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老鼠多,市井买佛猫;
不怕价格高,只恐抢不到。
为首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身着青袍,外系罗料大带,下着白袜皀靴,戴双角幞头,挎一把腰刀。
郑恩见来了公差,以为是又要收什么费用,急忙将剩下的铜钱胡乱包裹,塞在怀中。
那人看见只当没看见,笑了笑,背着手踱到猫笼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只佛猫。
小可怜见来了顾客郑恩也不知道接待,正要放下老板架子,上前热情介绍,那人已经直起身来,连声夸道:“好猫,好猫,果然不是一般的猫!”
小可怜见客人夸好,急忙热情介绍:“这猫是西天佛祖的弟子。只因他不守佛戒,佛祖把它贬下凡间受苦改过。它遵佛祖之命,一心改过自新,为人驱灾避邪,添福加寿!”
“这还用说!一身红毛,世上哪有?会念‘阿弥陀佛’,能会不是佛祖弟子吗?佛祖神通广大,普渡众生,他的弟子当然是仙家,当然是很有本领的了!”
“客官慧眼识珠,请问贵姓?”小可怜更热情起来。
那人满脸堆笑,向小可怜拱手说道:“卑职本县县尉,姓吴名晓!奉我们县爷之命,到街市购买好猫。真是有缘,有缘,刚转几道街,就遇上了这佛猫!”
“佛祖慈悲,助你立功受奖!”
“请问要价多少?”
小可怜大概认为县衙钱多,漫天要价:“一万五千两!”
郑恩惊得张嘴合不住,怕把吴县尉吓跑,急忙插话说活:“真心要,是可以商量的!”
“不能商量!这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善良忠厚之人方有资格侍奉,是不能用金银计算的。金银不过是心诚的表示,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可怜瞪了郑恩一眼,把价格说到死处。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可要买吗?”
“当然,机缘岂能错过?就这样定了!”
“有几个客官想要,都是款项暂不凑手,我没给他!”小可怜表演着生意精、老江湖。
“我不賖不欠,付现银!”吴县尉只怕别人抢跑了。
“我不要现银,要本道进奏院的便换!”
“便换”是那时的汇兑方式。商人至京,将钱交付各道驻京的进奏院或各军各使等机构,换取票券。商人离京去各地经商,可凭券至当地有关机构取款,谓之便换。
小可怜大概是想到一万五千两银子不好带,又提出了要求。
“就按你说的!走吧!”吴县尉满口答应。
那时的一两银子值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起码相当于现在的三百元人民币。按此计算,一万五千两银子相当于四百五十万元人民币。知县月薪不过十五两银子,一万五千两是他一千个月的薪资。若用公款,县衙每年税收也不过几千两银子。暂不说他有没有,就是他有,用来买只猫,这也是不可思议的。
郑恩虽没想得这么具体,只是凭自己打工的挣钱常识,便觉得里边必有蹊跷。他悄悄扯扯小可怜衣服,小声提醒说:“有点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
“县衙买猫干什么?老鼠很多吗?”
“这是佛猫,买他就是买吉祥,买官运,买前程,你当真是只抓老鼠吗?”小可怜训道。
“为买个吉利花这么多,我总觉得——”
“你觉得不对劲那是你穷人的思维。穷人眼光短浅,富人眼光远大;穷人挣一个花一个,富人投资有计划;穷人只知道节约钱财,一个铜钱磨盘大,富人创造财富,十万八万敢往外撒;穷人总怨爹妈没权势,富人闯荡靠自个。你不是说我什么也不会干吗?我不靠拼爹拼妈,能力外的资本等于零,不是半天时间,这第一桩生意就轻松赚了一万多吗?瞧着吧,要不二年,我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富姐!像你这样的人,只想着给人打工,挣那三二两银子的小钱,非穷死不可!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当伙计?以后给我话少点!”小可怜打断郑恩的话,情不自禁地炫耀自己的能力,对郑恩瞪眼训斥着。
郑恩见小可怜发了火,不敢再阻拦,还了桌椅,提了佛猫,跟那人走了二道街,来到了县衙。
吴县尉带小可怜和郑恩走进大门,来到客厅,令人上了茶水、点心,说道:“我已经通知我家县太爷,他马上就到!”
郑恩讶异地嘀咕道:“谈生意怎么跟招待贵客一样啊?”
小可怜训道:“大生意就是这样做的!大家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喝喝酒,吃吃饭;看看戏,打打牌;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就做了,几百几千两的利润就赚了。哪像你们穷人做的小生意,起五更打黄昏,街边摆个地摊,吃风喝灰,受晒挨冻,为一文半文争竞半天,就是侥幸管城衙役没有踢摊,一天也不过赚那三二十文!”
“你不是穷人啊?”郑恩嘟囔道。
“闭嘴,我马上就是富姐!”
小可怜还在给郑恩上培训课,身着绿袍,头戴乌纱,脚蹬皀靴的知县,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欢迎,欢迎!欢迎符姑娘莅临祥云,旅游观光,指导工作,为我县增添光采!这是祥云的幸运,祥云的光荣!”说着,仆地跪倒:“知祥云王卜吉参见符姑娘!”
小可怜脸色蓦地变了,斥道:“谁是‘付’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姓小,叫可怜!是卖佛猫的!”
“小,小——”那知县转脸望着吴县尉,一脸迷糊。
“啊哈哈哈,怨我忘了问您尊姓大名,传话不清!”吴县尉圆场道。
“你不是买猫吗?”
“是,买买——”
“是就快点结账,啰嗦个什么?”
那知县尴尬地望着县尉:“这,这——”
吴县尉一边向知县挤眼示意,一边继续圆场:“是是,是买猫,买主很快就到,请姑娘稍等片刻!”
“你不是说县衙要买吗?”
“是这么一回事。有一大商家急购好猫,请我们帮助寻找。我已派快马请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吴县尉说话打结巴,明显是在说谎话。
“你们不讲诚信,这生意我不做了!”小可怜好像是看穿了什么,说着站起身,提起猫笼,摆头招呼郑恩,转身就走。
吴县尉拦在门口,挡着小可怜去路:“在下受人之托,确实急买这猫!”
“银子拿来!”
“已经去请,很快就到!”
“我不卖了!”小可怜说着,就要从吴县尉腋下钻过去。
吴县尉退后一步,仍然拦着说好。
郑恩感到奇怪,向小可怜说道:“好不容易有了买主,为什么不卖给他呢?他们是大商家,又不杀价,这样的买主你往哪找?”
“是啊,为什么不卖呢?你稍等片刻,我保证价钱一文也不少!”吴县尉点头哈腰巴结着。
“不卖就是不卖!怎么,想强买吗?”小可怜怒斥道。
“小可怜,人家好意帮忙,你不该这么没礼貌啊!师傅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就等一会儿有什么呢?”郑恩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你不走算了,看一会要你狗头!”小可怜边说边身形连闪,却始终无法越过吴县尉的身侧。
“滚开!别挡本姑娘的道!”小可怜恼怒起来,飞脚踹向吴县尉,趁吴县尉惊慌后退,冲出了门外。
与吴县尉同行的两个衙役起身一跃,如惊鸿乍起,后发先至,双双挡在了小可怜身前。
“滚开!”小可怜轻喝一声,粉拳翻飞,击向挡在身前的一个。
那衙役一伸手,小可怜的拳头即落入他的掌中,再也挣脱不开。
“喂!他欺负我你也不来帮忙?你算什么伙计?”小可怜扭头向郑恩叫道。
郑恩见这好生意小可怜是执意不做了,作为伙计,不能不替老板说话,只得站起身,走过去说道:“生意需两厢情愿,强买强卖就不对了!放开她!”
郑恩还没走到近前,吴县尉已经伸手拍向他肩头,并笑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郑恩气一沉,肩一抖,脱出对方掌握,若无其事地应道:“我叫乐子。”边说边向两个衙役奔去。
“放开她!”郑恩话到人到,伸手就去扯那衙役拉小可怜的手。
那衙役左掌把小可怜往旁一带,右掌作刀,劈向郑恩手腕。
郑恩手腕一翻,反刁住那衙役手脖,轻轻一带,将他撂了个蛤蟆趴。
吴县尉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奔上前对郑恩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多管闲事?”
郑恩正色说:“我是他伙计,保护老板是我的义务。买猫是好事,她不想卖了,再要强买就不大妥当了吧?”
那县尉怔了怔,道:“我们只是买猫心切,并非强行。只是买主未到,请你老板在客房小坐一时,休憩片刻,完全是好意!”
“好意?谢了!”小可怜抢过话头,“如果我不卖给你,你们就要强行抓我,这也是好意吗?”
“不敢不敢!卑职只是买猫心切而已,别无它意。若有冒犯之处,敬请恕罪——”那县尉还在躬身请罪,小可怜已经提着猫笼,扯起郑恩跑出了县衙,钻进了人群。
“好不容易等个买主,为什么不卖了?”郑恩见甩脱了吴县尉和那两个衙役,停住步问道。
“有这么强买的吗?他们不怀好意,我不想卖了!”
“我看他们压根就不是买猫,是专门抓你的。你是不是作了什么大案啊?”
“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他们!”小可怜没好气地训道。
郑恩挠着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事瞒着你?你说!”小可怜瞪着眼,像是恨得要咬他一口。
“他们怎么叫你‘付姑娘’?”
“我是男子吗?”
“不是,我是说他们说你姓‘付’!”
小可怜训道:“这有什么奇怪吗?我原本姓‘付’,在一高官家中当丫头。那家主虐待我,我就跑了出来。现在他们要把我抓回去,打死出气!官官相卫,那县尉和衙役都是得到消息拍马献好想赚赏钱的,你连这也看不出来吗?你真是笨死了啊!”
“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丫头啊?有丫头像你这么傻,这么做大生意,把钱不当钱的吗?”
“你不信就算了!富家的丫头跟随主子,什么场面没见过?成万的银子、成箱的珠宝来回搬,能离了我们?你愿走就走吧!我是死是活,与你什么相干!”小可怜说着,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我的天啊,我的地呀!爹不疼啊娘不爱啊!打工没人要啊,卖宝没人买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还不如早死早安生啊!”
郑恩见她说得有些道理,又见她哭得确实悲痛,一点也不像装的,心便又软了。他弯腰拉起小可怜,劝说道:“别哭,别哭,我不会不帮你的!”
“怎么帮啊,你那么笨,连这佛猫都卖不出去!”小可怜抹着泪嘟囔着。
“天无绝人之路,咱再想想别的办法!”郑恩扒看着钱袋里的铜钱皱眉琢磨着。
“还有多少现钱?”
“有,大概几十个铜钱吧!连挑水果也批不了,还能干什么呢?”郑恩发愁道。
“走,终究没钱了,拿这一点碰碰运气!”小可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投资小,效益大的短平快好项目,振作起来。
郑恩茫然地问:“往哪碰?”
“问什么?只管跟我走!”小可怜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短平快的好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