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鞠躬行一礼道:“我等就是普通百姓,来感谢民团昨日为民除害!这些都是我们自家的一些礼物,也是一片心意,本想送进去给各位民团兄弟。可是这两名军士不让进,既然你是指挥使,我们就交给你可好?”
秦枫看一眼,东西不够分啊,太少了。随笑笑,礼貌性地先婉言谢绝:“各位的心意,我们民团领了。民团和南昌百姓,本就是鱼水一家,难分彼此。这些东西,就不必了。而且以后,不论吃的,穿的,民团都是统一供给。多谢大家,请大家把东西都带回去吧。”
老人犹豫一下,继续开口求恳道:“秦指挥使,怎么说也是大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拒绝别人,其实也有些伤人面子。这礼物收与不收,秦枫并不介意。如果推辞不过,收下无妨。只是环顾一周,总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些人不像是单纯来送礼,倒是一副求人办事的样子。秦枫面前不远处,还有一对母女,身上穿的衣服都已经褪色,小姑娘有些胆小,扯着母亲衣服躲在背后。母亲看起来二十多岁,有几分姿色。手里捧着一双布鞋,眼里带着哀求和希望。
老人有点老油条,秦枫点头道:“既如此,我先找人说几句话。”手一指那对母女,招招手:“你们两过来,我有话要问。”
众人眼神一起看着那对母女,百姓有百姓的智慧,会察言观色,当下又有几名妇女带着孩子站在显眼的位置。
那对母女突然成为众人焦点,年轻的妇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老人催促道:“你两快过来啊!”
“快去,过去。”
此时,高文进也发现校场门口有事,带着贾颂和一排民团军士出来。军士们往秦枫身后一站,不露痕迹地护着秦枫。
秦枫往前一步,那对母女也靠上来。
秦枫微笑道:“有什么难事,你现在说,能办的,我一定尽力。不能办的,我尽力帮着想办法。如果不说,你们可以把东西留下离开,我也就进校场了。”
小妇人还未开口,周围人急道:“说啊!说啊!”小女孩被周围人的催促声吓一跳,大半个身体躲在母亲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秦枫。小女孩眼神清澈,模样可爱,秦枫就像前世一样,蹲下身子,笑着对小女孩伸出手摆一摆:“你好啊!你知道自己几岁了?”
小女孩怯生生小声道:“五。“
“我20岁。我叫秦枫,你呢?“
“小丫。”
“我猜,你姓王?”秦枫笑道。
“错了!我姓杨!”小女孩笑着大声道。
“杨小丫,哈哈,杨小丫!认识你很高兴,我现在和你娘,说几句话好不好。”见小姑娘点点头。秦枫站起来回头道:“去把高参谋房里的糕点拿出来,分给这些孩子。来一趟锦衣卫的衙门,不容易。呵呵。“
秦枫带着笑意又对小妇人道:“小姑娘真是可爱,你手里这鞋?“
小妇人赶紧把手里布鞋呈上:“民女送给民团的,是心意。谢谢民团替孩子他爹报了仇。”
秦枫接过布鞋,收敛笑容:“此话怎讲?”
原来小妇人以前是一家大户人家的侍女,那户人家因为自身原因要迁徙到杭州。愿意跟着走的下人可以带走,但小妇人与另一名小厮杨进生出情絮,主家就遣散了两人,给了一笔安家费。
就此两人结婚,杨进做工,杨氏织布,小两口日子过得滋润,还有了个乖巧女儿。有一日,街上一黄姓泼皮头看见杨氏,心生歹意。跑去和杨进协商,许以钱财,要杨氏的好处。杨进一口回绝。
黄姓泼皮怀恨在心,出资另寻了一对夫妻。女的设计引诱杨进,杨进年轻,以为是便宜。两人神魂颠倒云雨之时,被妇人丈夫当场捉奸。大华的律法,奸夫淫妇被主家抓住,可以自行处置。打死,放猪笼子里潜水,随意,官府不追究。
杨进当即被人打个半死,为求活,写下巨额赔偿。抬回家以后,家里余财被取走,要医病,告贷无门。另一泼皮出面,借银子二十两,约定一年,每月五两利息。
杨氏织布,缝衣,一月三四两银,除去吃喝用度,入不敷出,利息滚入本金,最后欠银五十多两。而杨进挨打的时候,泼皮下的就是暗手,医了半年,还是一命呜呼。
本金越高,利息越重,总不能拖赖个天文数字出来。前几天借据刚满一年,债主上门逼债,扬言再不还钱,就上公堂,母女都会被发卖为奴。若是从了黄姓泼皮,就免却债务。杨氏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人家精心布的局。
事已至此,杨氏万般无奈,想自行了断,又舍不得女儿。想带着女儿一起走,又下不了手。最后正打算认命,去服侍黄姓泼皮,突然传来消息,姓黄的和他一众手下,竟然被民团杀了个干净!
这就算为杨生报仇了!母女这才赶来民团当面致谢。
杀父之仇,杀夫之恨!当得起一双布鞋酬谢。秦枫笑道:“既然这样,那这鞋子,我就收下了,不过。”秦枫把手里鞋子翻覆看看:“我是穿不了,小了。”眼睛一抬,看见刚才在门口叫嚷自己就是秦团长的值门军士,再看看他脚上一双鞋有些破旧。随即招招手:“你,过来,这鞋子你穿吧!鞋子穿在脚上,百姓的心意记在心里。”那军士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鞋子,连声道谢。又对杨氏道谢。杨氏脸色微红点点头。
秦枫转头又道:“既然泼皮已死,以后你们娘两,就安心过日子吧。”
“可是,可是我还想问问。”杨氏一番交谈后,胆子稍微大了一点,道:“我听人说,抄家的军士,抄到了很多账本,借条。我想问问,借条如何处理?”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神都盯着秦枫,秦枫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帮人,全部都是债务人!泼皮放高利贷,那是一门营生。整个南昌城,欠他们银子的,恐怕还不少,眼前这些人还只是一小部分。如今债权人全部被杀,那么借据,在官府手里,官府就有权利收,对官府而言,这些借据,也是疑犯财务的一部分。
杨氏见秦枫像是在思考,乞求道:“能不能请秦团长给说说情,借据上的钱,我能慢慢还,就别再上利息了。我当初也就只借了二十两,一年下来,利滚利的,我已经还了二十多两,可还欠着五十两。”杨氏眼泪一下流出来,小丫扯扯母亲衣服:“娘,娘,你别哭,你别哭了,你把我卖了吧。”
秦枫闻言一怔,心就像被重重一击!顿觉鼻子一酸,眼里有些涩。
秦枫一声叹息:“你,在这里等着我。”
秦枫抬腿就走,前面人群,默默地让开一条路,忑忑不安地望着秦枫。秦枫走到门口,回头一看,高文进,贾颂等人都跟着自己。秦枫道:“贾颂,这些百姓手里的东西,你去替我,都收下吧。”言毕带着高文进走进校场。
那老人一听此话,脸上立刻浮出笑容:“快,快,东西都拿来,给军爷!快点啊!”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杨氏脸色也一松,只要不上利息,这五十两,苦一苦,两三年也能还清!杨氏擦干眼泪,蹲下身子,抱着小姑娘,笑着说:“小丫傻不傻,娘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和小丫在一起,等小丫长大,再把小丫嫁出去。好不好。”
拿着新布鞋的军士,脸上阴晴不定,终于鼓起勇气,跑到贾颂身边说几句话。贾颂看看军士,看看杨氏。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交给军士。
那军士接过,走到母女面前,也不说话,蹲下身子,把几块银子塞进小姑娘手里。然后回到校场门口站着。
杨氏一脸诧异,带着小丫又走到军士面前:“军爷,你,这样不行。我把银子还你。”说着就去小丫手里拿银子,小丫不舍,一下把小手背在身后,有两块银子没捏住,掉在地上。
杨氏正要呵斥,小丫哇地一声哭出来:“那是大叔给我的。”
军士忽然大声道:“我能收你鞋子,小丫能收我银子。而且,我在民团一月十两饷,还有奖金。我家里有个老娘,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然我会再多给小丫一些。”
杨氏有点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看看军士,看看杨氏。走过来劝解道:“各是各的心意,小丫她娘,你就收下吧。”杨氏终于点点头:“那谢谢军爷。”小丫懂事地把手里银子双手递给娘。
老人安排杨氏母女,在一边寻个街沿坐下,一名军士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来到小丫面前,又对周围道:“孩子们都过来,秦团长请大家吃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