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悲伤不已的凌统在见到孙俨后,就立即扑倒在孙俨的座位前,声泪泣下的请求孙俨发兵为其父亲报仇。
据凌统所说,凌操在被部下抬回大营时,整个人已经气若游丝,胸口处鲜血淋淋。
幸亏甘宁射术不行,没射中凌操的面颊之处,而是射中了有着皮甲保护的胸口。
否则的话,凌操这条命肯定早就没了。
但就算如今凌操勉强吊着一口气,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随时都会因为伤势发作而死。
对于将凌操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甘宁,凌统那可是恨得牙痒痒的。
凌统跪伏在孙俨身前,他泣声道,
“不仅父亲所创深重,危在旦夕,就是统往日所亲近者,也于数日前一战中尽皆亡故,还望君侯发兵为吾父报仇呀。”
凌统口中所说的亲近者,大多是他的族人亲戚。
这些人对凌操最为忠心,因此在几日前也是最英勇杀敌的一批人。
而在凌操中箭后,也是守护凌操最坚决的一群人,这样的情况,让他们在凌操部众中的死伤比例最高。
凌统悲不自胜,涕泗横流的模样让在场的一众江东臣子尽皆同情不已。
在场的江东臣子,都是亲自上过战场见过刀兵的。
本来他们都见惯了生死离合之事。
但如今这生死离合之事,不是写成一封冷冰冰的战报来给他们观看。
而是有死者至亲家属在众人面前哭泣,而这个家属还是一个少年,
对于这样的情况,心中有情有义者,很难心中不引起共鸣而感到悲伤。
就如后世的法医,无论解剖过多少具尸体,见到多么恶心的场面都有心理准备,
但要是让他们直面死者家属,那大多法医都是避之不及的。
看到往日里开朗的凌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孙俨心中也不好受。
孙俨引起自己的衣袂为凌统擦拭起眼泪来,随后孙俨宽慰凌统道,
“阿统,亡者已矣,纵使破贼伤重不治,苟使卿在,又何患大仇不得报,又何患无人可用矣。”
孙俨在安慰完凌统后,他当即对着在场众臣下令说道,
“破贼为国奋不顾身,如今伤重难保,如此忠心不得不赏。”
“今孤命破贼之子凌统为别部司马,暂摄其父余兵,留于孤帐内听用。”
“孤感破贼忠勇,特赐其子字为公绩。”
孙俨此言一出,在场的江东众臣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
凌统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二岁呀。
孙俨座下的张竑见状正要起身进谏,而孙俨看到张竑欲起身的样子,他当即摆手示意张竑坐下,而后说道,
“非如此,孤无以褒赏励忠也。”
孙俨的态度很是坚决。
看到这一幕,张竑又看了在场的其余诸将,看到他们脸上虽有惊讶之色,却并没有多少不满之色,
他心中已然知晓此事已成定局,他只是轻轻叹口气,然后息了进谏之心。
只是他在坐下后,看向孙俨,
经历了许都残酷政治斗争的他,总觉得今日孙俨封赏凌统,有着别的深意。
孙俨将十二岁的凌统命为别部司马,这要是在其余诸侯那里,估计会被视为荒谬的一个举措。
但江东自有国情,江东自立基之初,因为主君孙策也是年轻人的缘故,
所以对年纪较轻的年轻人,委以重职这一事上就一向比较开明。
例如孙策当初便将颇有贤明的孙权委以县长,授予兵权,而当时孙权的年龄,与如今的凌统也相差无几。
江东一向是个只看能力,不看资历的地方。
时值今日,虽然凌统的身份比不上孙权,他的年纪也比当初的孙权更小,
但凌统之父凌操为江东奋杀,如今都快死了,
有个死伤国事的父亲,孙俨对凌统给予一些特殊照顾,也合情合理。
况且,在场的江东臣子多是武将出身。
沙场无眼,难保哪一天他们不会成为今日的凌操。
因此他们对孙俨对凌统如今这番封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还没子嗣家眷了,他们也希望将来自己有所不测那一日,孙俨也能对他们的家眷如此照顾呀。
至于孙俨赐未成年的凌统字,这也是孙俨表示对凌统的一种特殊喜爱。
如果是之前,这些淮泗出身的将领定然是会随张竑一起进谏的,毕竟在这些人看来,凌统出身不纯,但如今嘛,
大部分淮泗将领已经因为私心站在了凌统的立场上,所以孙俨越是恩赏凌统,这些淮泗将领的心中反而越是乐见其成,也会对孙俨越是忠心。
在孙俨封赏完凌统之后,凌统依旧是那副悲切痛哭的模样,
父亲命不久矣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思这时接受孙俨的封赏。
对这点,孙俨也表示理解,他命左右随从将凌统搀扶出帐外,而后又命自己的贴身戴医官,前去为凌操医治。
在凌统被搀扶出帐外之后,孙俨收起脸上的怜惜之色,他环顾一周在场的江东诸将,冷声言道,
“孤自掌兵以来,还未遇到过如此大败,此仇孤不得不报,有哪位贤卿愿意为孤拿下夏口?”
前几日的夏口一战,不仅吴军的先锋大将凌操受到重创,性命难保,
就连他手下的士卒也损失近半,而这样惨烈的战果换来的,却是吴军连黄鹄山的山头都没上到,
这不是大败还是什么。
而在孙俨问出以上话语后,帐内的诸将瞬间群情激涌起来。
有一位身高八尺的将领当即出班对孙俨拜道,
“将军,卑下愿领兵为将军拿下夏口。”
孙俨定睛朝这人望去,发现这人赫然便是江东大将董袭。
董袭,字元代,会稽馀姚人,其身长长八尺,武力过人。
当年孙策攻打会稽郡,董袭就主动迎于高迁亭。
而孙策在见过董袭后就觉得他很雄伟,所以令其署门下贼曹。
时当时会稽郡盗贼遍布,山阴有宿贼黄龙罗、周勃聚党数千人。
孙策亲自率兵征讨,在战斗中,董袭轻身斩下了黄龙罗、周勃的首级,因这个功劳他被封为别部司马,授兵数千。
后来孙策迁其为扬武都尉。
董袭从策攻皖,又讨刘勋於寻阳,伐黄祖於江夏,都数有战功。
孙策乃是一流猛将,能被其看重,且誉为雄伟的董袭,他的骁勇程度自然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当时孙策遇刺而死后,吴县动荡不安的时候,董袭是第一位向孙俨表示效忠的江东本土将领。
面对此等猛将的请战,孙俨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温声问董袭道,“卿有何策破敌。”
夏口居于黄鹄山之上,易守难攻,据探子来报,夏口中兵马近千,且投石机等器械充足。
董袭手下虽有数千人,但凭其本部兵马,要想强攻拿下夏口,那也是不易的事。
况且据孙俨所知,如今守卫夏口的将领乃是甘宁,锦帆之名,孙俨可是如雷贯耳。
面对此等良将守城,孙俨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孙俨特地问一句董袭有何良策破敌,要是董袭说他要硬攻夏口的话,孙俨会让他早点歇息去。
硬攻当然是由孙俨的本部大军来了,董袭的数千兵马抵什么用。
董袭听到孙俨问话,思索一番后答道,
“臣以前曾来过沙羡,深知黄鹄山正面崎岖不平,易守难攻,若从正面攻敌,实乃不易之事。”
“然据臣所知,黄鹄山背面地势较为平坦,易于大军攀登。”
“以臣之见,数日后君侯可命大军正面强攻黄鹄山,吸引山上贼子注意力。
而吾则率麾下千余精通水性之辈,由黄鹄山下水域悄然通过。
待到达其背面后,再突然发动攻击,如此一来,与将军前后夹击,夏口或可得之。”
董袭此计让孙俨沉思良久,
在沉思之后,孙俨展开笑颜答道,
“此计可行。”
孙俨召出执掌中军的韩当,对其言道,“孤欲定于三日后,对黄鹄山发起总攻,到时劳烦韩公率中军由正面强攻黄鹄山,为元代创造时机了。”
韩当听完孙俨所命后,当即应唯领命。
...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今日便是孙俨定下的对黄鹄山发起总攻的时间。
在军中士卒皆食过早饭之后,韩当就召集中军两万大军。
黄鹄山地势险要,一次根本无法将这两万大军全体押上,因此韩当将两万大军分为十阵,每阵两千人,皆由一位猛将率领。
韩当的意思很简单,当一会进攻开始后,吴军就按阵划分轮番发起进攻。
这样不仅能最大程度发挥吴军兵力众多的优势,更能起到车轮战的作用,消耗山上敌军的士气与体力。
并且在最大程度上吸引山上敌军的注意力,为偷袭的董袭提供良好的时机。
韩当不愧是江东宿将,这番安排很是得体。
孙俨身为主帅,负责留守大营,而为了今日观战,吴军大营中建起了一座高楼,以便孙俨在战时能够随时观察战场局势。
此刻在这座高楼上,孙俨正凭高而视,观察着数万吴军已经集合完毕,随时可对黄鹄山发动进攻。
而就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的董袭也领着千余健儿,隐于水域中,等韩当发起总攻后,他就立即通过汉水水域,绕到敌军背后。
看着不远处,己方数万大军排列整齐,气势恢宏的状况,孙俨不禁心中响起一阵豪气。
他对陪侍在身旁的张竑言道,“东部,去年大兄就是在此大败黄贼的吧。”
见孙俨手指着脚下这片土地,回想起当时振奋场景的张竑笑着回答道,“然也。”
就在去年,孙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洒了数万荆州军的热血,而这也让今年这片土地上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
虽然孙俨没有参加去年的那场江夏之战,但他也能想象出,去年的吴军在他大兄的率领下,是多么的英勇无畏,骁勇无匹。
心神激荡的孙俨顿时说道,“当初大兄因为内乱功亏一篑,不能生擒黄祖献于家父坟前,这件事在他回吴之后一直引为憾事。”
“如今吾继承他的功业率军复又来临此处。
这时山越已被吾所平,江东不服从我的士族也已经被我尽皆族灭。
当此时,江东无有内乱之忧,这次我定要拿下江夏,生擒黄祖,献于父兄墓前,以告祭他们在天之灵。”
孙俨手指着他准备好的两个木盒,对着张竑郑重说道。
这两个木盒乃是日前孙俨在庐江就准备好的,而孙俨提前准备好这两个木盒,乃是为了装二人之头颅。
一人为黄祖,一人为苏飞。
由此事可见孙俨之决心。
看到孙俨有此决心,张竑笑而不语,他说道,
“若是伯符在天有灵,看到君侯如今有此番成就,也一定会开怀大笑的。”
“伯符当初,所托正得宜。”
在说完这番话后,张竑收敛笑容似是不经意间说道,“犹记得当初吾随侍伯符身旁,伯符曾对我言,
江东之中,不服其者甚众,其虽略定江东,但夙夜担忧,恐基业一朝倾覆。”
“因此故,伯符大肆重用外人,而对江东之臣子若即若离。”
“今君侯承基,功业愈甚,还望君侯小心用人。”
张竑能说出这番话来,孙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
张竑可是从许都残酷的政治斗争中,镀金回来的人。
他最近的种种用人举措,旁人可能还无法串联在一起知道他的深意,但张竑却一定可以察觉到。
对于淮泗集团的领袖人物,张竑不可能坐视威胁到淮泗集团的,新的利益集团崛起而无动于衷。
听到张竑的劝谏,孙俨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道,“世人皆言,纮与昭,号二张;纮柔克,昭纯刚。”
“若是子布在此,恐怕就不会如东部这般温言相谏了吧。”
听到孙俨这么说,张竑也不禁有些郝然。
同样是劝谏孙俨不要太过相信江东本土臣子,张竑是点到即可的劝谏,而张昭的话,刚正的他,可是会动不动死谏的。
孙俨知道,自己有意提拔江东本土臣子这事,不仅张竑会劝谏,换做吕范,周瑜、张昭、甚至吴国太知道了,都会劝谏的。
这些都是真心为孙俨好的人,他们会对此事劝谏,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而是担心这些江东本土臣子不可靠。
而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心,实在是如张竑所说那般,孙策入江东之初,被这些江东本土之士族豪强,给搞得焦头烂额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孙氏对江东本土人士的不信任与偏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自找的。
孙氏本吴郡人士,亦是江东本土出身,当初孙策想以江东为基,也是有这层因素的考虑。
世人皆知孙策强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初入江东之初,孙策是怀抱着很大期望来临江东的。
在孙策入江东之初,严明军纪,军民奉命,不敢掳掠,鸡犬蔡茹,一无所犯。
这是孙策一开始对江东本土士族及豪族释放出的善意,结果孙策的这番善意,不仅没有得到回报,反而遭到了报应。
孙策在初统江东后,对当地名士,皆是以师视之,特地将他们请来一起谈经论道。
结果这些名士当面羞辱孙策,引得孙策大怒,但这点,孙策最后忍了。
江东一地山越猖獗,盗贼遍布,但那些名门望族,豪族豪强,却总能在这么猖獗的贼势中安然无恙,这要是他们之间没有互相勾结,谁信。
去年要不是那些不服从孙氏的江东士族豪族作乱,孙策最后也不会无奈退兵。
最过分的是,江东大部分士族豪强,为了颠覆孙策在江东的统治,竟然勾结山越,盗贼在各地作乱,
当初孙权被孙策命为宣城长,结果到任当日就有贼寇来袭,这要没人通风报信,怎么可能。
扰乱自身的统治,孙策已经对他们忍耐到极致,而他们最后还要对自己的家人动手,这就让孙策忍无可忍了。
于是孙策大肆挥舞起了屠刀,杀到最后,
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
而那些人反对孙策的统治,不是孙策治理江东治理的不好,仅仅是因为孙策不是士族出身,他们看不上他的出身。
今年孙俨纳恽氏,举陆逊都得到了良好的反应,一方面是因为孙俨经过种种胜利后权威卓著,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孙俨乃是当世大儒张竑之徒,在身份上,已经可以被江东的士族所接受了。
这些往事孙俨不是不知,只是他身为一方势力的主君,他就不能太过偏用某一个利益集团,
这样不利于他的统治,更不利于他吸收更多的人才。
但面对张竑的劝谏,孙俨最后还是说道,“东部放心,孤用他们,却不会信他们的。”
听到孙俨如此这么说,张竑方才安下心来。
而在师徒两说完后,韩当已经敲响了战鼓。
随着吴军战鼓的响起,早已集结在黄鹄山下的吴军大阵,瞬间朝着黄鹄山蜂拥而去。
吴军十阵,第一阵将领为蒋钦。
蒋钦字公奕,九江寿春人,其于周泰乃是同郡人士,但与周泰不同的是,在孙策还在袁术手下之时,蒋钦就已经投奔了孙策。
所以蒋钦乃是孙氏真正的元从之臣。
论忠心,蒋钦自然无须质疑。
而论能力,孙策到江东后命蒋钦为别部司马,并带兵与孙策一同转战征伐,平定三郡。
其后他又随从孙策平定豫章,被调任葛阳县县尉。
后来蒋钦又历任三个县的县长,这三个县皆是遭贼猖獗的县,
而在蒋钦到任后,每县的贼患不过旬月,皆被平之,因此功,他被升为西部都尉。
去年,会稽郡冶地的贼寇吕合、秦狼等作乱,蒋钦领兵讨击,生擒吕合、秦狼,五县随之被平定。
因此功,他又被孙策转任为讨越中郎将,为了以示信重,孙策更是将经拘、昭阳两县作为他的封地。
所以,蒋钦是当今江东诸将中,极少的拥有封地的将领之一。
而蒋钦在鼓声一响起之后,就立马率军朝着黄鹄山杀去。
随着蒋钦率军进攻的行动开始,收到信号的董袭也已经磨刀霍霍,
欲向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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