希望能有一口酒!
现在已是后半夜,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水波的声响响在耳畔,他听的不是很真切。可那一声声的水鸣,又像是有人在呼唤他。
似乎是阿萝……
“阿萝……”
一想到阿萝,他浑身颤抖,眼神迷离的看着夜空,企图从黑暗中辨析到那张明媚的脸,然后伸出了手……
可他什么都没有抓到,半空中只有呼啸的寒风,他的胳膊眨眼间就结了一层冰渣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仸拂其所为,所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陆灵教他的先圣语录,这一刻出现的耳畔,他的眼睛睁开了。
依旧是阴寒的河水,还有呼啸的寒风。
前后茫茫不见人,空留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漂浮在黄河之上,顺流而下。
一味的坚持,或许是成功,也有可能是一条道走到黑,然后死在黑暗里。
“说的是我吗?”
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不再晃动手臂,扶着木板,准备听天由命。
那块不大不小的木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哪怕之前意识模糊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
可真当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天,他再也没有力气挥动自己的手臂,寒冷蚕食着他体内仅存的热量。
他的意识模糊了,如同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倦意席卷整个脑袋,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可下一刻,木板就碰到了东西。剧烈的震动直接把他震开,木板顺流而下,而他也苏醒了。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人?”
“要抓上来吗?”
“不用,刺死他!”
简单的几句话,小船上的三个人抽出长剑,对着船四周的水面就刺了起来。
洛白还半醒半睡,沉到水里。喝了两口水就醒了,手脚并用,准备浮上来。
“在这里!”
看到洛白上来,三把剑直接刺了下去。
洛白的胳膊和手被刺透,可他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黑暗中,洛白钻出水面,双手紧握长剑,用力一拉,就把一个人扯进了水里。
然后一跃而起,跳到床上。
一阵风过,云朵散开,月光洒下,众人看到了光溜溜的洛白。
只可惜此刻的洛白披散这头,看不到面孔。手臂上的鲜血挥洒,全身都是。月光下看起来,如同血精一样晶莹透亮。
没人上前,看着如此模样的洛白,他们都惊恐不已。
“你是人是鬼?”
洛白没有说话,他现在的眼中,只有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
他走了过去,充血的眼神双眼,透过湿透的,散发出萤红的光芒看起来颇为吓人,反正还在船上的两个家伙已经吓得拿不稳武器了。
河水中的家伙终于抓住了船沿,使劲往上爬:“快拉我上去,冻死老子了!”
可他迎来的不是袍泽的帮助,而是洛白的手。
洛白看着这家伙往上爬,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提出水面,按在小船上。
可惜的是,这家伙的衣服全湿了,没得穿。但武器还在,算是万幸。
洛白一把夺过他的武器,都不废话,划过脖颈,再次站了起来。
“你们是叛军?”
这一句话,无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可这并不能消除两人对洛白的恐惧,他们紧握武器,与洛白对峙在船头船尾。
“不说话?”
洛白知道自己的状态。
刚上岸的还好一点,可被寒风一吹,竟然比在水中还要冷。
他现在急需衣服,比如说眼前这两个人的衣服!
至于说杀人,他没杀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剑挥下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刺激。
“那你们就像他一样,死!”
被杀的家伙,还在抽搐。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两位袍泽。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冒着血泡,发出“呜呜”的声响。
三四个呼吸,他死了,没了声息。可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却印刻在众人心头。
终于,胆大的人开口了:“你到底是谁?”
洛白却不说话,手持长剑对着一个人冲了过去,抱着他,掉进了水里。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
正面对战,他没有一点胜算,可是在冰冷的水里面,他还有点胜算。毕竟他已勉强可以适应,但这两人怕是不行。
最重要的是,他只需要一件衣服,留一个在船上就好了。
洛白的进攻太迅捷,等船上那个人反应过来,洛白两人已经落入水中。
水中,敌人已经惊慌失措,拳打脚踢对着洛白就是一顿招呼,洛白还真的被他击中,沉了下去。
终于挣脱洛白,敌人手脚并用朝水面游去。
叛军多来自南方,水性极佳,水战是优势。可面对北方的阴寒,再好的水战经验,也因为手脚抽搐,发挥不出一成的实力,只能逃走自保。
至少,论游泳,要比洛白快一点。
洛白看着对方逃走,嘴巴咬住长剑,朝着对方游了过去。可还是慢了一分,敌人已经抓住船沿,准备上去。
“救我!救我!”
船上的人半跪着就准备将他拉上来,但洛白已经追上来了。
他抓住对方的腿,脑袋一划,割破对方的脚筋,使劲一拉,借力冲出水面。一脚踩在对方的脑袋上,重新站在船上。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经过几次交锋,对方也冷静下来。虽然依旧害怕于洛白此时的形象,可还是确定,眼前这个家伙,是个人,而且可能是朝廷的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洛白有些焦急。
对方已经冷静下来,形势对他很不利。
洛白不再犹豫,再次手持长剑,冲了过去。看架势,和之前一样身为老兵,自然不会被同一招击中两次。看着洛白冲过来,他也手持长剑,迎面冲过来。
六七尺长的小船上,两人碰撞起来。
洛白右臂有伤,根本握不住武器。长剑毫无意外被击飞出去,落入河里。
但他毫无在意,一把抱住对方,把他压在船身里,使劲撕扯他的衣服。
“你这个反贼哪里配穿这么好的衣服,都给我穿吧!”
对方也不示弱,稍一用力,就把洛白压在身下。
“他娘的,还以为是个水鬼,没想到是个娃娃!看起来朝廷是真的无兵可用了,连你这种鸟都没长全的娃娃都派上战场,真是笑话。”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船上撕扯开来。
只是洛白毕竟年幼体弱还有伤,一直处于劣势,被对手压在身上。
月光下,浑身光溜溜的少年被一个衣衫不整的壮汉压着,怎么看都让人想入非非。
但两个当事人不会。
看着距离自己额头只有寸许的剑尖,洛白两手拼死抬着对方的手。
“你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已经是生死一刻。但双方都秉承双方主帅的意志,尽力去打听一切有用的情报。
洛白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啊……”
但一声痛苦的**惊醒,两人看向一边。
之前那个家伙,竟然爬上船,刺客正蜷缩在一起。
“冷……冷……”
洛白冷笑道:“这么怕冷,来北方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或许对他来说,战争就是统治者的一句话,至于为什么打,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活着来,然后活着离开,这才是最重要的。
“杀了他,割下脑袋,回去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