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幽暗,倒解了梅傲霜的尴尬,她绞着裙摆的雨水说“这雨要是一直不停,就咬咬牙冲出去,到水仙馆就好了。”
玉衡站着洞口向外观望,他有点兴奋“这雨不停,不就能看清雨亭了?”
“太远了!青峰崖在云台山的最北端,翻过山就是建州。走到那,雨停了呢?”梅傲霜搅散湿发,说“还是先回水仙馆。”
“怎么和你师傅说呢?她容得下我么?”玉衡内心忐忑。他似乎没有师傅缘儿,对于李圆启,他尊重,但更惧怕。
何况是梅儿的师父,那个高深莫测的玉玲珑。
“又来了,我不是说了么。”梅傲霜凝视玉衡,认真地说“我,梅傲霜,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除非我死。”
梅傲霜信誓旦旦后,忽的轻挑眉梢,眼波流光,调皮笑问:“玉衡哥哥,这样你还害怕么?”
玉衡扑哧一笑,狠狠的点点头“嗯,害怕。”
“害怕,就不该来!”
一个突如起来的声音猛然从身后响起。
梅玉二人大吃一惊,本能的撤至洞口处,借着半明的天光,定睛观瞧。
从山洞深处走出一个男子,身长八尺。
压低的斗笠遮住了脸面,他披着蓑衣,灰蒙蒙地呆在暗处,以至二人未有察觉。
男子瞥了眼两人的破纸伞,摘下斗笠扣在了梅傲霜的头上,直愣愣地往雨里走,声线清亮“借一步说话。”
梅傲霜瞄了眼玉衡,轻叹一声,弯腰拾伞,撑好走出山洞,塞给男子,自己便撤出伞外。
“师姐,他是谁?”
这位唤梅傲霜“师姐”的男子正是玉玲珑的第三位徒弟---轻竹亭。
“你在这儿,是等我么?那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梅傲霜漠然道“那又何需多此一问?”
轻竹亭侧对着梅傲霜,虽未正视,但是她清冷的言语,淡漠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
他身旁立着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梅傲霜,不苟言笑。而刚刚山洞里的,是玉衡的梅傲霜,不属于他。
“是陆师哥回来了么?”梅傲霜问。
“没有。你遇见过他?”轻竹亭余光落在她身上,发觉雨水正顺着斗笠的帽檐浇打她的细骨削肩,心疼不已,却故作随意地说“回山洞吧。”
尽管山洞里有玉衡。
玉衡这时看清了轻竹亭的相貌,他眼眉细长脸面淸矍,玉树风流冷俊清逸,比之陆不凡的气宇轩昂,别具一番风神。
介绍轻竹亭,玉衡施礼。介绍玉衡时,轻竹亭还礼说:“听那位天枢道姑说过。”
梅玉二人再吃一惊。找到这了!她是如何来的?李圆启也来了么?抓玉衡?兴师问罪?
他们不知道她盗书的根由,那么是因为她拐走了玉衡?
想到这,梅傲霜抿嘴痴笑,有点小得意。
轻竹亭皱眉,不明白她笑什么,直觉得气闷。
玉衡也苦笑,心说要做一对逍遥眷侣,哪有这么容易。
乱麻快刀斩,这世上的麻烦事儿,要一件一件去烦恼,总是无穷无尽。反而是事赶到一块,不知先愁哪一件,便哪一件都不必愁了。
梅傲霜问玉衡“你还怕她么?”
怕谁?天枢?李圆启?还是玉玲珑呢?
玉衡看着梅傲霜,这会倒是坦然“也怕也不怕。”
梅傲霜更得意了。
轻竹亭只觉得他美丽睿智的梅师姐,此刻不可理喻。
梅傲霜思来想去,既然不便回水仙馆,那就去青峰崖,把玉衡藏到雨亭那。
轻竹亭也是头回听说雨亭,生出极大的兴致。
梅傲霜思忖着,她虽走过隐桥,可是雨亭那边的情形她并不清楚。若是在哪座山峰上还好,可以送饭,再不济打只野兔摘几个果子也饿不死人。
如果真是幻境呢?雨过天晴后,玉衡不就困在里面,要是再来十天半月的艳阳高照,那玉衡怎么活?
还有那座隐桥,飘飘忽忽的,更是吃不准,万一它一高兴,雨天不出来,改雪天出来,可要怎么办?
“也许幻境里不用吃喝。玉衡道长没在灵虚观悟道,没准能在这云台山成仙呢。”轻竹亭讥讽道。
梅傲霜凌厉的扫他一眼。
玉衡没言语!
隐桥神秘,令人神往,玉衡和轻竹亭各有想象。但爬上青峰崖,真正面对它时,两人还是很震撼。隐桥扶摇虚幻,简直不可思议。
真是没见过世面!梅傲霜对他俩呲之以鼻。
“好歹也是修仙悟道,习练奇门异术之人,有那么惊奇么?”梅傲霜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数月前登上青峰崖那痴迷的样子。
虽然她走过几次隐桥,两个男人还是小心翼翼地夹护着她。
下了桥,如坠迷丛雾阵。但这回雨势是丝毫未见小。三人兴奋又紧张,他们临近雨亭时,玉衡惊叫“梅儿,你...”
轻竹亭忙回身,也不禁叫道“师姐,你...”
只见梅傲霜通身紫光,她自己也惊着了。
“好像越来越亮了。”玉衡思索着,他遗忘了什么!
那紫光的光芒确实愈见耀目,光透雾影,雨亭近在咫尺。
“好像没再变亮,也没再变暗。”轻竹亭觉得似乎和她行走有关。
他们反复测验,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雨亭。
三人静声屏气,轻竹亭示意梅傲霜原地不动,他向玉衡递了个眼色,玉衡坚定的点头回应,意思叫轻竹亭放心,自己一定会保护好梅傲霜。
轻竹亭进了雨亭,好一会儿,他才呼唤二人:“师姐,你们进来看!”
两人赶紧进去,才发现这哪里是个亭子,这分明是一处带穹顶的大庭院。支撑鳞瓦穹顶的是一墩五人环抱的蟠龙白玉柱。
这时梅傲霜身上的光亮更加耀眼了。与之相对的是一道白光,从轻竹亭所站的门廊后面的殿堂里透瓦而出。
“是天蚕么?”梅傲霜第一反应就是天蚕,她一直修习控制天蚕的幻术,所以她不是无缘无故地发现了隐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如果真是宿命的安排,那为什么之前她都未能靠近雨亭呢?
“是灵狐么?”玉衡记得当初救梅儿,他看见了紫光,在输送灵狐灵力的时候。
是了,是灵狐的灵力!灵狐善于媚惑,它媚惑过玉衡,媚惑过离兮草。
它救活了梅傲霜,自然不能白救,这不,它唤醒了蚕王!
轻竹亭朝两人点点头,说道“是天蚕,应该是天蚕。”他且忧且怜的望着身环紫光的梅傲霜,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也说不上来好坏。
唤醒了天蚕,那后果,梅傲霜不敢设想。玉玲珑和她说过,水仙馆几代人修习控制天蚕的幻术,大多避见天蚕。
而她呢?她直接唤醒了天蚕!
兹事体大,她得尽快禀明玉玲珑,以免天蚕吐丝,祸乱苍生。
现在她得回去打发天枢,然后接出玉衡,再请玉玲珑来这儿定夺。
所喜的是这里胜似仙境,奇珍异树,清泉浆果,似乎不必愁于饮食。
但是要留下玉衡自己,梅傲霜不舍又担忧,毕竟陪着他的只有一条比普通桑蚕胖上5、6倍的大白虫子。
玉衡紧紧地环住了梅傲霜,梅傲霜反复地说“等我,等我!”
轻竹亭不忍看也不想看,催促她过桥。走到桥中央时,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就此归隐雨亭,管他什么天下,什么苍生,与她何干。
她驻步回望,白烟茫茫,玉衡的身影早已融入雾霭里,寻不到了。
天枢再见梅傲霜时,几乎有种冲上去揪住她的冲动!
“玉衡呢?”天枢叫道。
“玉衡道长,没与道姑同来么?”梅傲霜并无心情与她纠缠。但听见她气势凌人的喊出玉衡的名字,梅傲霜就不能示弱。
“你想倒打一耙!你鬼鬼祟祟地跑来灵虚观,我好心好意地救了你,结果你却不知羞耻地勾引玉衡。他和你同时不见了,不是你拐走了他,还能有谁?事实铮铮,容不得你狡辩!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天天都能看见他!现在怎么只有你,你把他藏哪去了?”
“陆不凡呢?”梅傲霜向天枢发问。
天枢一怔。陆不凡是谁,她没见过啊!
“你贼头贼脑地跑来水仙馆,我客客气气地以礼相待,谁知你竟厚颜无耻地勾引陆不凡。不是你拐走了他,还能有谁?事实铮铮,容不得你狡辩!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天天都能看见他!现在怎么只有你,你把他藏哪去了?”比起天枢的咄咄逼人,梅傲霜虽显狡黠,却讲得风轻云淡,显是更胜一筹。
轻竹亭心说还是梅师姐伶俐,这个天枢看来对玉衡有点情谊,可是这么凶悍跋扈,出口伤人,难怪玉衡不喜欢。
论容貌,天枢圆脸黛眉,眼睛明亮,虽不是头挑儿的人才,却也顺眼。只是脾气实在太大。
轻竹亭原该希望她把玉衡带走,可是看她对梅师姐如此野蛮,倒觉得她活该见不到玉衡。
天枢一向得李圆启的偏爱,何时嘴上吃过亏。
她气愤已极,猛地挥斥佛尘抽向梅傲霜,梅傲霜倏地退后一舍,同时轻竹亭挺身上步,挡在梅傲霜身前,抢先一把扽住尘羽,喝道:“水仙馆还轮不到你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