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什么舒怡邀我们看望灾民？分明是舒家以此为由，准备来打土豪了！早知如此，我今日就不该来。别看贾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被人忽悠，套路了自家男人还不自知。要换了陆文曼，没准儿昨天就拒了舒怡。
算了，有心算计，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日。
“一个月啊，如果能收齐，我说能收齐的话。预计五六万两吧。”这种能查的事，秦枫不会撒谎。
舒子澄的身体一晃，侧头问道：“那一年，就是小百万两？”
“没有，还差好几十万两呢！”
“啧啧啧。”舒子澄摇摇头：“接近江西小半年的税收了啊！舒大人想为国库每年增加四十万两税银，都日夜寝食难安。没想到，你就这么整一下，每年进账小百万！”
秦枫道：“民团清道夫，三千多人，一个月饷银，吃喝，接近三万。街道上，我还要设置卫生设备，修厕所，垃圾桶，垃圾转运站。下水道我还要派人疏通，翻新。这一系列投入，每年至少一两万。这钱还没收上来，就这么七七八八了。这钱真不多啊，舒先生。而且，收不收得到，还两说。”秦枫一脸诚恳。
舒子澄嘴角一抽，民团不是该你自己拿银子出来养么？收清洁费养，那谁不会养？！但这话能想，不能说。
“对了，还有一事。两县县衙，府衙，布政使衙门，一级一级递上来一个文书。询问银行为何物，该归入哪行？舒巡抚近日赈灾忙碌，本打算过些时日，再上书朝廷，问问内阁。可一看细则，这银行是你打算操作，所以着我来问问详情。也是怕递上内阁，搞不好就石沉大海，耽误了你。舒巡抚对你，可真是宠啊！”舒子澄在马上一摇一晃，慢悠悠道。
这是高文进去两县衙门办理银行登记手续，留下的事尾。
大华人想做生意很简单，去衙门登记留档即可。但每个行当对应不同的管理。比如开餐馆，如果毒死人，吃坏肚子，轻则罚款。重则抄家，甚至判刑杀头。
若是买卖商货，比如粮商，哄抬物价，以次充好，都会被处罚。处罚也分情节轻重，比如现在救灾时期，就得严格按照官方指导价销售，处罚也是从重从快。
再比如质库，就是当铺。丢失事主抵押物，事主前来赎不回自己的东西。五倍赔偿那都是轻的。
但不论哪一行，欠银不还，就会卖房卖地，不够就卖儿卖女，自卖为奴！
这个时代，世人只认一个道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华律，也是以这个为基础编订而成。
甚至还有地方官府的判罚，直接就是以牙还牙。比如，你喝酒滋事，打断别人一条腿。对不起，你除了付钱医疗，同时，还要打断你的一条腿！没钱？那就卖家当，卖儿卖女，不够？打入奴籍！那就真是，连子孙后代都翻不起身。
所以，每个行当，自有规矩。
商人提交登记手续，如何运营，有什么风险，都要写清楚。官府就要看，你的经营风险在哪里，有没有对口的条例对你进行管理。如果有，遵循旧例。
如果没有，就要加上去！不能让你游离在大华律之外。
银行真新，没有对口条例设定对应处罚。再看完银行经营项目，两县礼，刑，户等房主事，竟然拟不清条陈！两县师爷亲自出马，这才发现，这银行，绝对是所有生意里面，风险最大的！难怪几房主事下不了笔！
高文进文采斐然，阐述事情自然清晰明白。
银行，就是做银子的生意，一进一出。进则，银行付利息。出则，银行收利息。利差即为银行收益。
这风险就大了，极端一点举例，百姓大量存银，可能失窃，丢失，发霉，捐款逃逸。
放款出去，收不回来，也是风险。
还有，存银自愿，取银自由。放银回收有期限。
比如，银行收到一万存银，放贷五千，说好一年为限。但是一年内，百姓要把这一万存银取出来，银行借出去的五千又未到期，收不回来。也就拿不出银子兑付，怎么办？
存银太多，放不出去，银行支付存银利息，给不起，是风险。
放贷太多，库存变少，百姓挤兑取银，也是风险。
看起来开办银行就是，用别人的银子借给别人，吃利息差。一切很美好！但是一推敲，处处是风险。
一般做生意，是有风险，但是总体可控，涉及面不大。而且多数都是自有资金，亏了也就亏了，勒紧裤带也能过日子。若是遇上个别极端，在外欠了银两，抄家，为奴，问题能解决。不会牵连地方父母官。
但是银行一旦出事，涉及就不是一家两户，而是千家万户。甚至可能更多。就算把主事人全部发卖为奴，也会引发群体事件。地方父母官，是怎么为人父母的？所以难辞其咎！
看明白风险大，两县不敢批复，但这又是近期南昌风云人物，救济灾民的民团指挥使秦枫主事。两县与秦枫关系也相处融洽。于是各自一纸公文，上报府衙。
府衙认真一捋，上报布政使。布政使大人一看，转呈舒巡抚。按理，舒巡抚就该上报内阁，阐述前因后果。批不批，准不准，内阁决定，出事了，内阁垫背。
但是舒巡抚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先与秦枫谈谈。
舒子澄说完这前因后果，秦枫就明白了。高文进的银行展业计划，写得太笼统。根本没有把父母官最关心的核心问题解释清楚，就是风险控制。看来高文进，真没有当官的潜质。
开银行确实能赚大钱，同时也风险巨大。所以后世的银行基本都有政府背书，很多商业银行，直接就是当地政府，国企，央企参与。
换言之，政府就是信用。政府不垮，银行就不会跨。所以大家敢存钱，也不会去挤兑。就算出现挤兑，银行之间可以互相拆借现金支援。如果全民恐慌，全民挤兑，政府印票子就解决了。等大家渡过恐慌期，把取出去的钱存回银行，政府再把当初多印的票子收回。一发一收，除了浪费人力，任何人没有任何损失。所以风险能控。
最后，舒子澄道：“看银行经营章程，我有一问，存银利息一成。借款出去你收两成利息。银行收存银一万，需支付一千利息。所以，这一万存银，你至少要借放五千出去，按两成收息，得一千利息。如此，账目勉强做平，还不算运营成本。问题是，你那五千借款还未到期，库存只剩五千。百姓要取出那一万两银子，银行怎么办？”
这就是各级主事发现的，银行最大的纰漏所在。
如果在大华开银行，全部按照后世现代化银行操作，这风险就是不可避免。秦枫无法解决这个挤兑矛盾。
不同时期，就得用不同方法。秦枫对银行经营细则，有大幅度修改。只是细则太多，以后也会随时变化。可能就因为此，高文进没有在备案文书上，详细阐述。
秦枫微微一笑：“舒先生，这种挤兑，是没有法子应付的。所以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高文进很多细节没有阐述。在银行存银也有期限，存定期一年，才有一成利息。随时存取，活用活取，利息只有一成的两成，两分。一万两，活期一年，只有二百两利息。定期分一年，两年，三年。利息不同，年限越高，利息越高。三年期的，一年利息可达一成半。定期存银要提前支取，没有利息，还有罚金。如果临时急用，可以用存单抵押，向银行申请优惠贷款。还能保住部分利息。“
舒子澄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法子。大家都有期限约束。但存银利息这么高，运营费用这么大，无人来借贷，怎么办？”
秦枫道：“走商一次，获利数倍。来回一趟，甚至可达十倍。很多人想走商，但缺两样，一是安全，一是银子。安全有我民团，收些护卫费。银钱不足，有银行借贷。愿意走商的，恐怕少不了。仅此一项，就足够银行生存。”
“而且。银行如果顺利，还能解决舒巡抚，寝食难安的难题。”秦枫决定，放出大招。
“哦？愿闻其详。”舒子澄果然兴致勃勃。
“大华商税，三十抽一，差不多就算一百抽三。敢问舒先生，去年江西商税几何？南昌几何？“秦枫侧头问道。
“整个江西大约一百万两。南昌占三十万左右。”舒子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