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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1章 挛鞮稽粥

    少帝成长计划正文卷第0181章挛鞮稽粥匈奴大草原,慕北,龙城。

    得知单于庭提前北抵龙城的各部头人,亦是从各自的草场慌忙出发;距离龙城近些的部族,其头人都已次序赶到龙城。

    但与往年的龙城大会不同的是,今年的单于庭,被一股莫名的压抑气息所笼罩。

    原本将大部分战员集中于河西,负责对月氏人进行大围剿的左贤王本部,几乎尽皆撤回!

    除了有四个万骑,共三万余人在韩王城左近驻扎之外,其余将近十个万骑,都分散在慕北草原的几处高地之上。

    对于熟习骑技,深讳骑兵作战的匈奴人而言,提前占据高地所暗含的意图,几乎和中原的战车占据平原一样明显——蓄势待发!

    而在左贤王布置的超大警戒圈中心:龙城,更是戒备森严,用汉人的话来说,可谓是重兵驻守。

    单于庭方圆五百步,更是称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让早些赶到龙城的各部头人惊惧之余,不由纷纷猜测着引发如此变故的内因。

    没过几天,右大当户须卜呼各自慕南抵达龙城,拜会过单于之后,须卜氏族便流出一个传言:匈奴内部,有汉人的奸细!

    这让大部分部族头人纷纷安下心,专注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龙城大会。

    而那小部分惶惶不可终日的,则俱乃慕南,尤其是领地毗邻汉匈边界的中小部族头人···

    ——在慕南,除了充当单于之鞭的折兰部,别说是这些中小部族了,就连右贤王本部,都和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倒也不是说,匈奴慕南各部都与汉人狼狈为奸;而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汉人虽然狡诈、难缠,但长城以内传出的茶叶,盐巴等物,都属于草原上极其紧缺的物资。

    尤其是盐!

    即便在中原人眼中,盐同样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物资但对匈奴人而言盐的意义绝不仅限于‘生活必备品’的程度。

    ——盐巴,几乎是匈奴人保证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

    盖因为匈奴人的战斗方式普遍以骑兵集群大规模机动为主;而马匹保证体力的关键就是能否摄入足量的盐分。

    所以盐在匈奴的价值,比中原还要更接近奢侈品——寻常部族得到盐巴几乎都会用来做战略储备,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能有多余的盐用来食用的可以说都是顶级贵族!

    茶就更不用多说:即便在如今的汉室茶汤都还属于‘半保健品’或是‘汤药’的范畴,对于匈奴人而言更是如此——对于长期以肉食为主要能量摄入,从而被各种肠胃疾病折磨的匈奴人而言,茶叶是唯一可以起到明显效果的灵丹妙药。

    草原部族的盐巴来源几乎都来源于草原各地的盐池;但对于盐这种紧缺战略资源各部族之间的争夺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对草场的争夺。

    茶更是夸张——迄今为止,匈奴人获得的每一片茶叶,完全都是从汉室流出的;除了长城内这个又臭又硬的敌人以外,匈奴人再也没有发现别的地方,能找到茶叶的踪迹。

    针对此单于庭也曾遣使恐吓,威胁汉室交出茶种和耕种方式;但最终结果恐怕就算是遣使去汉的单于,心中也早已有数。

    ——就像匈奴人会严格控制马匹流动不允许任何一匹未经阉割的公马跨过长城一样,汉人也同样不会让哪怕一粒茶种从长城流入草原。

    在过去数十年之中匈奴人对汉室的侵掠,无论是由单于庭下达的大规模战役,还是慕南各部私自出兵掠夺,盐和茶都是首要的‘战略侵夺目标’。

    至于其他如粮米布匹,家畜铜金之类,只不过是顺带而已——不拿白不拿。

    不过用部族勇士的生命为代价,去汉人的领地拼个头破血流,来换取那点可怜的茶、盐以及奴隶,对于慕南各部而言也算不上十分划算——失去了保护部族的战士,即便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可能守得住。

    所以,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不抢汉室就要灭亡的危难时刻,否则,绝大多数匈奴部族都不会做出‘以本部勇士去抢掠汉室’的举动。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在汉匈边界待久了,总有那么几个聪明人,发现了一种不用付出部族青壮的生命,就可以换得茶、盐乃至于青铜器等物资的渠道。

    长城内的汉人之中,也有那么一些胆子够大的人,愿意拿出匈奴人想要的物资,来换取兽皮、牛羊乃至于马匹等‘禁止流通’的物资。

    ——便是在草原尚未彻底解封的初春,此时的右贤王部,即南池附近,也已是有数十支从长城内来到草原的队伍,兜售着从汉人的领地带出来的茶、盐等物品。

    至于更靠近汉匈边界的中小部族,更是各有专用渠道,可直线取得想要的物品。

    在这种情况下,单于庭突然流出‘匈奴内部有人勾结汉人’的消息,这无疑让那些靠着汉匈‘贸易’逐渐强大起来的慕南部族,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王帐内苟延残喘的冒顿,以及身边的长子,匈奴左贤王:挛鞮稽粥看在眼里。

    十数日过去,在逐渐消瘦的身形衬托下,冒顿腹部的肿胀已是更加明显;每日初晨的祭日仪式,冒顿都要在衣袍内塞入几块羊皮,才能将凸显的腹部掩盖住。

    但糟糕的面色,已是彻底掩盖不住了——现在的冒顿,就像是被慢性毒素折磨的老年人,眼窝深深凹陷,嘴唇略有些发紫;只要站立片刻,额头便会如泉涌般冒出一层层的虚汗。

    为了摆脱这无时不刻摧残着自己的诅咒,冒顿已经招来了匈奴绝大多数称得上名号的大祭司,为自己向撑犁天祈福。

    但不知是不是过去的残虐惹怒了撑犁天,无论冒顿再如何虔诚,再怎么严格按照大祭司们的要求进行祭祀仪式,天神都没有对冒顿的祈求做出回应。

    到现在,冒顿已经放弃挣扎了——茶叶已经全然失去了作用,每喝下去一口茶汤,冒顿就感觉胃部的肿痛更剧烈了一分。

    无可奈何之下,冒顿只能放弃对命运的反抗,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发生的政权交接之事上。

    先前的传言,自也是冒顿的手笔——准确的说,是冒顿听从左贤王的建议,而刻意放出去的烟雾弹。

    对于慕南部族与汉人之间的勾当,冒顿自是知晓;甚至于右贤王本部也参与其中,也在冒顿的认知范围之内。

    ——在过去这段时间勉强缓解着冒顿病情的茶叶,便几乎全都是右贤王进献给单于庭的!②

    右贤王部从汉人手中得到的大半物资,其实最后都流入了单于庭,也就是冒顿的手中。

    严格意义上来讲,如果慕南那些与汉人私自通商的部族,都是汉人的奸细,那冒顿自己,其实也是···

    对于慕南部族从汉人手中换取中原物资,冒顿实际上并不十分反对——若说有哪里是让冒顿不高兴的,那就是慕南部族没有像右贤王部一样,将得到的东西拿出一部分,送到单于庭。

    而冒顿之所以要放出那样的流言,目的自是不言而喻——为了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替,冒顿必须让左贤王本部在慕北建立起严密的警戒;对左贤王部突如其来的异常调动,冒顿则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有这样,才能让慕南部族将注意力集中在‘会不会被单于治罪’上,从而无暇深究冒顿的身体状况。

    ——任何一个时代,最高掌权者的身体信息,都属于政权的绝对机密!

    从结果来看,左贤王的提议十分明智。

    如冒顿亲眼所见:消息一经传出,慕南各部纷纷奔走于四大氏族乃至于王族挛鞮氏成员之间,挥舞着手中的牛羊马匹,茶盐布米,渴求眼前的贵人可以替自己在单于面前求情。

    慕北的部族则是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切,并不时参与到这次‘拯救慕南各部头人’的盛宴之中。

    就连单于庭本部,也是有一大半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捞取财物之上···

    要知道冒顿的身体状况,在单于庭可是藏不住的!

    即便是这样,本部贵族却依旧被财物蒙蔽,这让冒顿心安之余,又莫名感到一丝失望。

    “顿听说,左贤王把韩王部外的四个万骑,调到了大幕以东?”

    冒顿突兀的询问,引得稽粥顿时一慌,目光飞速的瞟了一眼冒顿,发现父亲的目光依旧在王帐外的远处后,才稍稍安定下来。

    “龙城大会将至,撑犁孤涂又抱恙,儿担心慕南各部意欲作乱···”

    “慕南各部?”

    说话间,冒顿的语气已是带上了些冷冽,转过身,直勾勾盯着身旁的中年人:“左贤王所恐惧的,只怕是右贤王吧?”

    真相被冒顿毫无顾忌的披露,稽粥只得面带苦涩的单膝跪地,右手扶胸:“撑犁孤涂赎罪···”

    见儿子没有丝毫隐瞒的意图,反倒是坦然承认,冒顿心中那一丝芥蒂也散去大半;看着儿子发须间的几缕银丝,不由感叹起来。

    这个另自己最为之自豪的儿子,已经在撑犁天的庇佑之下,度过了自己第四十三个冬天。

    这样的年纪,别说在平均年龄不到三十的草原上了,即便是在中原,也已经算得上是步入老年。

    而在自己即将亡故之际,四十三岁的儿子所忌惮,所防备的,则是冒顿的亲弟弟,如今五十高龄的匈奴右贤王。

    这让冒顿不由感到一丝神伤,又为之纠结不已。

    时至今日,倔强一生的冒顿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弑父夺位,为匈奴埋下了多么重大的隐患。

    就如同现在,身为单于的自己即将回归撑犁天的怀抱,而身为左贤王的儿子和右贤王弟弟,却要因此反目成仇,为了单于之位沦落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冒顿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才能避免二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即便身为右贤王的弟弟完全没有觊觎单于之位,儿子恐怕也无法放心!

    同样的道理:哪怕儿子不打算弄死身为右贤王的叔叔,右贤王也未必愿意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

    “稽粥。”

    悠然一声传唤,将中年人呼唤到了身边,冒顿便由中年人扶着,坐回了帐中的卧榻之上。

    长出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几欲扭曲的表情,冒顿语气中已满是萧瑟。

    “韩王,顿见过了。”

    “那个消息,不是韩王传到汉人手中的。”

    下意识举起面前的骨质茶碗,冒顿终究是没有喝下去。

    “现在的传言,也未必不是真的;大匈奴内部,或许真的有人为汉人皇帝通风报信。”

    “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

    “否则今后,大匈奴还要在这条毒蛇身上吃亏···”

    气喘吁吁地做下交代,冒顿便费力的侧躺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将那四个万骑召回来吧。”

    “右贤王到龙城之后,顿亲自跟右贤王说。”

    看着父亲萧瑟的面庞,稽粥满是伤感的在卧榻边蹲了下来,目光中满是坦然。

    “撑犁孤涂放心,只要叔叔没有祸乱之意,稽粥便不会容不下叔叔。”

    闻言,冒顿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凝望着稽粥的眼眸深处,终是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

    “顿信稽粥。”

    言罢,冒顿再度合上已有些耸拉的眼皮。

    “让须卜呼各告诉长城内的使团:佯装出一副顿确实即将死去的模样,无论汉皇帝说什么,都不要做出太大反应。”

    稽粥闻言顿时一愣,诧异片刻,面上便涌现出一片了然:“您的意志。”

    顺着稽粥退去时被掀开的毡帘,冒顿看向帐外的几缕青草,目光中迸发出无穷的锐气。

    “汉人小皇帝,可胆敢确信顿果真即将逝去?”

    “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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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四个万骑,为什么是三万余人呢?

    这是因为匈奴的军事编制之‘万骑’,并非是一万个骑兵的意思,而是象征意义的‘大集群’,‘万’只是广泛意义上形容‘多’而已。

    正常情况下,匈奴别部,即被征服后作为跑回使用的部族军队,一个万骑满编为四千人;而白羊、折兰等单于庭高度信任,但本质上也并非单于本部的部族军队,一个万骑满编为六千人。

    只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这四者,被称为匈奴‘四大国’,属于单于庭本部,或者说匈奴本部的万骑,一个万骑满编为八千人。

    即便是直属于单于的单于庭军队,也不会有万骑具备‘一万人’的编制,最高只有八千。

    而稽粥作为冒顿时期的匈奴左贤王,便具备匈奴军制当中规格最高的编制:八千人为满编万骑,这样一来,四个万骑便是三万二千人。

    2.关于匈奴部族与汉室边界的走私贸易,基本在所有涉及西汉的史册都有不同程度的描写;而匈奴单于庭,乃至于单于本人对汉匈走私贸易的态度,有一件事可以作为重要佐证:马邑之谋。

    马邑之谋中,汉室商人聂壹以一个‘贱业商贾’的身份,居然引来身为匈奴单于的军臣轻率大军十万至马邑,甚至差一点被包围在武州塞内,光从此事便足以看出,匈奴高层对汉匈之间得走私贸易,是十分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