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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八五章、弃官归去

    中平二年,公元186年。

    春三月的阳光微暖,让冰雪融化成小溪流,流淌在阡陌中,孕育着新一年春耕的时节。

    劫后余生的饥民们,有的将田亩抵押给豪强大户,换来种子准备播种活下去的希望;有的依然眼巴巴的等候着,官府赈灾发种子。

    至于能不能等得到,应该可以吧?

    以盖太守的仁义,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的。

    而被无数灾民寄托希望的盖勋,如今却一脸愤慨难当的走出刺史府。

    嗯,如今的刺史,不是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着来杨雍。

    他被朝廷以平叛不力的罪名给免职,换上了耿鄙。也不知道朝廷百官怎么想的,十几万平叛大军都丢盔弃甲呢!

    杨雍要钱粮没有钱粮,要兵马没兵马,怎么就变成平叛不力了!

    盖勋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

    他就知道,西凉的叛军恐怕又要壮大了。

    本来在美阳之战的两败俱伤,叛军的势头已经出现萎靡之状。为了粮秣,边章与韩遂窝在金城郡内,各个种羌部落也回去了各自的牧场舔伤口。

    战事暂时有了缓和。

    然而,耿鄙到来凉州,因为避免和杨雍一样被平叛不力被免职,第一件事就是要将人力物力集中起来,要组建平叛军队。

    并以此为理由,拒绝了盖勋要求发放粮种,给黔首耕种的建议。

    完全无视了,没有种子耕种的黔首百姓,会成为豪强大户的佃户、会演变成为流寇劫掠郡县,还会跑去加入叛军!

    盖勋苦口婆心,将各种利弊都分析了一遍。

    却换来了,耿鄙的一意孤行。

    他暗地里觉得盖勋太烦,将权力下放到州治中从事程球,让他去主事征调六郡兵马等事务。

    程球为人不修德行、奸诈贪财,一直被凉州士人鄙夷着。这种人主事,势必会将平叛变成中饱私囊的机会。

    盖勋绝望了。

    他看不到,耿鄙能够平定叛乱的希望。

    也觉得自己领两千石的俸禄,受之有愧。

    身为汉阳太守,却无法保境安民,就连筹集赈灾种子,让黔首延续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刚直清正性格的他,保持着士人恪守的他,不想要这个官职了。

    太守官印,往官署梁上一挂,他便萧然带着十几个随从,护着家人老小,往乡里敦煌郡广至县而去。

    从汉阳郡往敦煌郡而归,需要经叛军盘踞的区域。

    不过盖勋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劫掠或者加害。

    叛军若是想杀他,早在去年兵败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弃官了再杀。连羌人都没有杀他,边章和韩遂这两个汉人,又怎么会动手呢?

    而他偕老扶幼紧赶慢赶走了三日,刚走出汉阳郡没几步呢,身后就迎来一阵马蹄声如雷。

    转头而顾,只见一股灰尘在天际线外,正往这里袭来。

    从灰尘笼罩的范围,追来的应该有百余骑。

    盖勋挥了挥手,让随从放下弓箭不要戒备,也让家人们趁机歇一歇脚。

    他隐隐猜到了是谁。

    百余骑来追的,也就华雄这个竖子了。

    耿鄙是不可能派人来的。

    志不同道不合,自然是不相为谋,说不定他还觉得自己走得晚了呢。

    果然,百骑在约摸两百步外,就减缓了马速;到了二十余步外,就都跃身下马,牵着马缰绳缓缓而来。

    这种细节上的恭敬态度,可不是军中粗鄙之辈和贼寇能做得出来的。

    “太守,雄得知消息太晚,故来迟了。”

    来的正是华雄。

    他躬身拱手,说了声告罪。脸庞上沾满了灰尘,连没多长的络腮胡子都灰扑扑的,看来是一路急驰,没有停下休息过。

    也让盖勋心中的暖意,慢慢驱走了初春的冷意。

    这个竖子,不枉自己刻意栽培一番。

    “何必说来迟了?”

    他伸手虚扶着,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明媚,“我本又不指望你来送。”

    “诺。是雄来打扰了。”

    华雄应声,又看了旁边正忙着饮马、下车休息的人儿,不由发问,“盖太守,天色尚早,不赶路了吗?”

    盖勋脸色一顿。

    这不是看到你来了,才停下的吗?

    旋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将眼光投向华雄等人的战马。

    果然,每匹战马的马鞍后,都有一个小包裹。

    “胡闹!”

    他皱起了眉毛,带着责备的口气,“狩元,你既然跟着阎敬修受学,就应该好好的静心读书,岂能这样东跑西奔的!”

    “太守说的是,雄受教。”

    华雄二话不说的,就点头认错,然后就笑得很开心,“不过,雄此番出来,也得到了阎先生的首肯。而夏先生也说了,若是雄不将太守送到敦煌,就不要回来了。”

    额......

    好吧,盖勋哑然。

    带着些感动,却没办法将华雄赶回去了。

    总不能劝华雄说,不要听从夏育和阎忠的话、不尊师重道吧。

    他心里踌躇着言辞,想说些什么,华雄却先开口了,“太守此行归乡里,要经过武威郡,雄有些担忧边章与韩遂得知后,会有动作。”

    “狩元有心了。”

    他先点头致意,又摆了摆手,“我自忖还有些名声,如今又弃了官职,边章与韩遂没有理由来加害于我。”

    不料,盖勋的话语刚落下,华雄就摇了摇头,“太守,雄不是担心这个。雄是担心太守的名声太好了,他们会生出把太守劫持而去、拥立为首领的心思。”

    嗯?

    瞬间,盖勋眼中就有点精芒掠过。

    手也放在了下巴上,捏着胡须,耷拉着眼皮,独自细细思索着。

    因为华雄这个说法,倒是有些可能的。

    当年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觉得自身的威望太低,无法感召其他种羌部落反叛,就是将边章和韩遂给劫持拥立了。如今叛军进攻关中三辅受挫,边章等人为了稳定内部人心,会不会也想把自己给劫持了?

    毕竟自己出身于世代簪缨之家,名声也好像比边章和韩遂更好一些......

    虽然自己不是怕死之人,绝对不会从贼而有辱家门。但看在身边还带着老小的份上,这种事,能避免就避免了不是?

    他踌躇了一会儿,却好像没有解决的办法。

    就试着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以狩元之言,是想让我先不回乡里?”

    “回太守,不是雄想,而是夏先生的邀请。”

    华雄笑得跟只狐狸似的,“雄出来的时候,夏先生还说抱怨说,太守当时为救畜官差点丧命,结果弃官了又偷偷就走,让他想请太守去落门聚答谢一番的机会都没有。”

    “竖子奸猾!”

    盖勋听完,就直接笑骂了声。

    他知道华雄这是为了他的颜面,将请他去落门聚避难,说成了夏育的盛情邀请,“罢了,就从狩元之言,先去叨扰夏司马些时日吧。”

    华雄大喜,连忙招呼部曲上来,帮忙盖勋家人与随从收拾。

    同时,心中还有个想法在落地。

    盖太守都能劝得动,劝说阎先生离开射虎谷,避免以后被韩遂劫持,应该也水到渠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