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村民们开始磕头下拜,原本还被人群遮挡的裴老六这回立即就暴露了出来。
这下他再难隐藏自己的身形了,立即就被前面的人所发现。
“你是谁!?”
站在河边的一名老者第一个看见了六爷,当即便大声喝问了出来。
裴老六的这幅穿着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显眼。
一身翠绿色的无畏服,款式又和这个时代的打扮大相径庭,在对方眼里就差把大大的“异类”两个字顶在头上了。
经过那名老者这么一嗓子,周围的村民也全都转过头来,纷纷看向站在人群最后的那个奇怪身影。
裴老六被近百道目光注视着,心中虽是有些犯嘀咕,不过也并不慌张。
他六爷是什么人,行走江湖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这么点架势,又怎么可能把他吓住?
“咳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而后下意识就进入了曾经忽悠人的状态,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来,沉声道:
“各位莫要惊慌,我乃是太一门之人,途经此地,见各位聚集于此,心下好奇,遂跟来查看一番。”
六爷拱了拱手说道。
换做平时,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只不过最近在龙眠山和叶苍待久了,自然而然就染上了一点对方的这种说话习惯。
再加上这里的人看上去也都是一副古装打扮,所以他的这般语气倒也显得没那么突兀了。
对面那老者听他如此说,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脸上表情怪异道:
“你,你说你是从外面来的?”
裴老六点头,道:“正是。”
那老者闻言,看上去很是错愕。
他与一旁同样表情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三人嘀嘀咕咕又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这才迈开步子,快步走到了裴老六这边来。
“这位……道长……请恕小老儿冒昧,你说你是从我们村子外面来的,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想要什么证据?”
裴老六双眉一挑,反问道:
“我问你,你以前可曾在你们村子里见过我?既然不曾见过我,那我当然是从外面来的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这……”
那老者顿时哑口无言,在那里憋了好半天,这才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哎……道长莫怪,是我老糊涂了……道长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这也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哦?什么特殊情况,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裴老六知道,故事的关键应该要来了。
只见那老人家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地上的尸体,用一种悲愤的口气说道:
“小老二是这个村的村老,名唤李源,不瞒道长说,我们村里最近这段时间是遭了灾了!”
“我们这个村名叫东元村,就坐落在东元山脚下,平日里除了自己耕种一些粮食以外,大多都靠着进山打猎为生。”
“但就在前不久,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山神老爷,我们的村子突然就被封死了!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不光是前些日子出去打猎的李四还没有回来,就连外出也做不到了!但凡是有敢于跨出村边这条小溪一步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用不了多久,就会顺着小溪的上游飘落下来,等人再出现的时候,便浑身长出了冰茬,连血液也被吸食光了!”
“道长你看,河边上的那个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猎户,我们都叫他李二麻子,也是昨天实在受不了肚中饥饿,这才大着胆子走了出去,结果没想到还是遭了毒手……”
他说到这里,目光看向裴老六,眼神中带着期盼,语气急切道:
“道长,道长!你来的正是时候啊!我们这已经是第七个人了,村子里人本来就不多,死的又都是青壮年的小伙,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那我们村子恐怕就要就此绝后了!”
“所以我求求你了,道长你就发发慈悲吧,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们东元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你不救我们的话,那我们这几十口人恐怕都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老者说到后面已然是涕泪交加,作势就要给裴老六跪下。
裴老六见不得他这样,伸手去拉他起来。
他现在也大概了解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了。
说实话,这样的离奇事件,就算放在以前那个诡异出现的时候,他也是万万不敢碰的。
况且这里又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甚至连还在不在水蓝星上,又是否有着妖魔鬼怪也尚未可知,哪里敢轻易答应他们。
众人见他犹豫,又齐齐朝着他磕起头来,口中呼喊着救命之类的话,一时间场面悲戚不已,闻者无不心痛。
六爷见此,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也憋在了嘴里,一时间倒是有了那么一点的纠结。
他其实也并非不忍拒绝他们,毕竟这里发生的事情处处透露着邪乎,关系到自己的老命,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恳求就贸然涉险。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误打误撞使用传送术穿越到这边来,已然身陷局中了,想要就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显然也是有点不太现实的。
想到此,他不由摸了摸自己衣服口袋里面的繁星之石,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可解决的危险的话,他就只能利用这块石头跑路了。
至于自己的狗子大黑……
裴老六将目光看向它,一愣神间却是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召唤的能力没有用,兴许自己可以在回去之后,用召唤的那个能力把它给拉回去啊!
他暗骂一声,自己先前倒是把这个法术给忘记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裴老六虽然在张小满的帮助下觉醒了暗能量,但平日里都适合叶苍一起学习关于“修真”的法门。
对自己所拥有的一些技能,尤其是这种“烙印”技能,根本就不太了解,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现在,他在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之后,顿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既然自己可以随时离开,那这里的事情就算不上什么难题了。
他这么想着,脸上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东元村的众人见状,还以为这位道长是要答应了呢,一个个也跟着露出了绝地逢生的表情。
“道长,你,你……”
那老者也察觉到了他面上的变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哀号呼喊声打断了。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声音从人群的后方传来,是一个穿着补丁衣衫的老妇人。
她拄着一根泛黄的木头杖子,正一瘸一拐地朝着这里走来。
“儿啊!你在哪!你在哪里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的话,你让娘怎么活啊!”
老妇人边走便掉眼泪,口中不住地呼喊着自己的儿子。
她脚下虽然步履艰难,但还是坚定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挪动着。
“是李老太,李老太怎么过来了,这么远的路,她的脚……”
“李二麻子是她的儿子,他们当家的走得早,从小就是这娘两相依为命……现在李二麻子也没了,这李老太婆恐怕也过不下去咯……”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议论的声音。
也有人心地好的,赶忙跑过去扶着这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裴老六转头看见这一幕,听着周围几人的议论,心中也突然有些堵得慌。
村民们扶着老妇人走到了河边的空地上,当见到地上自家儿子的尸体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腿一软便倒了下来。
幸好旁边的一名汉子眼疾手快,将她给扶住了。
然而后者却像是丢了魂一般,双目直直地看着自己儿子的尸身,口中不断重复着对方的名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哎……”
李源叹了一口气,纵使活了一辈子,见多了生离死别,但这样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又如何能没有触动呢。
“道长,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村子里,现在多半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了,如果你不帮我们,恐怕我们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他说着又颤抖着跪了下去,抓着裴老六的衣角,哀求道:
“道长,我求求你帮帮我们吧,只要你肯出手,我们全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凑上足够的钱两给你,就当做是我们的报答……”
六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跪着的村民,耳边回荡着老妇人呼唤儿子的呢喃声,心中开始纠结不定。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纵使铁石心肠之人,恐怕也已经被磨化了吧。
六爷虽然以前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干的都是些风水测运的买卖。
说好听一点,那是你情我愿的心理治疗。
说难听点,都是些骗人钱财的生意。
但是盗亦有道。
六爷虽然做这一行,可他一项是很拎的清的,看人下菜碟,喝汤不吃肉,那都是最基本的行内规矩。
当然了,现在的很多算命先生,也早已经忘掉了这一条规矩。
每一口下去都是连皮带骨的,喝的不是血,是骨髓。
像六爷这样守规矩的,已经不多了。
由此可见,六爷的本性还是很善良的。
他现在之所以犹豫不决,也是因为被这里所发生的诡异死亡事件,给弄的心中畏惧罢了。
说白了,他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小命的。
不过现在,这些村民如此跪地请求,他脑海中的那杆天平,也逐渐开始偏移了方向。
“李村老,你先起来,我们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他伸出手去扶地上的老者,结果动作刚进行到一半,突然听见一旁有人惊恐地大叫了出声。
“李老太!李老太!她去了河对面!”
众人闻言齐齐转头。
原先还在地上哭泣的老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跨过了面前的那条小溪,朝着远处的树林中走去。
“李老太!李老太!你要干什么!快点回来啊!那边不能去啊!”
有相熟之人发出了喊叫,想要劝会这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只是,李老太目光呆滞,对所有的喊声都不闻不问,依旧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终于,当她完全越过小溪,来到了对岸的一颗树下后,作出了一个让众人不由为之沉默的举动。
只见她半边身子靠在树干上,两手拿起了自己的拐杖,杖尖对着树林深处,口中发出了沙哑的呼喊。
“妖怪!妖怪!你出来!你出来啊!你还我家宝的命来!你还我家宝的命来!”
老妇人的声音如同杜鹃泣血,凄厉至极。
那颤颤巍巍的双手,尽管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但依旧拼尽全身的力气,指着树林的深处,指着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凶手,仿佛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裴老六这时候早已经把刚才想要说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目光震惊地盯着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幕,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你换我家宝的命来……你还我家宝的命来……”
老妇人的声音这时候已经沙哑到了不行。
似乎嗓子都已经哭干了,让人听了感觉似乎马上就要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一般。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见状,咬了咬牙想要抬脚追过去,将她给带回来。
却又被一旁的家人给死死拉住,不让他们踏足那条小溪。
“你快回来!李老太!你快点回来啊!”
人群的呼喊声依旧,但却并没有任何作用,河对岸的那个老妇人的心,早已经死了。
心死了,自然也听不见了。
裴老六回过神来,他腿上肌肉绷紧,看上去似乎是想要过去拉回李老太。
然而就在这时候,树林中猛然闪过了一道黑影,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
周围的树木顿时沙沙作响,如同被大风压弯了腰一般,向着林间倒去。
那老妇人首当其冲。
她整个人的身体就好像轻飘飘的纸片一样,顺着那股力量就被吸了过去,霎时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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