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进窗户里来,很凉爽。渐渐地,在连月来的极度疲劳中,大家抵受不住洁净床铺的诱惑,一半人很快很香甜睡着过去。
轻轻的南风不断吹进窗户里,轻轻抚摸着每一张脸。不一会儿,瞌睡虫爬过了所有醒着的人的眼,大家都睡着过去了没有再睁眼醒着的。
这些在战场里的勇士们,这些在血战杀伐的作战场里的勇士们,多少时间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没有洗过一次脸,更没有洗过一次澡;没有吃过一餐可口的米饭蔬菜,更没有享受过大酒大肉;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更没有像这样在安宁的后方沉沉进入过梦乡。
现在他们回来了,从夺命的炮火硝烟与枪林弹雨中回来了,吃过了可口的饭菜,洗过了痛快淋漓的温水澡,满怀的疲惫发作了,进入到了酣畅的梦境。
让他们睡吧,好好的睡,好好的进入到甜美的梦乡。
依然是很凉爽的南风,不断的吹进窗户里来,不断地轻轻抚摸着每一个沉睡中的凯旋勇士。
凉爽的带点温柔的南风轻轻的吹,就那样轻轻的吹进来,没有惊醒到这些勇士。
这不是在战地上疲倦至极的那种沉睡,这是在后方,这种从战地归来的沉睡,那感觉就像一群离索的孩子回归到母亲的温暖怀抱的那种幸福甜美。
营房的宿舍静悄悄,十二个人的鼻息沉稳而均匀。
这一觉直睡到了下午六点,人人酣畅淋漓,从骨子里得到了地狱归来的放松和享受。但是还不够,要让他们彻底满足下来起码得睡个三天三夜。
突然,尖利急促的哨声在楼下响起。
“有情况!拿武器!”向前进大喊一声。
一瞬间,沉睡中的所有人都惊起,条件反射般抄起枪就往外跑。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楼梯上持续响着。
向前进带着大家第一个冲到下面,像往常一样,连长像一根桩那样钉在那里。
依旧像往常那样,连长还是那句话:“你们班最快!”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从战场回来有了点改变,这次提前了三秒,用时七秒不到。”
说完这句话,全连五十多个凯旋归来的兵也全都到齐了,铁桩一般昂扬着站在那里。
“立正!稍息!同志们,开饭时间到了,大家精神点,张文书,起歌唱!”
“是!”
“全连都有,预备!”
“向前向前向前……唱!”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五十多个汉子,扯起嗓子,吼起了歌。歌声响彻营区,响彻了整个黄昏,响彻到了云霄之外。
这一餐,大家被允许喝到半斤酒。有的禁不住酒力,当场就醉了。
接下来看慰问演出。
驻地兵搭台,文工团唱戏。来的文工团演员很大一部分都不是他们平日里所熟悉的,级别很高,居然连大家心目中的偶像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四大美人,都只是给人家当配角跑龙套的。
难怪刚才她们搬东搬西跑来跑去。
演出怪道是很精彩很有水平。
到中场时有一个互动节目,向前进被临时喊上台去,要他露一手英雄人物的文艺细胞。向前进于是就唱了一首《我爱北京天安门》,因为这里边有歌词“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他唱得很有感情,博得一片掌声。
台下巴倒烫和张文书坐在一起,巴倒烫说:“老张,你听!向前进这草狗难怪在战场上打得敌人稀里糊涂,原来是有毛主席在指引着他,这就难怪了。他老人家喊打哪里就打哪里,那还不所向无敌?便宜这小子了!”
张文书表示赞同,说:“没错哦!言之有理。你怎么就发现到了这一点的?聪明!”
巴倒烫嘿嘿一声低笑道:“这个当然了,你现在才发现啊!老张你跟我说,向前进这事儿,能不能助他在部队里一直爬上去,最后直当到将军什么的?”
张文书说看戏看戏,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巴倒烫接着顾自说道:“有毛主席指引,我估计八九不离十。在阵地上,伟大领袖要是也能指引着我巴倒烫一点半点,我说不定这会儿也被喊上台去露个大脸了。这来的领导有多少啊!大军区的也都在。”
这时旁边一个瘦瘦精精的老者轻声问道:“这位小同志,哪个是你刚说到的向前进?”
巴倒烫跟张文书不晓事的,不知他是个老革命大领导。只因平日为人低调,从不摆架子,下基层专喜欢跟年轻战士接触,这次又来这一手。这次他从大军区机关下来前线慰问部队,看戏不坐前排领导席便可见一斑。
不知何时他搬张小凳顺过道来在巴倒烫旁边坐下的,大家看戏得入迷,都没有发觉。这时巴倒烫闻声转头一看,灯光有些暗,见是个青光头皮、穿着四个兜干部服装的,也不以为意,就随口答道:“向前进你都不认识?你白活了。”
老将军“呵呵”一声,说道:“惭愧惭愧!还望指点一下,到底哪个是他。”
巴倒烫一指台上:“喏,不就是正在唱戏那个?声音跟个羊叫一样,我真服了他了。这年月只要胆子大,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唉!刚才不是有报幕,指名点姓要请他上台去的吗?你聋啦?”
老将军又是“呵呵”一笑,说:“我刚来,再说年纪大了,耳朵还真有点聋。对了,刚听你们说话,好像是一个连队的?”
巴倒烫说:“是啊!你咋知道的?”
老将军再呵呵一声回答说:“这个不难。说话听音,我就知道你们很熟悉。你们这个连在一线打得很不错啊!从进攻到防守,坚持了那么长时间,不错不错!”
这个话巴倒烫十分爱听,于是伸脖子仔细一瞅,操场旁边挑起的电灯光照过来虽然很弱,但年轻人眼尖,还是给他看到这真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了,倒也符合他说话轻言细语的口气。
巴倒烫于是问:“你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