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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装功

    装功乱世立,横扫百家技;

    真假揉一团,清浊混一渠。

    入眼尽魔舞,盈耳是兽啼;

    无为痴呆汉,大拙创传奇。

    那女子年纪二十多岁,脸色白嫩,五官亮眼;头梳百花双挂髻,下垂两股飘散着;穿一件圆领薄衫,领口很低。她像是刚被惊醒,穿着睡衣爬起来的样子,探身窗外看了一眼,又疾速缩了进去。

    只听屋内一个异于前边女人的声音惊慌叫道:“哎呀,不好了,有强盗,老爷被杀死了!”“扑咚”一声,像是有人跌倒,接着便是那声音的呼叫:“奶奶,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下去看看,兴许不是强盗,兴许是老爷摔下去了!”

    郑恩刚才听到屋内只有一个女人说话,现在却是两个,并且一个吓昏了过去,正在想着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又探出头来。她像是想到窗外看看又害怕的样子,脸上的五官跳动着,身上的虚肉颤抖着,一条裙子随伸出下滑的光腿搭在窗框上,似是嫌高不敢下来,伸缩试探二三次,又收了回去。

    “你是想下来吧?”郑恩问道。

    那女子听见话声,转脸看见郑恩,吓得浑身发抖,惊慌得说话似二胡舒情独奏的颤音:“你你你是你——”

    郑恩见她吓成那样,急忙尽量柔声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你你你是好汉爷!”那女子像是心神稍定,把下半截话吐了出来。

    “你是这家什么人!”郑恩反问道。

    “丫,丫环,叫叫,叫艳,艳桃!”

    “里边还有谁?”

    “这家的女主人!她听说丈夫被杀,已经吓昏死过去了!好汉爷,想要什么东西快过来拿吧,金银珠宝都在柜子里。时间长了惊动前院,怕会有麻烦的!”那女子虽然仍在恐怖之中,但神态举止及说话的音韵却都有一种对你关怀备至,视你为亲人,与你亲密无间的气息。

    “我打死了你男主子,吓昏了你女主子,你怎么还替我着想啊?”郑恩觉得她身为仆人,说的话有点过份。

    “你不是强盗,你是侠客!”那女子声调嗲嗲的,透露着对郑恩不了解自己的嗔怪。

    “你怎么知道?”

    “你杀的是祸害百姓,欺男霸女的恶人;你进来拿东西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散给穷人!”

    “你看出来了?”面对肯定,郑恩心中舒服,警惕性减了几分。

    “人是什么样,都在相上带着。你长得帅,人善良,又有本领,一眼就能看出来嘛!”

    “艳桃”虽还是对郑恩嗔怪的声调,但撒娇的成分明显增加。郑恩觉得像是遇上了多年未见的儿时小女孩似的,对她好感倍增,禁不住有些惋惜:“这家主人是个坏货,你怎么会给他当丫环?”

    “哪是我自愿啊?我是被他抢来的。他,他是我杀父的仇人!

    “小女子原家住在洛阳,爹爹是个教书先生,虽说不甚富裕,也有吃有穿。前年秋天,我前来孟州串亲,碰上了这家当官的男人。他见我貌美,便拦住查问,硬说我没带路引,把我当犯罪嫌疑抓进捕厅。当晚,他对我强行侮辱,我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就趁他睡熟的时候跑了。他追查到洛阳,诬我家勾结强盗,杀了我的丈夫,抢我为丫头。说的让我当丫头,实际上是让我到前院店里去营业。我要不愿,他就打我。你看看,我身上净是伤——你看这,还有这,这,这,这——”她净往敏感的地方点戳着。

    郑恩没有看,天色昏暗,就是看也看不见,听她说得如此凄惨,同情地道:“小妹妹不要难过了。这捕头已经被我打死,没人敢再折磨你了。你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我一个小女子往哪跑耶?黑更半夜,人生地不熟,若是摸迷了路,遇见坏人怎么办耶?要不,好汉爷您就好事做到底,带我逃出这火坑吧?”那“艳桃”一半撒娇一半嗲,郑恩怎好推辞?

    “好,好,我把你送出这客店门,找个旅店安顿下来,明天你自己回家,行吗?你从窗户爬出来,蹬住我腿。”郑恩将右腿蹬在墙上,当做梯子。

    “那守门的小二是这家的一条恶狗,他能让我走吗?再说,屋内这么多不义之财,恩公也应该拿一些!要不,恩公你进来,从这边走!这屋外就是便门,通到一个小巷,钥匙在我手里!恩公,行不行啊?你就帮我弱女子一下嘛!帮一下嘛,小女子会报答您的耶!”

    郑恩从小就怕女孩。他在村里同龄小孩中个子高大,村里小女孩常“欺负”他。玩游戏赢了不算,输了吹灰;有时还让他抓蝴蝶,逮蜻蜓,甚至上树摘梨偷枣,他不听就撒娇哭闹。

    这会儿“艳桃”撒娇发嗲,比当年的村里小女孩强烈百倍,他推辞不了,只得应道:“那也好!”遂来到窗下,脚尖向地上一点,便欲越窗而过。

    那“艳桃”脸上媚笑着,右手在身后悄悄举起了刀。

    飞腿狐不仅武功高超,而且装功更胜武功一筹。

    “装”就是装作、假装、扮演、伪装,在生活中到处可见。

    有人家里穷,来客装大方,一盘肉用大盘子装着,表面几块,下边全是萝卜、白菜;有人穿一身地摊山寨货,冒充知名品牌;有人自己吃清水煮土豆,硬撑着聚会买单;有人嘴上抹猪油,向人炫耀赴宴回来;有人好吃懒做,到处叨叨自己最勤劳;有人好传闲话,到处宣扬我的嘴上贴封条……

    民间这些“装”,不过虚荣心作祟或掩饰缺点,没多少技术含量,而后汉朝官场的“装”则丰富多彩得多。

    有装傻几十年,待得了权势,整人有方的;有弱时尝人粪便,强时杀人全家的;有贪赃百万,为了要和老百姓保持一个味道,住破房子,穿烂衣服的;有不学无术,装作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有流氓成性,标榜自己忠厚善良,正直无私的;有荒淫无耻到禽兽不如,还见到一个骚字就捂耳朵,标榜自己冰清玉洁的;有专搞阴谋,叫喊光明磊落,待人真心的;有嗜银子如命,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叫喊视钱如粪土的;有敲诈勒索,搜刮民脂民膏无所不用其极,表演爱民如子、官民一家亲的……

    他们靠“演戏”吃饭,靠“作戏”升官,靠假面孔掩盖自己的劣行,这样的“装”不过如茅坑生蛆,塘里有鱼一样,是后汉世情自生,到处都有,也算不得什么高深技术。

    飞腿狐把“装”当成一种专门技术进行研究,并且把易容术、化妆术囊括其中;吸取骗术招法,参考借鉴戏剧、杂技表演技巧;集多家之长,有所创新,有所创造,把“装”发展成了一种既与武术、骗术、盗术、权术、表演术、装逼术、厚黑术、纵横术等各门各派联系紧密,又有所区别的一种高级功法,并且苦练成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实而论,说她为“装功”开山立派的祖师爷亦不为过。

    她能根据不同境况,针对不同人,不同需要,装扮各种人物,不但性别、年纪、相貌、风度各异,就是高矮胖瘦也能改变,说话也完全不是一个口音。

    她装华贵妇人,举手投足庄重大方,言谈语句高雅不俗,宴会上常引来众人夸赞;她装清纯乖乖女,认了干爹好几个,个个夸奖她懂事懂理孝顺至极;她装刁蛮泼妇,董达她爹也得跪下磕头作揖;她装风流少女,多年不近女色的权贵也得找不着北……有人不给行贿,她假扮双方互相骚扰,从中把事闹大;收了钱财,他装扮小偷为其盗走证据。她还常装扮江湖名人盗窃财物,再让衙门发文通缉;遇上强敌,她则变淑女,变弱者,变被人欺侮上吊投河,多次化险为夷……

    她见郑恩举手之间杀了丈夫,知道就是丈夫说的赵匡胤武功高超的那个同伙,不敢贸然出手,便首先变化声音,假装丫环艳桃,以财相诱,并顺势表演受害淑女,上演美人寻英雄搭救的闹剧,想待郑恩进窗时一刀斩下人头。

    飞腿狐运用装功,嗲声嗲气装弱示柔,卖弄风情,郑恩却几乎一点那号反应也没有。

    郑恩善良忠厚一根筋,本就单纯幼稚得像个小孩子,凡事都往正处想。她穿得暴露,郑恩认为女人的睡衣就是这个样式;她说话嗲声嗲气,郑恩以为她说话就是那个声调;她挤眉弄眼,郑恩以为她眼里飞进了小虫子,痒得难受;她这掀掀那指指,郑恩以为那是情急中忘了避讳,一时疏忽;他这摇摇那晃晃,浑身乱扭,郑恩认为她可能是那地方发酸发疼发痒正不舒服……

    飞腿狐忙了半天,郑恩心里只是想着:“这女孩被我吓着了,浑身乱抽,胳膊腿只抖,话都变了音,我说话得轻点声,脸上得多点柔!”

    郑恩是真正的一片善意,欲将“受害的艳桃”送出去恰当安顿,飞腿狐却以为他中了自己装功,心中暗暗高兴。

    她站在窗内,将握刀手在身后举起,只待郑恩将头伸进窗口,便一刀斩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搏命童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