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路途不远。
一行人马转过山路,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十余顶军帐矗立。周边骑兵有些在收拾马匹,有些在整理行装,还有骑兵正在卸甲。
为表示对官员的尊重,也怕引起误会,朱志远等人勒住马匹,控制着马稳步前行。
禁军装束?难道是京城的官员?不会遇上熟人吧?!跟在朱志远身后的张光北心里有点慌。
十余名骑兵眼见朱志远等人前来,呈扇形围上来,一名领头的大个子粗声粗气道:“前方哪路人马?”
朱志远在马上拱手笑道:“这位军爷,我是后方朱家商队的主事人,也是运货到江西南昌。闻你家大人在此,特来拜会。”
大个子裂嘴一笑:“好啊!你们随我来。”言毕一扯马头,往军帐中心而去。
张光北眉头一皱,这禁军两句对答,听起来有点别扭。
大华朝新官上任,在前些年太平盛世、四方安靖时。官员赴任只需要带着随从,家将数人,就能穿省过界自己去上任。路上还有驿站可以打尖歇息。
后来时局日益糜烂,土匪山贼,甚至乱民越来越多。还出现过山贼打劫上任的县令,杀人越货不说。还敢取了官印、文书,冒充县令上任,主政一县!
直到京城御史循例前来考评巡查,发现不妥。假县令才仓皇出逃。此事成为官场一大笑柄,也折射出大华社会治安日益不堪,朝廷对地方的管理渐渐失控。
所以后来官员上任,都会请官兵护送,或者随着商队出发,总之要有人保护才行。
这种护卫并非定例,通常的做法是,你接到任命,从哪里出发,就在当地借兵。
若是在京城,比如京官下派地方,新进进士在朝廷受命。就会由禁军安排护送。
张光北在京城人面也宽。因为太医一般不会,也没有资格觊觎别人的位置。太医的位置别人也拿不去。所以太医这种官比较超然,不会牵连到派系,党争。历朝历代,其他朝官经常遭遇各种攻讦,导致罢官,充军,甚至下狱。太医却很少遇到。
而且满朝文武,王公大臣,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或者家人不生病,所以大家对太医都很尊重。基本都能融洽相处。
大人们是这种态度,各家的公子少爷,也不会去招惹太医公子。稍有点眼光的也知道,张光北医术也不错,将来又是太医的路子。交好医生,未来或许能救命。
所以张光北在京城,属于大家都给面子,人缘比较好的那种。
眼下的张光北想隐姓埋名,就不能在这里遇上熟人。万一事情传开,惹人生疑,曝光父亲计划,那就是闯下弥天大祸。
张光北跟着朱志远身后,眼睛就放在禁军身上。
京城禁军,很多都是功勋世家,有功之臣的子弟。一个功勋世家,真正能遗传到爵位富贵的,只有一人,要听话的,还要嫡系。
但一个家族开枝散叶,绝大多数子弟都是庶出,旁系,这些人怎么办?说起来还都是公子少爷,不能文的话,就只能送进禁军,家里有关系,一样升官快。这是京城高官,王公,功勋世家庶出,旁系子弟的普遍出路。
因此很多禁军军士,你看他上班是一个大头兵,人家下班就是纨绔子弟。而且,升官还贼快。
所以张光北还认识很多这样的军士,如果他医术不好,或者不喜欢做医生,没准儿他也会成为一名禁军军士。
心里担忧,眼里就观察。但张光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京城的禁军,待遇最好,可以说是养尊处优。就算一般人家的子弟被选入禁军,在其他公子少爷的影响下,也会很注意仪表。但这群禁军军士更像边军!胡子拉渣,脸上还有污渍,特别是军服,很多都像是腌菜坛里泡过。
更奇怪的是,这些军士长相太差,高矮胖瘦完全是自由发挥式生长,甚至还有斜眼塌鼻,脸部狰狞者。
禁军选人,除非是官员功勋子弟,外形要求可以网开一面。毕竟男女基因再好,生出来的也不可能个个都是美女帅哥。总有例外,禁军招人也就有例外。
但平民子弟长成这样,根本不可能入选禁军!至少,张光北在京城,从未见过几十名禁军,全部邋里邋遢,大部分还歪瓜裂枣!军姿更是奇形怪状。
难道,有假?
张光北顿生疑窦,刻意一观察,这支禁军旗帜不全,布防不整。还有刚才答话的禁军大个子头目,说的是江南方言!
禁军军士,出自京城,自然九成都是说官话!
眼睛再一扫周围围上来的禁军军士,他们的手都按在自己兵器上,疑点加在一起。张光北背心就开始冷汗直冒。
钦差副使马天成被杀一案,朝廷面上无光,没有在邸报上通告。那时张光北也已离开京城,自然不晓。否则,或能早早发现端倪。
发现不妥,张光北一夹马腹,追上领先一个马身的朱志远,轻声道:“朱员外,这些禁军有问题!多半是假的!”
朱志远脸色一变,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传闻!眼睛四周一扫,方才收拾马匹,整理行装,卸甲的军士,此时全部骑在马上!对自己十余人,形成包围态势。
朱志远心内大骇,回头对朱正轻声道:““有诈!伺机跑!”
朱正一怔,转头轻声传话。
这一番异样惊动了旁边随行的一名禁军军士,禁军军士侧头哈哈一笑:“你们在说什么?”
又是一口方言!
朱志远脸色一正,笑道:“此处是扎营的好地方,我们希望等会儿,能得到你家大人的允许,将营盘也安放在此处。”
“哈哈!水都没有,如何扎营?”前方几骑禁军装扮的骑兵迎上来。引路的几名军士掉转马头与他们合在一处,面对朱志远等人。几十名禁军骑兵几声唿哨,催动马匹,将朱志远等人团团围住。
还有十余人直接抽箭搭弓。
军帐后面。也涌出大队人马,衣冠凌乱,队伍散乱,口里嘻嘻哈哈,手上各种怪异兵器。足足三四百人。
朱志远面沉似水,这次掉阴沟里,跑不掉了。
对面当先一人笑道:“朱家商队主事人,那就是朱老板?”
朱志远微微一笑:“正是,敢问你家大人可在?朱某有一事相求。”
“这里没有其他大人,我倒是能说得上话,他们叫我齐掌柜!朱老板所求何事?“
“请齐掌柜放我们过去。我自有厚礼。”
“多厚的礼?”
“纹银万两!”
“哈哈哈!朱老板,有眼力!不过。”齐掌柜厉声喝道:“不行!”
“呃!”张光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一支羽箭插在朱训喉咙上。朱训双手握着箭杆,一脸痛苦,想把箭杆拔出来,嘴里呃、呃、呃叫着,随着声音发出,喉咙,嘴里,涌出鲜血。
几息功夫,朱训身子一歪,跌落马下。
其余护卫一脸惨白惊惶,手按在兵器上,眼睛望着四周。胯下的马似乎也感到威胁,马蹄在地上急急噌噌,马头左右摇摆,就想撒腿就跑。
朱训的坐骑,不断用头去碰触朱训,朱训一动不动。
朱志远脸上愤怒,道:“你要如何?”
“商队一半的货物!”齐掌柜道:“我若是一声令下,你等全部死在这里,我要取你全部货物,也是易如反掌。但我只求财,也不会断你财路、生路。你就算给我一半,这一趟你未必会亏。”
“三成!一半我会亏!”讨价还价是商人本性。
“不行!”齐掌柜摇头,手一挥。
唰,唰两声,两支利箭破空而来,一名护卫也是喉咙中箭,因是侧方射入,箭力又强。护卫侧身飞落马下。
护卫头领朱正胸口一疼,埋头一看,一支箭矢插在自己胸口上,箭翼还在微微抖动。朱正嘴唇一哆嗦:“老爷,我,我。”朱正身子摇晃,一个不稳,滚落马下,在地上痛苦抽搐嘶叫:“帮我,给我一刀,一刀。”
重伤之下,反正是死,不如再挨一刀,少受点苦楚。这一刻朱正真心羡慕朱训,还有那名护卫。
张光北翻身下马,摘下马身上的医盒打开。取出一个纸包撕开,将白色粉末洒在朱正伤口上。再随手撕下衣襟,揉成布团往朱正嘴里一塞,喝道:“咬住!”
齐掌柜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看着张光北。朱志远也面露悲戚看着张光北。一时间,被包围的朱家护卫,包围他们的冒牌军士,都盯着张光北。
一箭穿胸,这年轻人还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