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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大明崇祯四年三月,宁塞堡南三十里。

    一队五百余的人马正沿着山路行进,正是倒春寒,还下着雪,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敲打着骑兵身上的甲胄,除了引路的士兵,其余人无不窝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前进着。

    黄友才骑在马背上,抬头看了一眼雪茫茫的荒野,冷风顺着脖颈灌了进去,惹的他哆嗦着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正此时,一人从前面打马而来,来人全身裹在羊皮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打了一个唿哨,牵住了黄友才的马。

    “掌盘子的,前面有个山窝窝可以避风,让兄弟去那里歇息吧,俺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距离柳树涧营不过百里了。”许是风声太大,此人高声叫着。

    “好,李兄弟,宿营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掌盘子的,俺李部司干这杀头的买卖不是一两天了。”

    天渐渐黑了,雪却越下越大,黄友才麾下的士兵钻进了山谷,煮雪饮马,啃着干粮,忙活着搭帐篷,李部司的声音忽然响起:“弟兄们,天太冷怎能没有肉食,把这几头累垮的牲口杀了,打打牙祭!”

    士兵们一阵叫好,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很快山谷里弥漫着阵阵烤肉的香气。

    谷中的帐篷里,黄友才缩在火坑前,瑟瑟发抖,不住的擦着鼻涕,一个小头目走了进来,把锅架在火堆上,先把一根黑黢黢的肋排放在黄友才面前,说:“掌盘子的,先吃点垫垫,俺这就给您熬一锅肉汤,喝了就不冷咧。”

    “李兄弟呢,咋不来吃点。”黄友才吸了吸鼻涕。

    “他呀,刚安排好营地的哨位,这不,又跑到南面去了,说是打探一下官兵的动向。”那头目拔出匕首,一刀刀削着肉,欢喜的说着:“幸亏有李兄弟在身边,咱少了多少事儿,嘿嘿,这老丘八就是和咱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哝。”

    黄友才轻轻点头,并未说话,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忽然对身边的头目说:“黄驴儿,咱兄弟得警醒着他,这次大头领的安排,咱心里觉得怪怪的,这李部司也太勤快了点,你盯着点,莫要让他火并了咱。”

    “掌盘子的,这......。”黄驴儿手中的匕首掉进锅里,一脸不解。

    黄友才拍拍他的肩膀,说:“黄驴儿,虽然咱和大头领是都是乡党,但有一句话你说的对,他是丘八,咱是泥腿子,根子上讲,还是不一样的。”

    黄驴儿听了这话,只是一刀刀的削着肉排,削到了骨头也没察觉,而帐篷里似乎更冷了。

    两人嘴里的大头领是陕西流贼头目神一魁,崇祯元年的时候就和哥哥神一元率领边军起义,今年元月,神一元战死在保安,神一魁被公推为大头领,然而上个月贺虎臣围困保安,义军中头领聚会商议突围。

    怕官兵一网打尽,神一魁率领主力西去宁夏,麾下几位首领四面突围,黄友才率领自己的杆子向北行进,临走时候,神一魁安排了李部司加入。

    起义的时候,神一魁麾下多是边军,然而自从崇祯元年陕西大旱,民不聊生,义军先后转战宁塞堡、靖边堡,又克柳树涧营、保安县,大量流民加入,黄友才等一干出身农户的杆子也逐渐成长起来了。

    被官军追杀二十多天,好不容易睡一觉,黄友才睡的很沉,他梦见上个月攻克保安县时的日子,白天骑着守备大人最好的风子(黑话,指骏马),晚上骑着缙绅老爷最俊的娘们,一身轻暖,吃香喝辣,那是这个刨土半辈子的农民最幸福的日子。

    然而,官军来了,先是神一元死了,接着又被贺虎臣、杜文焕杀败,黄友才忽然感觉前途渺茫起来,或许好日子到头了,也许有一天,官军追上自己,砍了自己脑袋挂在城门楼子上......。

    黄友才感觉脖子一阵冰冷,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壮的汉子,他有着义军中少有的白皙面容,却横肉满面,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满是狠辣,他那粗壮的手握着一把大斧头,黄友才习惯性的摸向怀里,却摸了空。

    “孙摇旗,你是李部司的人.......你想作甚?”黄友才不安的问道,他忽然想起火并二字,这种事儿他就没少干过。

    “你在找这个吗,俺在火堆旁找到的,许是你吃肉的时候掉落的。”孙摇旗左手拿出一把匕首,正是黄友才常用的那把。

    匕首扔到了黄友才的怀里,孙摇旗说:“俺家哥哥让俺回来叫醒你,俺们发现官兵了,你看,这是俺斩下的人头。”

    说着,孙摇旗咧嘴一笑,踢了踢一旁的包袱,里面滚落出两个人头,吓的黄友才赶忙起身,再无困意、

    黄友才抓起佩刀就喊道:“猴崽子们,快快起来,官军来了!”

    山谷里一片乱糟糟的,直到半个时辰后,李部司出现在谷口,大家方才有了些秩序,黄友才见到李部司,问:“李家兄弟,情况如何,官军到哪里了?”

    李部司掸了掸身上的雪,说:“俺在唐毛山一带遇到了几个夜不收,砍了几个,逮了两个,他们是延绥镇的人,说有三天前从靖边营出发的。”

    黄友才长出一口气,道:“李家兄弟莫慌,官军啥样子咱还不清楚嘛,再歇两天也不迟。”

    “掌盘子的,这些夜不收是贺疯子的人,咱们怕是歇不得呀。”李部司慌忙说道。

    黄友才吓的差点坐在地上,陕西的义军无人不知贺疯子的名头,贺疯子本名贺人龙,虽然只是个守备,却作战悍勇,狠辣无双,不知多少义军死在他手里,最关键的是,此人残忍嗜杀,落在他手里,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李家兄弟,贺疯子在咱屁股后面,该如何是好?”黄友才慌了神,抓住李部司的手就不松开。

    原本在神一魁的计划里,众家兄弟四散转战,让官军无暇分身,等把官军跑累了,再寻机反攻,黄友才之所以选择北上,那是因为柳树涧营是他老家,回了老家,无论是打是降都是手拿把攥的,却没想追剿自己的是贺人龙,且不说没法投降了,就连歇息都不成,谁都知道贺疯子有一营骑兵,迅捷如风。

    “掌盘子的,官兵势大,咱们人少,不能硬拼,我看柳树涧营是去不得了,咱们转道北上,去宁塞堡,先打下那里有个根基。”李部司沉思一会,沉稳的说道。

    “对对对,咱先去宁塞堡,李家兄弟,打下宁塞堡再干啥?”黄友才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问道。

    李部司却哈哈大笑:“掌盘子的,俺不是天上的菩萨,咋事事都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出塞当个野人王,咱干的是杀头的买卖,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呗。”

    宁塞堡,在大明沿线的堡垒中算是中规中矩,周长四里三分,楼辅一十八座,在隆庆六年的时候进行了加高加固,原有驻军千余,设有一守备,然而,这都是历史了,事实上神一魁起义的时候,第一个攻陷的就是宁塞。

    李部司和黄友才都不是拥有战略眼光的良将,他们选择宁塞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此地的熟悉,李部司正是在这个地方追随了神一魁,即便是如此,李部司仍然带人对此地侦查一番。

    傍晚,在距离宁塞堡不足五里的马圈沟,李部司红光满面的出现在了黄友才面前,火堆旁聚了七八人,都是这队义军的头目,李部司和孙摇旗笑嘻嘻的加入进来,孙摇旗抓起篝火上的烤肉便吃,好似饿了半天似的。

    “李家兄弟,孙兄弟这是咋了,活脱脱一个饿死鬼托生的。”黄驴儿打着哈蛤问道。

    李部司呵呵一笑,随手把水囊递给孙摇旗,说:“我这兄弟今天看了一天饭局,着实饿了。”

    这时,黄友才来了,李部司赶忙说:“掌盘子的,好消息啊,宁塞堡来了一个商队,足足二十多大车,还有骆驼骡马一大堆呢。”

    “啥,还有这好事儿?”黄友才高兴的跳起来,其他头目也是纷纷兴奋大叫。

    “俺本想打打这宁塞堡,打不下咱就扫荡一番先出塞,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等着俺。”黄友才笑嘻嘻的说道,见众人兴奋,知道轻敌易败,接着说:“虽然有天大的好儿在眼前,咱也要好好谋划一番,李家兄弟你对这里熟悉,又刚看了阵仗,快给咱说说。”

    李部司抄起一根树枝,划拉起来:“上次和大头领撤离宁塞堡的时候,那些城楼啥的被俺烧的一干二净,城墙也塌了一段,俺早上去的时候,发现那射楼啥的都建起来了,官军征了百十劳役正修墙呢,俺和几个兄弟混进去,打探了个清楚,还白吃了三个白面馍馍,孙兄弟个子太大,怕人认出来,只能在树林里白看俺吃馍!”

    说到这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孙摇旗却不以为意,捞起肉来塞进嘴里。

    “上一个宁塞堡守备被三边总督砍脑袋,现在就一个千总在主事儿,那城墙修了不到一丈,爬进去不难,倒是那个商队,车马太多,没有进堡,在堡外东面驻下,学着骚鞑子样子,车马围成一圈,还有不少好汉守着,俺还看到了鸟铳,依着俺说,咱们就........。”

    李部司划拉着,把形势介绍了一遍,正当他习惯性的出谋划策的时候,黄驴儿忽然抢话说:“依着俺说,咱就听掌盘子的,掌盘子的说咋打,咱们就咋打。”

    这话一出,场面有些尴尬,孙摇旗收回了摸肉块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摸向了刀把子,黄友才脸色凝重,没有说话,李部司却嘿嘿一笑:“俺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都得听掌盘子的。”

    黄友才听了这话,心中满意,嘴上却说:“都是兄弟,商量着来呗,李家兄弟,那商队有甚好东西呢?”

    “车上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松江布居多,不过有几个大车厢,俺看不透里有啥。”李部司说道。

    “哼,肯定是那些商人走私的东西,左不过盐铁之类的。”黄驴儿恨恨的说。

    黄友才哈哈一笑:“黄驴儿说的对,这些走私的家伙有钱不假,也有些实力,他们的家丁不少都是绿林响马,还有边军出身的,不好惹呢。”

    “俺看这样,晚上李家兄弟带人偷袭宁塞堡,俺带着兄弟打这个车营,咱们主要是捞一票,李家兄弟只需吸引堡内兵马即可,打不下也没关系,打不了抢了商队拍屁股走人咧。”黄友才盯着李部司,笑吟吟的说道。

    李部司面无表情,倒是孙摇旗咬牙不说话,其余头目纷纷叫好,谁都知道宁塞堡是个没肉的骨头,难啃又没得吃,而这个商队却肥的流油,谁打谁占便宜。

    “叫啥叫!没出息的东西,李家兄弟,让你看笑话了,俺是觉得,你是边军出身,对于攻城拔寨自然有经验,俺们这些土老帽就不行了,不过你也放心,等着一仗打完,所得财物分你一半,如何?”

    黄友才走到李部司面前,甚是亲昵的说着,李部司一咬牙,说:“掌盘子的,俺听你的,咱们义军,就应该团结不是嘛,不过俺手下就七八十人,太少了,你能不能支援俺些人马。”

    “李家兄弟是真汉子,没的说,没的说,给你五十个够不够?”李部司一答应,黄友才心中石头落了地,豪气的说道。

    李部司抱拳说:“那就多谢了。”说着,他站起身,面对周围的杆子,高声说:“俺李部司今晚要偷袭宁塞堡,掩护掌盘子的行动,有没有人愿意跟俺去?”

    “俺去,李大哥救过俺,死了就算报恩了。”

    “算俺一个,李大哥是仁义人,不会亏待俺。”

    ......

    一众杆子高声叫嚷,一半人愿意去,李部司划拉五十多,跟黄友才告了别,先行出发了。

    黄友才强笑着,还送了自己的风子给李部司,黄驴儿却愤愤不平:“掌盘子的,你咋答应给李部司一半财务啊,他才不到百人,就分一半,兄弟们咋能服气?”

    黄友才后牙根咬的嘎嘎作响,说:“一半算什么,你也看到了,再让这姓李的干下去,咱这支义军怕是要姓李了。”

    黄驴儿还没明白,黄友才做出一个下劈的姿势:“哼,咱还要用他李部司打下宁塞堡,等打下了,就火并了他,送出的,也会回来。”

    黄驴儿露出大黄牙,嘿嘿一笑,点头会意。

    宁塞堡内的一座小楼,二楼的窗子里传来明亮的灯火,里面二人正在下棋,一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着锦袍,一双丹凤眼透出精明的光芒,他的对面坐着一位中年文士,两人专心致志的对弈,仆人静悄悄的进来。

    许久,年轻人终以七子落败,他有些懊恼,那文士却说:“范公子棋力精进,再过一段,学生怕是赢不了了。”

    这年轻人名为范三拔,他或许籍籍无名,他的父亲却是有名的晋商范永斗,范三拔摆手一笑:“先生谬赞了,是先生让我罢了。”

    这时候,仆人才说:“少爷,这破堡子没什么可下口的,我让他们熬了鸡粥,今晚便委屈您了。”

    “委屈的是林先生,给林先生屋里送一份。”范三拔说道。

    仆人自然称是,范三拔送走了林先生,正吃粥,仆人不悦的说道:“少爷,您不该听那姓林的,这宁塞堡又不在商路上也不是要塞隘口,帮那胡千总修城作甚。”

    “那去哪里修?张家口吗?”范三拔面带不悦,说道:“我范家七代和鞑子通货,如今又搭上了东虏这路子,然而几百年了,商路一直在张家口,与其和王家、梁家争来争去,不如独霸一条路子。”

    范三拔不无自傲的说:“东虏势大,西虏怕是撑不住了,那林丹汗三年前西逃,你以为东虏会放过他,等西虏称霸草原,从大同到西番地,怕是要出现第二个张家口了。”

    仆人在范家世代为奴,说话随意了不少,嘟囔着:“那也不在这穷乡僻壤的宁塞堡,一出塞便是沙漠,怎么走马?”

    “你个多嘴的,怎会懂,诚如林先生所说,此次三边总督杨鹤剿匪策略定然成不了,这剿匪靠的不是刀兵,是钱粮,一旦流贼势大,近是关中,远到山西怕是都消停不了,到时候商路堵塞,只有宁塞这类养不活人的地方才不会有流贼,到时候便是商路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那仆人却昏昏沉沉,范三拔不禁有了对牛弹琴的感觉,他摆摆手让仆人给自己宽衣,心想,还是和林先生说话有趣。

    范三拔正要休息,忽然看到外面火光四射,继而铳声大作!

    宁塞堡外的杨柳林,李部司带着一百多人藏在里面,耐心等待着,这时一个头目跑过来。

    “李头领,掌盘子的说兄弟们冷的受不住,问你啥时候动手呢。”

    李部司示意他小声说话,低声道:“跟掌盘子的说,五更天时人最为困倦,那时动手最好,还有让掌盘子的提醒兄弟们,一定别让官军发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很多人快要受不住的时候,李部司忽然低声说:“弟兄们,时间到了,跟我上。”

    说着,他带着跑向南面城墙的缺口处,攀上修城墙时候的木架,直接跳了进去,三两下就爬上城墙,他蹑手蹑脚的走向靠近那贴着城墙的哨兵,熟练的拔出涂了黑漆的短刀,一瞬间划过哨卫的脖颈,然而却没有刀锋入肉的快感,这让他心中一惊。

    孙摇旗一把提起那哨卫,咧嘴笑道:“哥哥,是个假人,那帮子懒鬼,不知道在哪里睡觉呢。”

    李部司哈哈一笑,说:“快去打开城门,让兄弟们进来,然后点燃马棚窝棚,吸引官军主力。”

    一个灵活的小头目带人去开门了,孙摇旗说:“哥哥,要是官军都开了,咱可挡不住,白白让兄弟流血,好处让那黄友才得去。”

    李部司随手捡起城墙上的火把,扔到了城下的窝棚里,爽朗的笑道:“孙兄弟,莫要灰心,兄弟的血不会白留,好处也不会被黄友才独吞。”

    寒风加快了火焰的蔓延,靠近城门的窝棚率先着了起来,里面住的多是修城墙的劳役,大火着起,瞬间炸了窝,劳役们四处乱窜,城门打开,大队人马冲进来,守卫瞬间被砍翻在地!

    胡千总从亲兵从被窝里拉起,听着阵阵喊杀声,他感觉腿肚子都酸了,亲兵吓的说:“大人,快跑吧,贼兵势大,兄弟们怕是支持不住了。”

    若是平时,胡千总定然从善如流,上次神一魁攻打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个跑的,但是这次却迟疑了,早在三天前,他就接到了延绥镇传来的军令,严令各堡坚守不撤,上面火红的三边总督大印着实吓人,想到被杨鹤诛杀的前任上司,胡千总逃跑的心思去了一半。

    而且,他不愿意放弃眼下的局面,在范三拔的帮助下,城墙修了大半,这一功劳再加上范三拔赞助的银钱运作,拿下这宁塞堡守备的位置不难,而且这是范家选定的据点,以后的商贸加走私,自己可以分润不少,那可是金灿灿的前程啊。

    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钻了进来,胡千总拔出佩刀,一看是范三拔身边的文士,才放松一口气。

    林先生一脸焦急,说:“胡千总,速速点齐人马。”或许怕自己说话不好使,林先生说:“这是范公子的意思。”

    “好,我马上召集人马,把贼人赶出南城。”

    林先生却拦住了胡千总,说:“不,胡千总,事情紧急,天又昏暗,妄动兵马易受埋伏,你先召集人马,能带多少带多少,守住东城墙,用弓弩掩护城下商队,待天亮情况明了,再行动。”

    他靠近一步,贴着胡千总说:“千总,只要护住我家东主,宁塞堡丢不了,如果护不住,宁塞堡守住亦成不了事。”

    胡千总自然不是傻子,召集亲兵跑向东城墙。

    范三拔在护卫队长的保护下,骑马出了东门,只见自己的车营外人影幢幢,喊杀声四起,大批流贼手持长枪大刀冲向车营,几个不怕死的冲了过来,却被他护卫队三十余骑随手砍翻在地。

    车营一片死寂,似乎里面的人都跑光了。

    “开铳啊,为何不开铳?”范三拔气急败坏的叫着。

    “主子别管了,车营自有雷队长负责,咱们速速出城,凭我手下这三十兄弟,百十流贼近不了身,待天明,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护卫队长牵起范三拔的马,快速跑向荒野。

    黄友才看着麾下兄弟快速接近那车营,而车营一点动静没有,他不禁兴奋起来,心说那李部司定然是吹牛了,这商队护卫怎么也不算精锐,肯定是跑光了。

    呜!

    一声尖锐的骨哨响起,黄友才忽然感觉眼前炸开了一条亮如闪电的光带,噼里啪啦的鸟铳声响起,距离车营不到三十步的流贼瞬间死了三十多,惨叫声响起,被打断手脚的流贼在地上翻来滚去,吓的一众人马四散奔逃。

    “怕球子!官兵的铳打了一轮了,此时冲上去,砍翻他们!”黄友才自然知晓鸟铳的,那玩意威力极大,百步亦能破甲,但是装药却极为繁琐,又是黑夜,趁着这个空档冲上去,定能破敌。

    黄友才一声令下,不少人反应过来,快速冲向车营,然而,又是一阵铳响,一片人倒下,正当黄友才恍惚之际,箭矢发出的尖利啸音贴着他耳朵炸响,直接让黄友才坠落马下,他捂着脑袋,连滚带爬的跑向后队。

    李部司站在南城墙,看到车营铳声连作,城墙亦有弓箭手,而义军兄弟四下奔逃,知道黄友才败了,然而他却清楚,如果黄友才那边不发力,怎么也不可能拿下这宁塞堡的,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孙兄弟,俺带人去攻东城,你且去告诉掌盘子的,等俺攻下城墙,他全力攻打车营与俺两面夹击。”李部司说着,却被孙摇旗拦住。

    “哥哥,俺可差使不动那掌盘子的,俺去打东城,你去告诉他吧。”孙摇旗大声说道,不等李部司说话,他已经带着二三十人奔去。

    李部司知道自己这兄弟的倔性子,也不管,跃下城墙抢下一匹马,奔向东城门。

    且说这孙摇旗沿着城墙来到东城墙上,此时墙上足有百余人,多是胡千总的亲兵,他们正拿着步弓,张弓搭箭,射的下面黄友才的手下像兔子一般四处乱窜,待孙摇旗冲到近前才发现。

    孙摇旗身高足有一米八,在营养不良的古代绝对是大个子,他身披两层甲,手持一根八尺旗枪,也不着盔,披头散发,月光之下,双眸血红,虎吼阵阵,一根旗枪虎虎生风,遇人便刺,宛如疯虎一般。

    胡千总麾下多是弓箭手,在狭小的城墙上本就施展不开,被孙摇旗刺穿数人,吓的官军连连后撤,胆小者甚至跳下城墙。

    “上.....上啊!”胡千总对麾下亲兵喝道,但是亲兵已被孙摇旗吓破了胆,相互推搡,却把胡千总推到前面。

    “恶贼,找死!”

    孙摇旗一声怒吼,旗枪前出,给胡千总来了个透心凉,接着,旗枪被他高高竖起,胡千总的尸体和那杆大旗被他用力的在空中甩荡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人们才想起,孙摇旗不叫孙摇旗,他是军中大旗手,作战勇敢,敢冲敢打,方才被大家叫做孙摇旗。

    天已经快亮了,李部司站在城外的土岗上,让未曾找到黄友才,却抓到了黄驴儿,见城墙上扬起一杆大旗,李部司双眼血红,抽出腰刀抵在黄驴儿腰间:“快让你的人冲锋!”

    “冲.....,冲锋。”黄驴儿颤巍巍的喊道。

    咔嚓!

    一道闪电忽然从天而降,化做火龙,直劈城头上逞凶威的郝摇旗的枪尖上,一阵霹雳火花,大旗燃起大火,随着郝摇旗坠落城下,雷火点燃了大车的棉花和布匹,继而是铳手的火药。

    霞光、火光、血光一同绽放,杀声、叫声、铳声瞬间响起,好似为一个新时代开启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