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文苑没有准备正餐,自然也没有晚宴。这也是一种隐晦的时间限制,到晚饭时间,青年才俊就与姑娘们道别。这场端午诗词会,到此结束。
以后延续的话题,就是那场赌局。
秦枫、贾静敏与舒怡,陆文曼约好明日一早再来红袖文苑,听秦枫安排筹划。至于香水生意,暂时先放几天。
四人告别,秦枫与贾静敏并排往外走,此时贾小姐才轻声问道:“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秦枫微笑道:“你放心吧,我这里十成把握,比上次下棋的把握还大!”
“哦?!”贾静敏轻喝一声,脸上有惊喜,还有惊讶。
秦枫笑笑,现成的汉语拼音,后世都用了上百年,这能输吗?
秦枫接着又对贾静敏说道:“有些细节,容我再好好思虑一番,明日你就知道了。”
周叔和如意,提前侯在大门处,见秦枫与贾静敏出来,就迎上去。如意在车里,缠着贾静敏问这问那。
秦枫一路都在思索,到底是简简单单地推出拼音,还是把事情做大一些,做多一些?用后世的成果,去赢别人的银子,有些不太地道。那就把事做足,为这个时代的文
化,做一些贡献。
这一万两,就当是,文化交流搬运酬劳!
秦枫脸上,慢慢溢出微笑。
江西巡抚舒庭轩,还有两位妻子留在四川原籍。舒怡还有两位哥哥,都已入仕途,在外地做官。
跟着舒巡抚来南昌的,除了小女舒怡,还有一些叔伯亲戚,他们是来南昌打理舒家的生意。豪门家族都是如此,家族生意得跟着势力最大的人走。
这些都算家事,平日都是舒夫人管理。
舒怡一边吃饭,一边嘴里哔哩哗啦给舒巡抚,舒夫人,讲今日发生在红袖文苑的事。
舒夫人有些遗憾道:“早知道他不想去士林书院,我们又何必费这个心思?你说他这个赌约,是真有把握,还是羞刀难入鞘?”
舒怡道:“我反正看他一脸得意,我就帮他应了一千两。”
舒夫人哭笑不得:“你瞎参和什么,一个姑娘家,跟人学赌,也不怕人笑话!”
舒怡满不在乎道:“就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我搭在秦枫的赌注上,又不是我赌!”
舒巡抚缓缓道:“秦枫所言,有道理!富者多上税,贫者不交,或者少交,甚至还有补贴。就这一句话,绝不是士林书院那些学子所说,会招天下人不满!”
舒巡抚摇摇头:“这些学子,终究是雏儿!或者是,他们故意视而不见!”
舒怡道:“爹,他们还说,人死了都还要人家缴税,太无理了。”
舒巡抚冷哼一声:“哼!那是他们攻击秦枫的观点,哗众之语。我都听明白了,那是遗产税,就是死后,分给儿孙的财产。什么人才有打量遗产可分?富人。贫穷家庭,有多少财产分?再说上税,听起来人人都要,实际呢,贫者不交,或者少交,甚至还有补贴。天下老百姓,一大半,都会支持!就算一些小户,交几两税银,心里不满,但是一看大户缴的更多,他们也会举手欢迎。人心是什么?我交一两,你交十两,我就很开心。所以这个税法真能执行,九成的老百姓都会赞成。反对的,就是那一成富户!包括今天士林书院这些学子!平时高谈阔论,胸襟宽广,宅心仁厚,为国为民。真说到自己利益了,一听修改学而优则仕,就齐齐反对。而我大华的未来,却正是这些人在掌控!”
前些日被朝中清流抛弃,舒巡抚似乎,对官场,对整个士族,多了些不满。
舒怡16岁,碧玉年华,正是口无遮拦的年龄,直接笑道:“爹,我们也是那半成富户吧?”
舒夫人瞪一眼女儿。
舒巡抚道:“正是,但我支持秦枫这个说法!我也愿意多缴税。不为一方主政,就不明白收税之难!富者有银,税丁无权去收!贫者无银,却赋税加身。收税的税丁,闲聊中都会提及,明明富户拔根毛,就能抵穷人十几户一年,甚至几年的税金。为何还要我等去逼人卖房卖地,甚至卖儿卖女?”
舒巡抚摇摇头,叹口气:“秦枫这税法,于国于民,绝对是好事。只是,也绝对无法施行!”
舒怡歪着头想想:“爹说的有理,那我也支持秦枫的观点。爹再猜猜,秦枫这个赌约会赢会输?”
“赢!”舒巡抚斩钉截铁道。
舒怡奇道:“为何?”
“赌是他提出来的,赌金是他定的,判断输赢的规则也是他建议的。最后,还只给自己三个月时间,他要么是嫌自己钱多,犯傻!要么,早就成竹在胸!以他在清风观的表现,我猜,他是想再赚一万两银子。哦,不,九千两!我的宝贝女儿,还要赚一千两!”
舒怡脸上笑开了花:“爹,我和你的看法一模一样!”
舒巡抚微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他会用什么方法去赢!”
“我们约好明儿一早在红袖文苑聚合,听他安排筹划,晚上我回来给爹爹讲!”舒怡欢快地说道。
舒夫人嗔怪地看看父女两:“快吃饭吧!”拿起一双公筷,给父女二人一人夹一块,糖醋排骨。
陆明回到士林书院,这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正大门两侧,两长排厢房,凡涉外的业务,都在这里办理。休息间,联络点,报名处,登记处,一应俱全。
书院学子太多,涉外事务也就繁琐,能在书院门口解决的,就绝不带进书院门内。
进书院大门,其余三方布着几排宽大的长厢房,用作教室授课。第二进,也是一样的格局。后面还有三进,就是学子,老师的住处。
书院看起来够大,但是随着近些年声名远扬,书院学子越来越多,书院已经有些拥挤。
陆明需要,扩建书院。士林书院的学生,越多越好。越多的学生接受自己的教育,也在接受自己的政治理念。就会有越多的学生加入自己的士林社。
等士林社日益壮大,里面的学子成长起来,成为大华的实际管理者。这些学子就会充实在大华朝廷,地方官场的每一处角落。
那么士林社,就可以放手施为,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清君侧,灭阉党,去派系,辅佐明君,恩泽天下!大华复兴,指日可待!
陆明深吸一口气,正待回到自己居处,又犹豫一下,往另一边走去。
这里分布着十几处小院,是书院老师居处之一。陆明来到一小院门前,拉起门环叩叩门。
开门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见门前的陆明,怔一下,笑道:“是陆山长啊,快请进来。”
陆明笑笑,走进院子,摆摆手:“不去屋里坐,就在院子里坐坐,凉爽。”
年轻人忙前忙后,很快就为陆明端来一壶茶,一碟点心,一碟果品。然后陪坐在陆明身边,为陆明倒上一杯茶。
陆明笑眯眯地看着他,高文进,这是自己曾经,最好,最得意的学生。现在,是书院里,最年轻的先生,也是唯一一位秀才先生。
其他先生,至少是举人,多数是进士,退仕的官员。但高文进的学问,书院公认,排在前面。
高文进,昔日进士榜上的探花郎。因为卷进一场科举舞弊案,被剥夺了其他功名,仅剩一秀才功名傍身。
待茶盅放在自己面前,陆明开口道:“文进,我今天,遇到一个人,我在他的眼里,又看到你眼里曾经有过的东西。”
高文进笑笑:“陆山长,以前我眼里有什么,我自己都忘记了。”
“私下聊天,我喜欢听你唤我先生,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过去是。现在还是。”
高文进犹豫一下:“陆山长,我心里一直称你先生。我曾经是你最好的学生之一,所以我不能让你最好的学生,以秀才身份,唤你先生。我想留着这点尊严。”
陆明沉吟片刻,沉声道:“你还是放不下,熟知你的人,都知道以你的秉性,不会舞弊。以你的才学,无需舞弊。你是被牵连的,属于冤枉。你为何,还不能释怀呢?”
高文进苦笑道:“可是,天下人又有几人熟知我?我也想过振作,重新再来!山长也知道,八年了,我又考了两次乡试,两次都不中。难道是我学问不够?只能是最后录取揭名,看到我的名字,他们划掉了!这哪有公平可言?他们一笔划掉我的名字,这才是舞弊!”
高文进摇摇头,脸露悲凄:“他们都知道,我是冤枉的。他们允许我应试,可为了朝廷的体面,他们又绝不会录我!山长,我还要如何做呢?我明年可以再去考一次,然后再落榜。山长,我就算钢筋铁骨,也会心如死灰。我累了,不想去考了,陆山长,就让我在这里,为你带出更多的学生吧。”
陆明沉默半响,道:“今天,我在秦枫眼里,看到倨傲,看到不屑。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我当时不喜欢你这种眼神,年轻人,就该谦逊。可是,当我这几年,真在你眼里,再找不到那些神采时,我又很痛心。”
“秦枫?”高文进笑笑:“可是双和棋,退走东瀛高丽棋手的那位?”
陆明点点头:“那一次,是诡计。但我欣赏他,敢为人先。围棋对弈如是消遣,大可讲点棋艺棋德。但是涉及国家荣辱,就如同战场死敌,没有对错,没有道理,只有输赢。和,那就是和!东瀛高丽棋手,也得承认这战局。”
高文进点点头。
陆明接着道:“今日他在场上策论,与人答辩,藐视全场时。有一刻,我以为那就是你。看到他拒绝我招揽的眼神,我多希望,那就是你。魏大有说他无心科举,可他比那些能中举人,能中进士的人,还骄傲,还自信!你明年是否参加乡试,我不在乎。我只想你眼里,再看到昔日的,神采!”
高文进沉默片刻,缓缓抬头:“陆山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陆明微微颔首,忽然一笑,道:“不过,秦枫今日接下的赌约,可就没那么容易谋划了。我很期待,不知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高文进也笑道:“陆山长,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