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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人离乡贱

    对于总角之交的王达,华雄一直都很爱护。

    外出征战拼命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带上她,并先后将他推荐给盖勋、阎忠身边,当小吏积累施政经验。

    如今,他已经算是阎忠的副手,有权无名的县丞了。

    只要他继续熬资历,以后实现他先父的遗愿“再复祖上食俸两千石太守”的门楣,也是可以预见的。

    因而,他此次的请求,就让华雄有些为难。

    王达是请华雄代为说情,让他得以跟随盖勋前往雒阳。

    华雄知道,王达不是见异思迁的想攀高枝,觉得跟着盖勋比跟着阎忠更有前途。

    而是想趁机去见见关东风貌。

    他先父王克,就是从关东逃难来凉州的!

    他祖籍在关东,先祖坟茔以及宗族祠堂都在关东。

    华雄还记得年少,王达的先父王克,在病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还是脑袋侧向东方,眼神无比凄凉与祈盼。

    自古以来,人离乡贱。

    狐死尚且首丘。

    生于凉州、长于凉州的王达,想去见见父祖的故里关东,也是人之常情。

    这也是华雄为难之处。

    他不想看着这位发小,满怀憧憬而去,然后饱受打击而归。

    王达的先父,已经在凉州入籍了。

    不再是关东人了!

    大汉朝旧制,边陲之人,不得內迁!

    就如凉州三明之一,为大汉朝平羌乱了一辈子的,战功赫赫的张奂。

    他本为敦煌渊泉人,也是在一次大捷后的论功行赏,推辞掉一切赏赐,只恳请天子刘宏将他家中籍贯內迁,才因功特许,迁入弘农郡华**籍的。

    没有什么名声的王达,去了关东,迎接他的眼光,只有对边陲之徒的鄙夷,没有重归故土乡里的欢迎。

    只是对上了王达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王达,是一直背着无形枷锁,艰难跋涉在人生路上的苦命儿啊!

    想了想,便用个委婉的方式问了句,“子显,你正新婚燕尔之际,就随盖太守前去雒阳,怕是不妥吧?”

    是的,王达已经成亲了。

    年初的时候,娶了赵昂的从妹。

    “这个无碍。”

    王达露出了笑容,“我与细君商量过了,她也赞同我前去,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再者,我此番就是前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就算是盖太守被绶官他方,让我随去充当门下掾,我届时再来封书信接她便是。”

    罢了。

    既然他心意已决,就不做阻拦了吧。

    华雄一听,心里就有了决断。

    点了点头,出声道,“那就好。趁着现在盖太守还没有歇下,我前去问问。你先回家中吧,等会儿我去寻你。”

    “好!谢谢阿兄!”

    王达应声,喜滋滋的转身自去。

    他是知道的,只要华雄提了,盖勋就不会拒绝。

    恩,他的预感很对。

    当华雄去而复返,将事情始末都给盖勋说了以后,盖勋当场就应下了。

    一方面,是王达之前就是他身边的刀笔吏。

    虽说没有异才,但性格敦厚,任事勤勉,是个让人喜欢的踏实僚佐。他此番被天子招去雒阳,肯定是要被绶官的。

    让王达随去,届时也有个办事贴心的僚佐。

    另一方面,则是孝悌。

    华雄将王达先父之事也说了,让盖勋也心生怜悯,理应成人之愿。

    是夜,再无话。

    两日后,华雄便随着盖勋进入武都郡,并一路护送,直到挨着汉中郡的沮县。

    由于西凉叛军已经兵发关中右扶风,无论陈仓还是褒斜道的出口郿县都不安全,因而盖勋选择前往雒阳的路径,是从汉中走傥骆道进入关中,再折道入雒阳。

    “狩元,就送到这里吧。”

    盖勋挥手让华雄驻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有军务在身,当勤勉任事,就不要再送了。”

    跟着盖勋身侧的王达,不等华雄开口,就接过腔,“对啊!阿兄,你还是回去吧,路上我会照顾好盖太守的。”

    “好!”

    华雄颔首,利索的跃下战马,向前走两步,很恭敬的给盖勋躬身作了一揖,才抬起头情真意切的说,“太守,雄就此别过。还望太守多保重,莫忘进餐。”

    行事,可以奸诈。

    但做人,一定要学会感恩。

    他华雄一介籍籍无名的黔首,能有今日,离不开盖勋的提携与爱护。

    “你这竖子!做什么儿女态!”

    盖勋见状,也忍不住动容,连忙借着开口笑骂一句掩饰。

    继而,又摆了摆手,“狩元,你征战时多加小心,身为将率,别老是一骑当先。老夫待着为你庆功之时!走了,你回去吧。”

    说完就洒脱转身,扬鞭策马而去。

    华雄静静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眸迷离。

    以原本的历史轨迹,盖勋此去会被天子刘宏器重,留下堪称君臣相得的佳话,并会被后世史书重重着墨一笔。

    但此生,也无法再归来凉州故里了。

    不过,不能归来又怎样?

    就如已故的傅燮,恪守本心,求仁得仁,名留青史,岂不是我辈西凉男儿之志哉!

    又何怨邪!

    翻身上马,华雄马蹄缓缓而归。

    又从怀中掏出了羌笛,再一次吹起了。

    音色凄戾,被沮水裹挟着蜿蜒东去,不断诉说着边陲之徒的衷肠。

    等回到下辩,天子的诏令已经到了。

    看到入朝为公卿希望的武都太守刘躬,满脸沟壑纵横都在绽放,还抓着华雄的手,好生叙话了一番才让他离去。

    华雄回到自己官署内,看着案几上的护羌校尉官印,缓缓合上眼帘。

    有了这块石头,他日后对任何羌氐部是落拢还是征伐,都师出有名,不会被人诟病。

    包括已经叛乱了的各大种羌!

    不过,还是先将自己根基夯实了,再做其他打算。

    再度睁开眼睛,华雄起身外出。又开始了巡视兵卒操练、军械署甲兵打造,以及战马换取粮秣等枯燥而又充实的日子。

    当然了,在他埋头积攒底气的时候,别人也没有闲着。

    比如氐人部落,河池窦姓首领和沮县秦姓首领,这两个原本不和的人,已经宴饮了好几次。比如关中的右扶风,王国、韩遂与马腾对各自出多少兵力攻坚,在争论不休。

    还有河首之地的抱罕,华车正驻马昂头,陶醉着夏秋之交的花儿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