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八月,即便是南方,酷热的夏季也已经过去,人们迎来了凉爽的秋天。虽然天上依然挂着太阳,但它所散发出来的热量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让人难受了。不过因为七月下了多日的暴雨,浙江上下各府州县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些灾,所以这个原来应该充满了收获喜悦的季节不能如往年一般。
杭州,布政使衙mén。张思远半靠在后堂的椅子上,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正在回味着之前在巡抚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事情都在一步步地朝着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发生着,严伯达和自己等浙江当政官员集体上疏朝廷,将这里受到的灾情上呈之后,终于在昨天朝廷给出了回复。免除了浙江境内大部分地区三月的税赋,而被洪水所淹没的建德更是被免去了明年的所有税赋。另外,朝廷不日也将派人送来赈灾的银两。
“有了这么些事情的遮掩,一些对我不利的事情就会被掩盖起来,到时候我就能安稳地继续坐在这布政使的位置上,说不定哪一日还能再升一升,成为手握一方军政大权的巡抚。”事事顺心的张思远,再一次lu出了得意的笑容,为自己这一次的计划而感到高兴。
这个时候,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由远而近,只听这声音,张思远就知道来的是自己亲信的师爷耿江源了,在自己于内堂休息的时候,除了他有急事敢来打扰,其他人断不敢这么直接进来的。所以在当那脚步声来到跟前的时候,张思远便问道:“耿师爷,出了什么事情把你急成了这副样子啊?”
“大人,绍兴那边我们派去的人送来的消息,说是那唐枫早就离开了绍兴,不知去往何处了。我琢磨着,他或许应该是前往建德了。”耿师爷神sè凝重地说道。
“什么?”张思远脸上原来轻松写意的神情顿时就不见了,猛地睁开了眼道:“那唐枫离开绍兴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可敢保证他真的去了建德?”
“时间上那些人也说不明白,不过经过他们几番明查暗访之后可以知道那唐枫的确是在他们到达绍兴前就离开了那里,所以我们的人才会如此后知后觉。至于他往建德则是老朽所猜测的。绍兴当地他的家人并没有离开,说明他不是突然回京,而在我浙江,除了杭州和建德之外,没有一处是有可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秘密前往的了。既然他没有来过杭州,那就只有去了建德了。为此我已经派了人赶去建德查探消息了。”
“废物,一群无能的废物!本官让他们去绍兴看着唐枫的举动,他们却是在隔了这么久之后才给我带来这样的消息!要是真让唐枫在那里chā上一脚的话,我们的事情可就有被揭穿的危险了!”张思远忍不住破口骂道,直让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耿江源也有些胆怯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大人发如此大火呢。不过细想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建德的事情关系着大人的身家xing命和今后的前程啊。
在好一阵后,张思远才平息下了心中的愤怒,沉思着道:“若真是如你所想的那般,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我们必须快些想出应对之策才是。耿师爷,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个……老朽也倒是想过,现在建德的情况已经这样了,他唐枫去了也无补于事,我们要担心的是他将毁堤的真相给查出来。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快些将此事做成定局,把那熊灿定了罪,这样即便那唐枫再想做什么也很难了。”
“唔,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不过我以为这给他定了罪还不保险,锦衣卫的人大可借口案情不清而重新再审,到时候我们可就没法子了。如今要真将事情做成定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立刻将那熊灿名正典刑,这样就把翻案的可能也给彻底堵死了。”
“大人,这事只怕有些为难吧。这熊灿好歹也是朝廷的七品命官,想把他明正典刑可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得要有刑部的批准啊。倒是做个局,让他在狱中‘畏罪自杀’还容易一些。”耿师爷有些为难地说道。
“若是真能如此简单,我就不用头疼了。那熊灿突然死在狱中,那唐枫正好有了理由以死因可疑为理由介入。只有光明正大地将他在人前定罪问斩,唐枫及其下面的人才没有任何的理由来说这一切。至于你提到的为难之处,我也想过,以本官的身份的确不能将他问斩,但严巡抚却不同。他乃是主管着我浙江一切军政要务的大员,只要让他感到了威胁,知道这个熊灿必须要死,他自然会如我所想般地杀了熊灿的。”张思远说着yinyin一笑。
巡抚府中,严伯达满面担心地听完了张思远的话,说道:“这个丁伴程的所为的确太也贪心,建德百姓对其有所抱怨和仇恨也是应该的。可你怎么却说此事和本官也有着关系呢?虽然人是本官特准的,但现在浙江的情况如此,本官也是没有办法啊。”
“大人的苦处,下官知道,可那些受灾的百姓却不知道啊,他们一定会以为是大人您的包庇和纵容,才使得那丁伴程趁火打劫地来夺自己的土地的。再加上熊县令的事情还不能给他们一个jiāo代,只怕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会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啊。”
“那依你看来,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强自下令让丁伴程改变初衷吗?”
“商人以利为先,如果真这么做了,只怕那丁伴程只会将粮食运回来,到时候建德的百姓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当然我们也可以强制抄没了丁伴程的家产,但那样一来,我浙江境内的商人会怎么看大人和官府,恐怕今后他们都不敢再听官府之意行事了。我浙江之所以能在我大明十三省中首屈一指,便是靠的这些商人哪,没了他们,我们拿什么jiāo税与朝廷呢?”
在危言耸听地说了这一番之后,张思远暗自观察起严伯达来,发现他果然变得很是担心,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便又继续说道:“所以这丁伴程我们不能动,那想要建德的百姓稍稍得到安慰只有动另一个人了。”
“你是说熊灿?他到现在还不肯认罪,我们能怎么动他?”
“哪个犯了法的人肯主动认罪的?他知道这次的罪行是死罪,怎么可能在不用刑的情况下招认一切呢?”
“你想对他用刑?他可是朝廷官员,在吏部没有下文革去他的官身和功名之前,可不能这么做,不然那些风闻奏事的言官们可不会饶了我们。”严伯达摇头道。
“对他当然不能动刑了,可其他人却不一样了。那些县衙里的其他小吏也应该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只要他们招供了,那熊灿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张思远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严伯达想了一下之后点头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只要能平息建德的民愤,用点手段算不得什么了。”
“大人英明!在将他定了罪后,请大人以一省首宪的名义下令将那熊灿明正典刑,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使建德的百姓心服,使死去的人安息。”张思远打铁趁热地又建议道。
“这个……”严伯达在犹豫了一番之后,终于点头道:“也按你的意思办,你去与封可言说了,这刑名之事都是他经手的,比你我都要熟悉。”
“是,下官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张思远答应了一声便急着去找封可言了。
提刑司的大牢之中,熊灿等被各自关在了牢房之中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正当大家开始有些习惯这yin暗cháo湿的环境的时候,几名面生横rou的狱卒便把几名县衙里的书吏给带了出去。在两个时辰之后,这几人被人拖着回到了牢里,此时的他们已经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了。
看到这一幕,熊灿心里便是一痛,待狱卒离开之后,他便攀到了木栏之上冲对面及旁边的人喊道:“你们怎么样?可受了很大的罪吗?都是本官的错,才使得你们遭受如此酷刑。”
“大人……对不起,我们……你可不要怪我们啊,我们实在是受不住了,才会害你的……”其中一人见熊灿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关切自己等人,终于忍受不了心里的愧疚,艰难地说道。
“你说什么?你为何要向我道歉?”熊灿很是奇怪地问道。但是却没有人再肯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在这么满心疑huo地过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又有许多的狱卒走了进来,这一次他们径直来到了熊灿的牢房之前,将他给带了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待来到那血迹斑斑的刑房的时候,熊灿的心里冒出了一丝丝的凉气,大声道:“我乃是朝廷命官,你们无权对我用刑!”
“熊灿,你的罪行其他人都已经招了,现在即便你不招供,我们也能定你之罪了,你还是省了这口气吧。”封可言一声冷笑,挥手道:“奉巡抚大人之命,建德知县熊灿不但克扣朝廷护堤银两,而且还致使建德县堤坝受损,使建德上下死伤无数,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故将之于八月初五,于杭州城中明正典刑!熊灿,在这里画个押吧!”说着,他将一份判决书搁在了熊灿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