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在逍遥厅的大院里,高高的戏台,正对逍遥厅的门口,看戏的人们背对着逍遥厅。
这样的安排也真别具匠心了,高老爷也真动了一番脑筋,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既要听上戏喝上酒,给二太太过一个快乐热闹的生日,又要保证安全,也只有高麻子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二太太爱看戏,爱得不要命,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哼上两嗓子,高麻子本来按排她在逍遥厅里看戏,顺便陪陪客人,可二太太说啥也不干,她要求真切地看到唱戏人的眉眼,让那圆润的唱腔,第一时间灌进自己的耳朵里,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不在最前面哪行。
“高老爷,我在逍遥厅里看戏可不成,离那么远,中间还隔着人,咋能听得清!”二太太摇着脑袋,在高麻子面前晃动着兰花指,拒绝高麻子。
高麻子望着二太太,咧着嘴,一脸无奈地说:“二太太,你若闲中间有人,说话放屁影响你的看戏,要不咱这样,把看戏的人都赶走,就演给你自己个看,把那戏台挪到逍遥厅里,就咱相熟的一帮人看。”
二太太撇了撇粉红的小嘴,含情的眼睛眯了一下,笑着说:“高老爷,真难为你了,为了我看戏,你真是煞费苦心呢,可你别忘了,在娘家的时候我就是个爱看戏的主。
这人嘛,似乎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无可选择的被模子刻出来一样,脾气性格,甩胳膊走路,就连那说话的声音也各不相同,爱好更不一样,我爱听戏好打扮,谁也管不了,就好这个。”
“我的姑奶奶,我的宝贝,你说的都对行了吧,可现在不消停啊!说打起来就打起来,又是动枪又是动炮,我担心你的安全。”
“有啥好担心的,你请来的人,有头有脸的,再者说了,在咱的的家里,要是自己个的家家里都不安全了,就没有安全的地了。”二太太说着,撇了撇小嘴。
“二太太,你忘事可真快啊,前段时间,那游击队把皇军引到咱家来,干了一仗,听说井边队长负了重伤,逃回县城里,也不知道死活,再往前说,还不是因为打仗,咱这逍遥厅一把火烧没了,哎,二太太,你附耳过来。”
“就咱俩在屋里,你怕啥,有话快说,看你怕的。”二太太一扭头,没挪窝。
高麻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凑到二太太耳边,小声说:“我算是看出了门道,只要皇军,那帮小鬼子在咱们这地盘上,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八路游击队天天找他们的麻烦,玩了命似地跟皇军干,你想下,咱家里突然闯进个外人,管着你我,不服气就杀就打,咱能忍得了吗吗?凭啥,皇军这不是不讲理嘛,那游击队就是要打出理来,赶跑他们。”
“你高老爷也不服气了?一会儿皇军一会儿小鬼子的,咱那宝贝儿子早就不服气了,你还总说他傻。”
高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服气,咱不服气也不行啊,胳膊拧不过大腿,明着就得服,你想想,就凭咱家那帮混吃混喝的家丁,吓唬头上带着高粱花的庄稼人还行,别说得罪日本人,就是得罪了任保一方,弄不好,咱的一切都没了。”
爱好最要人的命,二太太一想到唱戏,这心里就痒痒,高老爷的话她不大感兴趣,她知道,老家伙说来说去,就是不让自己近前看戏。
她心里想:不近前看戏还有啥意思,就是在戏院里,自己都要坐前排,如今在自己个家里,却不能近前看清个眉眼,这生日过得多憋屈,还不如不过的好。
想到这里,二太太小嘴一努,竟流下泪来。
高麻子一下慌了神,忙拍着二太太的浑圆的肩膀,拉了长腔安慰道:“好了,好了,全依了你还不行吗?你这眼里一流泪,比打我还难受,我马上派人,在戏台前面盖间结实的小屋,里面放张桌子,等你娘家人来了,就让他们陪着你在小屋里喝茶听戏。”
二太太摆了摆手,“我可没那么怕死,只要能痛快地听上一场戏,我这生日就没白过,小屋不用盖了,让人家唱戏的看着别扭,倒唱不好了。”
高麻子知道拗不过二太太,只好点点头,他忙,忙得很,走关系,巴结人,等等,好多事情要处理,老家伙安抚好二太太,慌忙走了出去。
望着高麻子急急忙忙出了屋,二太太捂着小嘴,噗嗤一下笑了,心里很是佩服自己。
想想自己,一把死拿治住了高麻子,心中怪高兴的,对着镜子,独自在屋里展示身段,伸出兰花指,学着戏子的样子,一扭身子,微笑着慢慢仰起脸来,竟咿呀咿呀地唱起来。
今天,家里总算开了戏,二太太点了《霸王别姬》,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陶醉在剧情里。
张一真和虎子寻着声音来到高府门口,抬腿进门,突然冲出俩壮汉,挡住张一真的去路。
“滚!”很显然,对一身臭气的乞丐,看门的便衣不想废话。
张一真抬起头来,拐杖敲打着地面,小声说:“我要看戏。”
“看戏?”俩小子哈哈哈地笑起来,笑过之后,看看张一真,又瞧了瞧虎子,突然对这俩人感了兴趣,反正闲着没事,倒不如逗逗乞丐,解解闷。
“几天没吃东西了?”小个伪军晃着脑袋问。
虎子伸出三个指头。
小个点点头,接着问:“这肚里没有粮食,还有心情看戏?就不饿得慌?难道这听戏也能听饱了?”
“饱不了,饿得慌,只是喜欢,不听真受不了。”张一真嘟囔着,白了小个子一眼。
大个子抬起脚,想踹张一真,可看看张一真这副模样,又怕沾上晦气,忙收住脚,大声地叫骂:“你这个老叫花子,让你说话了吗?再多嘴,小心老子毙了你。”
说着话,这小子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小个子显然对张一真不感兴趣,摆摆手,让张一真靠边站。
张一真退后几步,拄着拐杖,四处察看。
俩小子的注意力全放在虎子身上,看着虎头虎脑的虎子,大个子神秘地说:“老子给你提个问题,如果回答上来,我赏你个窝窝头。”
虎子闭着眼,傻乎乎地点点头。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大个子突然发问。
望着一脸懵懂,挠着头皮的虎子,俩小子哈哈哈地笑起来。
还没等俩小子的笑声落地,虎子突然回答:“先有鸡。”
听虎子这样回答,大个子乐了,忙着追问:“那鸡哪里来?”
“蛋里来!”
“蛋哪里来?”
“鸡下的呗。”
俩小子一下傻了眼,挠着头皮琢磨了半天,觉得小家伙说的有道理。
虎子笑了,偷瞧了一眼张一真,直视着大个子,小声说:“如果我提的问题你俩能回答出来,咱就算扯平,谁也不输谁。”
俩小子一下来了兴趣,觉得一个破叫花子能提出啥高难的问题,不用想也能回答。
小个子挺了挺身子,大声说:“好!好!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没有我俩不知道的,你小子,随便提。”
虎子笑了,“甭吹,如果回答不上来,你俩得放我爷俩去看戏。”
俩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虎子的问题难不倒自己,点点头。
虎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大人不能糊弄小孩,说话得算数,不我天打五雷轰。”
大个子有些不耐烦,“好好好,依你,有屁快放,别耽误工夫。”
虎子不紧不慢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俩位爷,请问,先有国还是先有家?”
俩家伙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虎子提出一个重大问题,俩人开始小声争吵,大个说:“先有家。”
小个立刻反驳,“没有国哪有家,皇军占了咱的地盘,又杀人又放火,没了国,家就保不住!得先有国。”
大个子扭头想想,突然说:“先有国?不对!小个子,你仔细想想,没有小家哪来的大家,一户户的小家才能组成国,得先有家。”
俩小子争来争去,谁也说不服谁,小个子突然凑到大个子耳边,小声说:“你回答先有家,我就说先有国,反正我们两个,两头堵,至少对了一个,也不输这小子。”
大个子觉得小个子聪明,忙点了点头。
俩小子觉得胜券在握,得意起来。
大个子首先开口:“小子,老子把问题解决了,先有家,对不对?”
虎子摇头不说话。
小个子乐了,觉得这回自己总算堵住了,伸出厚厚的巴掌,拍拍虎子的脑袋瓜,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大个说的不对,本来嘛,就得先有国,小子,这下你输了,老子赢了,还他娘的想看戏,门都没有,快滚!”
虎子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望着俩小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你俩说的都不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张一真》,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