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上千人再次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黑压压铺满了土墙前的空地,这股人浪翻腾着,随时准备冲过来,孙伯纶看着眼前的敌人,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虽说和上次一样都是千人规模,但这次多是丁壮,孙伯纶已经清楚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片九儿骑在马上,打了一个唿哨,率领几十精骑,忽然窜出阵列,冲向土墙,在距离不到四十步的地方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弯弓搭箭,箭如飞蝗射到土墙,瞬间在土墙上扎下一丛茅草。
然而,土墙后的士卒根本不为所动,虽然蹄声如雷,震动着他们紧绷的神经,但心里还是清楚,最可怕的是孙伯纶,不听号令者皆斩,自成军以来,这条命令执行的最为彻底。
片九儿来回跑了几趟,全无所获,不禁有些懊恼,以他的经验,以骑兵冲阵,诱使敌人火器发射,这法子屡试不爽,怎生今日不灵了,片九儿骂了几句回阵,看着这次参与进攻的人马,忽然有些感觉战力单薄了些。
“把刚才逃跑的乱民集中起来,率先冲锋。”片九儿忽然下令。
捡回一条命的流民再次站在了最前列,只是这次是被刀矛威逼着,他们这次连武器都没有,随着一声叫喊,在被砍死几人后,死亡的威胁还是战胜了怯懦,流民们迈着沉重的步子,颤抖着冲向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土墙。
“所有人,跟上!”片九儿高喊着,不断用刀背抽打周围的流民,在第一波流民冲上之后,填壕队紧随其后。
“铳手、弓箭手自由射击。”孙伯纶一声令下,土墙后铳声大作。
孙伯纶麾下的合格铳手大多是千户所刚招收的精锐,而弓箭手数量更少,因为一个合格的弓手至少需要三年才能训练出来,卫所糜烂的崇祯朝,军户们活着已经是奢侈,哪还有能力供养精锐呢。
砰砰砰,嗖嗖嗖!
不到三十的弓箭手和铳手不断开火,流民群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好景不长,片九儿麾下的弓箭手也抵达距离土墙五十步的位置,他们停下后,弯弓搭箭,一轮齐射,箭矢如雨落,不断开始有士卒受伤哀嚎。
“没关系,等两军对阵,混在一起,对方弓手就不敢逞凶了。”孙伯纶心中告诉自己。
很快,第一波流民冲了上来,把身上背负的柴火树枝扔到壕沟了,直接跳进去,用铁锹锄头挖掘土墙,这土墙不过两尺厚,又没有经过加固,如此挖下去,定然支持不住。
“三眼铳,开火!”
孙伯纶无奈下令,三眼铳手点燃了引信,站起身,把三眼铳对准沟底的流民。
“射箭!”
片九儿眼见对方大批人马露出半个身子,连忙命令发射。
又是一波箭雨射向土墙,被火药浓烟包裹的三眼铳手根本不知道什么,就被天上落下的箭矢射中,中箭多是脑袋和胸口,他们身上的棉甲挡住了部分箭矢,但脑袋和脖颈却是没有防护的,中箭者纷纷倒地,哀嚎不止。
弓箭的发射速率远远超过火铳,一分钟的时间,鸟铳也就射两次,但弓箭可以射出五箭,当只是像现在这里概略射击的时候,更是可以发出七八箭。
嗖!
一支箭擦着孙伯纶的太阳穴过去,发出的啸音让他一阵耳鸣,虽然没有击中,但是脸颊火辣辣的疼。
周围尽是一些烟雾,孙伯纶冷静的听了听,发现箭矢威胁虽大,但射中墙外的敌人比射中自己的还多,正当孙伯纶感慨人民如草芥的时候,一阵呼喊声传来。
“冲啊,填壕汉,吃饱饭!”
“填壕汉,吃饱饭!”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孙伯纶知道,真正的填壕队来了,下令步队和三眼铳手做好近身战的准备。
这些丁壮扛着土袋或柴捆,疯了似的跑向土墙,把身上的柴捆扔进壕沟,也不后撤,搬起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尸身,也扔进壕沟。
“妈的,这群杂碎用人命填壕!”孙伯纶恍然大悟。
他很明白,这次进攻是动真格的了,敌人玩命,孙伯纶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他一拍兀良哈的脑袋,兀良哈拿出自己的号角吹了起来。
这声厚重的号角是给炮兵的信号,意味着所有火炮都要攻击了。
轰隆!
最先开火的是炮台上的佛郎机,马一鸣已经是等待许久,就连炮弹都已经填充完毕,听到信号,立马开火,此时佛郎机使用的是实心弹,瞄准的则是填壕队后面的流贼精锐和弓手。
炮台位于流贼的左前方,一轮齐射,四枚一斤多的铁球从炮口飞出,以千钧之力横扫一切阻碍,四枚炮弹斜啦啦的射向流贼阵列,直接形成侧射火力。
一斤多的炮弹并不大,但这雷霆之力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拦的,从左前方翻滚到右后方,一轮翻滚跳跃,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人的手臂大腿,也不知道穿透了多少的胸膛头颅,剩下的只有惨叫!
其实马一鸣的开火并不急迫,他早就发现壕沟已经几处被填平,土墙也是被扒烂好几段,片九儿也开始集中精锐,准备冲击这几处,即便孙伯纶不下令,马一鸣也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抢先攻击,即便要面对孙伯纶的处罚。
轰轰轰!
佛郎机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它的威力和射程,而是它的发射速度,在一位训练有素的炮手手里,甚至可以与弓箭媲美,短短两分钟,四门炮都连轰五炮。
流贼精锐完全在佛郎机那一里的射程之内,有马一鸣指挥,侧射火力完全发挥,被二十枚炮弹犁过的阵列留下了无数的血肉和残肢断体。
片九儿好运的躲过了所有炮弹,但手下精锐和弓手已经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眼见填壕队已经打开缺口,正在与官兵鏖战,这个杀掠无数的家伙嗷嗷叫着,冲向了前方。
已经濒临崩溃的战阵被首领的情绪感染,全都跟着冲了过去。
马一鸣完全无法相信敌人没有崩溃,大叫:“装霰弹,霰弹,他妈的,快点!”
土墙终于支持不住,在一阵怪叫中倒塌一些,步队和三眼铳手已经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状态,孙伯纶手持长矛,刺死一个跳上来的壮汉,忽然耳边一声炸雷般的轰响。
是不远处一门虎蹲炮开火了,近百枚霰弹对准被刨开的缺口,暴风骤雨一般的横扫过去,立马就是一阵血雨腥风,填壕队死了一地。
“双份霰弹,对准外面!”孙伯纶见自己身边的那组炮手也准备对准一个缺口,立刻下令大喊,喊完叫上龙虎冲了上去,两人各持一根长矛,宛若疯虎一般,见人刺人,龙虎身高力大,丈八长矛上串了三人,被他推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