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署中,众人的欢呼声还在持续着,孙俨却带着庞统进入了一处僻静的房屋内。
在刚进入房屋之内后,孙俨就立马对着庞统言道,
“汝当今有两件要事急需办理。”
庞统听到孙俨有所吩咐,立马躬身倾听。
孙俨也不拖延,当即说道,
“第一件事,便是将孤赐封幼平一事传文江东。”.
听到孙俨吩咐的第一件事是这个,庞统心下了然。
既然要将周泰立为此次征伐江夏的一个标榜,那么赐封他的事仅仅在下稚城内流传是不够的。
一定要广而告之,让江东上下都知道孙俨对有功之臣的大方。
庞统立于孙俨身侧,恭敬应唯。
而在吩咐完这件事后,孙俨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写封檄文,细数刘表之罪责,好让孤出师有名。”
当今之世,讲究大义。
大义体现在方方面面,在战争一事上来说,具体来讲就是进攻一方要讲究出师有名,不能无故兴兵。
而要想出师有名,最好的办法就是写一封讨罪檄文。
甚至强如当初袁绍,在讨伐曹操之前,也得老老实实走这个步骤,写封檄文讨伐曹操。
先前为了拿下下稚城,行军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及出其不意,
故而孙俨不可能那时写檄文,广而告之从而让刘表有所防备。
但如今孙俨已经拿下下稚,进攻江夏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
到了这一步,无论他想再怎么隐瞒,都无法做到之前的出其不意了。
下稚城中定然会有败兵逃回沙羡向黄祖禀报。
黄祖一旦收到消息,刘表知道孙俨大举进攻荆州的这个消息,也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既然如此,孙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为了出师有名,在当下时机,写一封讨罪刘表的檄文是十分必要的。
这内中利害关系庞统也是清楚的很,因此他对着孙俨一拜道,
“臣必定不负君侯所托,写出一封令刘表胆寒的檄文。”
庞统被司马徽誉为南士冠冕,论文才他自然是一流。
况且他又是荆襄人士,自幼在襄阳城中长大,对于刘表的黑历史,想来江东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岂不料庞统在这么说之后,孙俨有些惊讶,他脱口而问庞统道,
“士元何意,孤从未说让卿拟写檄文呀。”
孙俨此句一出,饶是一向聪慧的庞统也变得好奇起来。
他转身回顾四周,发现这间房内只有他与孙俨在,复又想了想,如今在下稚城内,有文名流传的只有他,
孙俨不是让他写还能让谁写?
庞统心下十分不解,但在他看到孙俨脸上那跃跃欲试的神色之后,心中的好奇之意却愈发浓厚。
难不成?
不能吧,
不可以吧......
庞统虽然来江东不久,但他与周瑜交好,以前也曾听过周瑜提起过孙俨幼时趣事。
孙俨虽自幼拜当世大儒张竑为师,但据周瑜所说,张竑这位大儒无论怎么教育,孙俨的文学水平愣是一点都没提高,
气的好几次张竑都以戒尺教育孙俨,
甚至到了后来,关于张竑自请去许都任职这事,孙策就曾对周瑜开玩笑言道,
“张师那是被三郎气走的。”
虽然这事孙策开玩笑的因素更大,但也可见,张竑的确对把孙俨培养成一个大儒不太抱希望了。
就连亦师亦父的张竑都对孙俨的文学水平不太抱希望,饶是一向对孙俨钦佩的庞统,这时自然也不敢对孙俨的文学水平有多期待。
这时庞统的脸色变得煞是好看起来。
看到庞统那副想劝谏又怕伤了自己自尊心的纠结神色,孙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只凤凰,瞧不起谁了这是!
他孙俨可是“海东明珠”张竑的关门大弟子,不就是写封檄文嘛,家学渊源的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孙俨与庞统年纪相仿,虽然平时里两人以君臣相称,但其实私下里,孙俨是把庞统当做亦臣亦友的。
对于君臣之礼,并没有多么看重。
而面对好友的不信任,
孙俨反而愈发跃跃欲试起来。
他当即来到房屋中的书案前,展开一张帛书,捉起书案上的一支毛笔,而后胸有成竹的写了起来,
庞统因为好奇,也连忙跟着孙俨来到书案前,看着孙俨写起给刘表的檄文来。
而在刚看到孙俨所写的第一句时,庞统眉头一挑,脸上浮现了一丝惊奇之色,
而后庞统从怀中取出一块糕点,边吃边认真看着孙俨的奋笔疾书。
不多时,心中早有腹稿的孙俨,就洋洋洒洒的写好了一篇讨贼檄文。
今临荆襄刘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昔临太学求学,曾以狡诈入媚大儒,遂得俊杰之名。
洎乎晚节,作乱楚地,擅逼名士庞德公,失天下之望。
潜议先帝之过,阴图汉室之基。
入门见嫉,权柄不肯让人;掩袖听谗,昏庸偏能害民。
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擅用天子仪具,告祭天地。
此乃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其之贤子,幽之于别院,废长立幼,违人伦之大义。
而对贼之宗盟,则动辄委以重任,乱我汉室朝纲。
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刘氏,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吾乃皇汉旧臣,公侯冢子。
先父坚奉灵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讨伐四方,安定华夏,吾孙氏乃汉室纯臣尔。
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董妖。
今叔敬为汉室南藩,忝有江东一地,南连百越,北尽三河,卫士成群,玉轴相接。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
鼓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一抔之土未干,天子六尺之孤何托?
倘能弃暗投明或共同发兵荆襄,废刘表之命而与孤同指山河,方乃汉室之臣也。
若眷恋穷城,徘徊歧路,贪图富贵,继续助纣为虐,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请诸君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请诸君观今日之四海,谁是汉家之忠臣!
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在孙俨写好最后一句后,看完整篇檄文的庞统先是抹了抹嘴唇,而后忍不住击掌称赞道,
“好檄,好檄呀!”
“君侯真是好文采,无负张公高徒之名呀!”
庞统自身文采非凡,能得到其称叹的檄文,它的质量自然不用多说。
檄文这东西虽然大多是发起战争的一种必备流程,必备工具,但不能说明檄文的作用仅仅只有这个。
一篇好的檄文,有时更胜数万大军。
因为檄文可以动人心。
当初陈琳为袁绍写了那封讨曹檄文,不仅自身因此名震天下,这封檄文更是很大程度扰乱了曹操在中原的统治。
后来在官渡之战时期,中原时常有人叛乱,就有那封天下奇文的功劳。
而如今孙俨所写的这封檄文从文学水平来讲,与陈琳那封檄文不知高低,
但单单论鼓动人心这一方面,这封檄文已经不输陈琳为曹操写的那封檄文了。
在孙俨所写的这封檄文之中,不仅细数刘表的黑历史,将他喷的体无完肤,更是将他打入了汉室逆臣的范畴之内。
这一点已经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刘表身为汉室宗亲的天然光环了。
毕竟,身为汉室宗亲的刘表,还不忠于汉室,更加令人所不齿。
这让孙俨讨伐刘表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更会很大程度降低因为此事,那些汉室忠臣对其的非议。
而在这封檄文中,孙俨鼓动荆州诸郡举义,甚至鼓动其余诸侯与其一同讨伐刘表,
虽然这些人不会真正出兵协助孙俨,但至少在看了这封檄文后,也不会贸然出兵协助刘表,
哪怕再强,这时候也不敢公然违背大义呀。
庞统爱好文学,此刻看到这封文才斐然的檄文,心情激动,他急忙举起这篇墨迹尚未干的讨刘檄文,笑着对孙俨说道,
“以吾料之,君侯这封檄文一出,荆襄之地必震动,刘表之势必分矣!”
面对庞统的激动,孙俨此刻脸上却并没啥自得之色。
这封檄文不是他原创,乃是他借鉴了后世骆宾王的讨武则天檄文改编而来。
不是自己完全原创的,孙俨觉得没有啥好骄傲的。
他没有当文抄公的爱好,此刻要不是为了讨伐刘表的需要,他也不会想去借鉴骆宾王的讨武则天檄文。
不然的话,以他来自后世的知识储量,要抄一些符合当世的上佳文章,实在是容易的紧。
那样的话,恐怕张竑梦中都能笑醒,但孙俨觉得那样没必要,
乱世之君,想的是应该是如何平定天下,安定民生,当啥文抄公。
不过孙俨看到庞统这副激动的样子,也知道他如今借鉴的这篇檄文,对当世人杀伤力有多大了,
孙俨对着庞统言道,“立即将这封檄文誊抄,然后派信使发出,要让世人都知道,孤此番起兵荆州,不仅为的是报父仇,更为的是为汉室除去刘表这个国贼。”
庞统连忙应唯。
在应唯后,庞统连忙拿着这封檄文离去,去找他的属吏誊抄去了。
庶几后,房内只剩下孙俨一人。
这时孙俨对着空荡荡的房屋自言自语道,
“官渡之战胜负已分,我也要加快步伐了。”
...
汉建安五年,十一月,一则消息以及一篇檄文震动了整片荆北大地。
十月,江东大将周泰在吴侯孙俨的授意下,率兵奇袭江夏重镇下稚,下稚守将陈就率兵出城迎战,不敌,为周泰枭首,是日,下稚为周泰所夺。
十月底,吴侯孙俨亲率大军抵达下稚,荆州斥候探之,吴军旌旗招展,战船密布,观之大军足有数万。
到了这时,吴侯孙俨征伐江夏之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而因为没有了掩藏意图的必要,孙俨也图穷匕见,他连发三道军令给吴县的张昭,令其速速筹措更多的粮草运到下稚。
在收到孙俨的军令后,因为一年来为江东多番征战而劳心劳力后勤的张昭,他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他气的直跳脚,嘴里一直嘟囔着说着好战必危,好战必危。
当初他支持孙俨上位,便是看重孙俨英武,但没想到孙俨继位后,比孙策更加好战,这让主管后勤的张昭可谓是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呀。
但张昭抱怨归抱怨,大战在即,他还是尽心的为孙俨筹措粮草去了。
只是他心中打定主意,等孙俨回吴之后,一定要劝谏他,
江东该休养生息了!
荆北大地及江东大地数万里的疆土,此时都因为孙俨的一个举动,而瞬间变得风起云涌起来。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沙羡城中的黄祖耳中之时,孙俨所写的那封檄文也经过快速流传,此刻正摆在他的案头之上。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黄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此刻在议事厅的正当壮年的他,却因为精神萎靡,而显得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双目通红的黄祖眼睛紧紧盯着那封展开的檄文,看着上面写着的那两句,
“鼓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黄祖只觉得刺眼的很,并且他心中还有种深深地恐惧。
要真让孙俨拿下了沙羡,他是一定会被孙俨扔到长江里去喂鱼的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气愤及惊惧之下的黄祖拿起那封孙俨所写就的檄文,想将其撕成两半,
但因为连日来没有休息好,加上帛书质地颇硬,一时之间,他竟然无法撕碎那封檄文,这一点又让黄祖气的暴跳如雷,
“孙俨!孙俨!”
“之前不是探听孙俨在丹阳平叛吗?”
“今日怎么又到了下稚城了。”
“这世上到底有几个孙俨呀!”
黄祖将手中的帛书狠狠扔在地上,而后将通红的目光看向厅中的众人,
此刻的黄祖就像一只走入末路的饿狼,他如狼般的眼神扫视一圈过去后,厅内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但此间有一人,依然昂首而立。
看到如此暴怒的黄祖,这人却敢在他的气头上,出身言道,
“府君勿忧,吾有一计,可退吴军。”
听到有人有退敌良策,黄祖瞬间将目光往那人看去,
只见昂首而立的那人,身姿雄壮非凡,头戴锦冠,插着鸟羽,腰佩铃铛,身穿绫罗。
在看到这人后,黄祖暂息怒气,他眼神微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壮汉,他轻声问道,
“兴霸有何计策?”
原来这人便是时人称为锦帆将的甘宁甘兴霸。
甘宁在听到黄祖的询问后,他傲然抬头,口中信誓旦旦得说道,
“要退吴军,用我即可!”
甘宁此言一出,黄祖一愣,但很快的,整个厅内却响起了一片哄然大笑声,
这甘宁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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