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意从那通道壁上下来,若是有人在,便能隐隐发现她脸色的苍白和嫌恶之色。
她有了不得了的猜测。
其一,这通道壁上,只要是遇到那颜色稍浅之处,似乎就薄一点。
隐隐的,站在这浅薄之处,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挤压之力,便越大。
这却是和之前连意猜测这样的地方是能量石相悖了。
若当真是能量石,是灵石、仙石之类的东西,那这一处应该是最厚实和能量最强之处。
那这里可能就不是能量石。
排除了是能量石的可能,这些地方可能是拼接的接口处。
这却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这通道非常的长,且不是直的,在这结界之中不知拐了多少个弯。
染阴山结界有多大目前早就无人知道,可是染阴山之大,从它显露在外面的山头就能看出来,而显露于外的也不知有没有十之二三。
连意还未走完,但师父他们曾经估测,这条通道没有千里也有大几百里。
可见有多长了。
而若是想要布设这么大的阵法,不是不可能,所需要的材料和灵石那就是一笔难以估量的数。
便是如凌霄宗这般的超级宗门倾全宗之力,一年两年供的起,十年百年呢?
这通道在这里多久了连意不知,但就从灼马到眉昆界算起,至少也一两百年了。
古韵虽然是阵君,连意承认,许是他钻营有道,富的流油。
但也和凌霄宗这样的大宗门不能比吧?
宗门底蕴深厚,累世的财富。
撇开这个,古韵本性有多自私自利,连意深有体会。
那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内里龌龊不堪,占尽便宜,外在又要好名声,名和利都要的贪婪主儿。
说他道貌岸然都是抬举他了。
他怎么可能倾尽财富来帮地心魔,充其量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而连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罢了。
既如此,是阵法的可能就几乎排除了。
那就极有可能是什么空间法宝了。
这么大的空间法宝,必是这世上有名有姓之物。
倒也可能是外域之物,来自地心魔。
但连意想到古韵的多疑,以及在染阴山下还设了一处神魂专门用来等连意。
甚至设置传送阵,还有扬魔宗那个抽釜阵,连意觉得古韵对染阴山以及半界插手之深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深。
而且空间通道那也算是一种特殊的阵道,加之进来处那个黑色漩涡处,处处充斥着连意熟悉的阵法手段。
连意几乎能肯定,此通道必是古韵的手笔了。
既然是古韵的手笔,就不是外域之物,它又如此的籍籍无名。
当连意想到这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这极有可能是古韵为了这通道临时制造成的法宝。
所以,那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浅薄之处也有了解释。
是无数的不知名的空间法宝拼接在一处的拼接口!
那这个空间通道是由什么做的?
连意当时全身的汗毛全都悚然而立。
那个一直被压在连意心中的答案浮出水面。
这是无数个幻阵天蝶的自有空间拼接起来的。
证据有二。
其一是气息,当连意贴到通道壁上之时,闻到了细微的熟悉气息。
但那时候,这里的魔气太盛,连意又刻意收敛自己,防止暴露身份,是以,起初还真就忽略过去了,后来才发现不对。
其二就是那接口,那并不是一个规整的拳头形状,而是像两个一大一小连绵山丘。
有了猜测之后,再看,那哪里是什么山丘,分明是倒置的半只蝴蝶的影像,还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从小山丘那个方向翘起,分明是幻阵天蝶的触须。
这分明就是从侧面看去的振翅高飞的幻阵天蝶的影像。
因为自有空间原本就是自身血肉,所以,用幻阵天蝶的真身当连接的粘合剂,才能牢不可破么?
推断到这里,连意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
她脸色一片惨白不说,嘴里涌起一股子压都压不住的铁锈味,气血攻心,当真是把她气吐血了。
难以置信、气怒、无语、痛恨,悲怆等无数情绪涌上来,生生把连意逼出了眼泪。
这样的惨绝人寰,把古韵挫骨扬灰都偿还不了。
连意其实早对古韵不报希望,他本来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然,这一件件事还是刷新了连意对恶的概念。
古韵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连意也怀疑起来。
如今,连意又有些庆幸,幻幻之前大受打击后,就自我封印,沉睡不醒。
沉睡好啊,亲眼面对这些,怕不是得疯。
随着连意年龄渐长,她真的发自内心开始理解霍斓,并且无比的同情她。
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她怕是早已心如死灰。
至今连意也不知道霍斓为何在囿湖秘境之中。
是她自罚自己不出来,还是不能出来。
这事,大约只要幻幻没恢复记忆,连意就无从得知了。
对于幻幻,霍斓究竟抱着的是怎样复杂的想法?是恨是爱?是仇是罪?许是霍斓自己都说不清楚。
身为母亲天生的护子之情,可是她的父亲又是虐杀她全族的仇人……
连意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这……怎一个惨字了得?
连意低头轻轻一拭一弹,眼角的眼泪就了无痕迹了。
此时,她已将心中的巨大悲怆压了下去。
想到霍斓,她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自己年少无知啊。
她还是被霍斓骗了,用区区一小块息土,就让她担负起了幻幻的一生。
甚至还有幻阵天蝶族群延续的任务。
许是还要兼顾对问题家庭的问题孩子的心理疏导……
亏了,真是亏大发了!
此后,连意速度就快了起来。
她也不再看那通道壁了,全副心思用于感受灵气上。
这一次来半界,让她这么情绪失控的事,已经两件了。
一则连外,二则幻阵天蝶。
若不是她心境打磨的如斯坚定,接连受这种刺激,怕是心神失守都有可能。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屈服。
这些事,令她心碎神伤,她能压下,都化成了对付古韵的决心。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日子还长着呢,她和古韵之间的日子,也长着呢。
心思沉淀,还真就发现了任遥飞说的那种滞涩感。
其实此通道若真是阵法所布,那大概率是封闭的,但许是此处是幻阵天蝶的自有空间本该如此或者古韵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脚。
此空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封闭。
通道内主要是魔气和污秽之气。
可仔细辨认,里面灵气交杂,似乎还有隐隐的有丝若有似无的特殊气息。
这特殊气息等级之高,气息之纯粹,很像连意曾经见识过的仙石。
既然结界内有断裂的飞升通道,那有仙气似乎也很正常。
幸亏这种气息虚无缥缈,几近于无,若是多的话,怕是过这通道之人,压根承受不了。
那断断续续的滞涩之感,隐隐约约的传来,似乎越往眉昆界走,那滞涩感越明显。
连意估测,这结界的裂缝必然是在眉昆界这边了。
不仅是在眉昆界这边,而且距离通道的位置还挺远,应该在通道出口的左侧。
那边是眉昆界的北边了。
弄清楚了方位,连意这通道也快要走到了尽头。
她步履越来越快,不多时,就看到了另一个漩涡。
她身一低,拢好大氅,人便如离弦的剑般,冲了过去。
一种失重晕眩感传来,须臾,铺天盖地的水涌进她的眼耳口鼻……
是湖!
她连忙闭气,人在湖底站好。
眼面前是个充满青苔水草的石门,在此湖中,非常隐蔽。
按了一下那石门旁的按钮,石门“隆隆”打开,连意就到了外面。
是了,她怎么忘了,明明灼马说过的,出入口就在迷踪湖底。
她在通道之中,想的事太多,一时不查,喝了一肚子臭水……
这肯定是染阴山外围的迷踪湖。
此湖很深,水中融着死气、魔气、污秽之气,整个水乌漆墨黑的,水中连条鱼都活不了。
因此,这湖倒是没有人碰。
把通道的出入口设在此地,倒也是隐蔽的很。
忙不迭的从湖中冒出头来,一枚丸药就被连意塞入嘴中,然后手指在身上连点。
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呜哇呜哇”,抱着棵树狂吐,连意差点没把自己的心肝肺给吐出来。
她实在快要恶心死了,谁知道这湖里有没有修士的血肉之类的东西?
真没想到,她这都元婴了,还要遭这种罪。
她在这大吐特吐,差点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掏空之际。
蓦地,耳朵一动,身子机敏的一侧,手一抬,一道风刃便被回击了出去。
那人极速后退,举剑一挡,硬是接下了这一招。
连意目光一厉:高手!
手又抬起,刚想再给点厉害给对方瞧瞧,就听到对方诧异又惊喜的声音:“连师姐!”
嗯?是熟人?还叫她师姐?!
连意一回头,就看到对方惊喜又熟悉的脸。
“啊?是陈师弟啊。”
见到陈午,连意也是惊喜。
就看到陈午惊讶过后,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连意一皱眉,这个师弟脑子一直有坑,她戒备的问:“怎么了?”
果然,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吭哧吭哧的欲言又止。
连意不耐烦的用脚打着拍子:“嗯?”
声音里已经有了风雨欲来的意味。
陈午见躲不过,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师姐?你怎么吐了?难不成怀孕了?是谁的?连家后继有人了?”
连意:“……”若不是这是同宗师弟,她能活生生用韶华把他剁吧成八段!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一指那迷踪湖,反问:“你没看我身上还是湿的?我刚从湖底上来!”
陈午是瞎吗?
泊舟师叔那样的谦和君子怎么没被这种徒弟给气死?
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一来看都不看,就开打,若不是她反应快,自己皮能给他削了。
陈午眨巴眨巴眼,这能怪他?
哪个元婴修士会这么不顾形象的大吐特吐的,那呕吐声他隔着一座山都能听见?
他倒是偶尔见过女修士这么吐,就是怀了小宝宝的时候。
连意不想跟他说这些,她还有正事,只道:“你怎么来了?宗里有什么事没有?连外的情况知道不知道?”
既然遇到同宗的人,连意当然忍不住。
而且,这家伙不是密阁的么,连外是元婴修士,他若是陨落,密阁的人不会不知道。
陈午一听连意直接问连外的情况,就知道连外怕是出事了。
他脸色也跟着凝重了一瞬,语气却是温和的很,其中安慰之意很明显:“我也是昨日刚到这儿,十日之前,我刚受到许义师兄的例行信件,宗内一切正常。”
密阁平日是会互通有无的,甭管有没有事。而且有特殊的渠道!
若是有事,会按照轻重缓急分出若干等级。
连外若是魂灯灭了,肯定属于高级别的消息,必会第一时间通知到各密阁成员。
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连意,至少连外的魂灯没灭。
连意心中一松,脚下一踉跄,她连忙扶住旁边的那棵树。
狂喜如开了阀门一般,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仿佛干涸的旅人,得了一杯甘露,让她一下子活了过来。
连带的,她看这个说她怀孕的师弟都觉得他真是哪哪儿都好。
她摆摆手,阻止陈午想过来搀扶她的手,抬头间,面上已无异色。
居然还罕有对陈午露出和善的微笑:“师弟,今儿你可真精神啊!”
陈午:“……”连家师姐出去一趟,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疯。
若不是曾经求爱不成,差点被这师姐给手刃了,他还以为这是对他看对眼了呢。
他聪明的没去理会连意的夸赞,见连意似乎心情变好了的样子,他终于问道:“师姐,你怎么回来了?亦可师祖还有任师伯他们怎么样啊?”
既然提到连外,陈午就知道,两方人定是遇上了。
连意点点头:“我刚从那儿回来啊。”
“放心,几位前辈都挺好的。”
她一弹指,一个净尘术,又恢复自己光洁如新的样子:“快别磨叽了,我现在要回宗,你跟不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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