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成长计划正文卷第0177章单于将亡“月氏人那边,如今是何境况?”
费力的灌下一碗滚烫的茶汤,冒顿感觉胃部的疼痛稍缓,旋即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中年人询问道。
在几十年前,匈奴还只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就像如今的白羊、楼烦等部族一样,只有十几万人,几万战兵,以及一块相当贫瘠的牧场。
彼时,中原大地七国分据,而草原上的两个霸主,则是东胡和月氏。
在那个时候,匈奴别说是参与到争霸当中了,就连东胡、月氏两部的欺压,都没有丝毫反抗的胆气。
待等后来,中原被秦所统一,那面令游牧民族胆寒的黑龙旗,便出现在了慕南草原之上。
作为草原老大的东胡部,在黑龙旗面前却根本不敢吹响进攻的号角,就连撤退,都是慌乱间顾不上部众牧畜。
那段时间,便是匈奴最黑暗的时光——失去慕南的东胡部对草原各部族的压榨愈发严重,而东胡和月氏人的争霸,也让匈奴等一干小部族被殃及池鱼,只能在两大巨人之间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当时的匈奴单于,或者说匈奴王,便是冒顿的亲生父亲:挛鞮头曼。
在头曼统治时期,匈奴部族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部族每年的产出几乎都被距离更近的东胡夺去,就连身为头曼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冒顿,彼时也被送去东胡部,以为质子。
匈奴部真正的崛起,还是在秦王朝崩塌之后。
让草原部族不敢弯弓相向,只望风而逃的那支中原部队,在某一天突然火急火燎的撤回了中原;而原本用于防备草原部族的关隘、堡垒乃至于武器军械、粮食辎重等,却都原封不动的留在了原地。
靠着那一批精密的弩机,以及锋利的青铜刀剑,匈奴部族在那个草原上还普遍以骨器甚至是石器的年代,瞬间成为了所向披靡的强悍部族。
其中武力最高,最勇敢,也最有胆识的匈奴勇士,正是在东胡部强忍屈辱数十年,才侥幸回到部族的头曼长子:冒顿。
在冒顿的带领下,匈奴部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慕南草原逐渐呈现出中原几百年后那般‘三国鼎立’的局势。
而人丁稀少只能凭借大幕,即蒙古大沙漠天险才能勉强保卫自己的匈奴部就像是三国时期的东吴——属于最弱小的那一方。
在匈奴部逐渐强盛,单于却依旧忍受东胡部压迫不敢拔刀讨伐的情况下,冒顿做出了那个让匈奴人为之欢呼雀跃的决定:鸣镝弑父!
或许按中原的价值观来看冒顿此举可谓大逆无道;但在只看重生存,只尊重勇敢者的草原,弑父一事,却让冒顿彻底成为了匈奴人心中的英雄!
而后便是冒顿与东胡部虚与委蛇逐渐扩张势力,并最终讨伐东胡,取得最终胜利而告终。
如今的草原,却也还没有彻底统一——此时的匈奴,就像三国后期的曹魏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则成为了蜀汉灭亡之后只能在江东苟延残喘的东吴。
而在冒顿心中,月氏人的威胁甚至大于长城内的汉人!
没有马匹骑乘不懂畜牧,只以种田为生的汉人即便可以对匈奴形成威胁也不过是单纯的战略威胁而已;而同为草原部族的月氏却是可能对匈奴统治地位直接形成威胁!
没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统一草原,消灭月氏的壮举,让冒顿心中深感遗憾。
不过冒顿在防备之余,也非常庆幸——庆幸自己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个替匈奴撑起天的儿子。
冒顿由衷的希望自己没能完成的壮举,可以在自己的儿子手上完成,所以对月氏部的讨伐,冒顿很早就交到了身为左贤王的儿子手中。
目前来看,当时的选择十分明智——这个儿子,几乎全然继承了自己的勇敢和胆略,于此同时,又多了一分智慧和大度。
冒顿很清楚:如今的草原虽然在表面上呈现出接近统一的架势,但无论是被誉为单于庭三驾马车的折兰、白羊、楼烦等部,还是慕北的其他部族,都是冒顿通过血腥镇压,才令其屈服于匈奴的。
如果是草原上,有那么一个人对于‘隐忍’有深刻体会的话,那无疑便是在东胡部忍气吞声,在‘三国争霸’时期暗自蓄力,最终扫灭东胡的冒顿了。
而继承人具有‘大度’这种草原上极其少见的品质,这对匈奴将来的稳定而言,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撑犁孤涂,月氏人已经逐渐收缩回河西,勇士们也在逐渐压迫;不出五年,月氏人就将消失在草原之上。”
闻言,冒顿稍有些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旋即默然。
最初将左贤王派去,全面负责对月氏人的战略之时,冒顿还饶有兴致的猜测过,儿子会选择如何打败月氏人。
像自己一样身先士卒,鸣镝而进,勇往无前?
还是凭借匈奴勇士最擅长的牵扯,将月氏人一点点耗死在河西?
但最终的答案,却让冒顿稍有些错愕: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没有选择像自己当年那样,聚集重兵跟月氏人死磕,也没有通过分兵拉扯去蚕食;而是通过地形、天险以及军队,先对河西之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然后一点点稳步推进,缩小月氏人可以活动的范围。
而对同样作为游牧民族,以骑兵为主要战斗力量的月氏人而言,可活动范围被压缩,几乎等同于胯下的马匹被砍下一只脚!
即便对这种陌生的战斗方式很陌生,冒顿也不难预测出月氏人的下场——最终,月氏人会被挤压在一个几乎没有拉扯空间的狭小草原,陷入匈奴的全面包围之中!
光是想想,冒顿就感同身受的感到了一丝窒息感!
鬼使神差的,一句由灵魂深处自然涌上的话,从冒顿口中迸出:“如今左贤王本部,可都还在河西左近?”
言罢,冒顿便不着痕迹的将锐利的目光移回面前的茶碗之上,就像是随口一问。
闻言,冒顿身边的中年人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和伤感,旋即淡然道:“奉撑犁孤涂之命,左贤王部,如今已分散与慕北各部族附近,防备慕北各部。”
“其中有四个万骑,都聚集于韩王部外四十里,随时等候撑犁孤涂鸣镝!”
看着左贤王坦然的面色,冒顿心中稍稍涌出一丝愧意,但不到半秒之后便消逝。
冒顿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韩王’这个让他愤恨的名词之上。
想当年,汉人的韩王韩信投降匈奴,冒顿不惜亲自前去汉匈边境,甚至还和汉人的单于直接干了一仗!
虽然韩信最终死在了那个名为‘柴武’的汉人手中,但其家中妻小、部族,都被冒顿接到了草原上好生安置。
冒顿甚至给韩信的儿子封了王!
如此恩遇,却只换来长城内传来的那句‘汉皇帝已知单于病重’的消息,这让冒顿感到非常难过···
而冒顿这一生,能在让他难过之后,还活过冬天的人,除了父亲头曼之外,只有一个东胡王!
即便是这两人,也都被冒顿亲手杀死!
这才是冒顿不顾惯例,不惜破坏慕北草原的草场,提前一个多月来到慕北龙城的原因。
“韩王可奉命?”
——抵达龙城的第一时间,冒顿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就下令:传韩王入单于庭对峙!
在慕南收到长城内传来的消息之后,冒顿已经召见了东胡王,并确认了这则消息并非东胡部透露给汉人。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韩信的长子,如今的匈奴韩王,将自己病重将死的消息,传到了汉人手中!
这种吃里扒外的奴隶,在草原上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撑犁孤涂,韩王已奉命启程,只携部众数百进发龙城,数日便至···”
闻言,冒顿皱眉点点头,额头上旋即又冒出一层冷汗。
强忍剧痛在狼皮榻上躺了下来,冒顿无力的挥了挥手:“且先去吧,待韩王至,再叫醒顿②。”
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中年人稍带着一丝哀痛,旋即扶胸一拜:“您的意志。”
走出富丽堂皇的王帐,呼吸着草原初晨的空气,中年人猛一吸气,旋即如释重负的将其呼出。
对于父亲对自己的怀疑,中年人心中满是悲伤,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谁让父亲的单于大位,是通过弑杀先单于,自己的祖父头曼,并学习单于庭才得来的呢?
换做自己,恐怕也无法对儿子完全放心吧···
思虑着,中年人便回到了距离王帐约百步外,属于自己的住处。
“屠奢。”
刚一落座,左贤王部最得力的勇士,中年人最信任的心腹,便来到了毡帐内,右手扶胸,单膝跪地,俯首等候中年人的命令。
“韩王今在何处?”
“禀屠奢,韩王前日启程,如今已距龙城部族三百里。”
闻言,中年人缓缓站起,背负着双手,来到了毡帐的翻帘前,眺望着南方。
“三百里···”
对于父亲病重的消息被传入汉人皇帝之耳,中年人也同样感到愤恨;但相较于冒顿的笃定,中年人想的则更为深远,了解也更为透彻。
——韩王部地处慕北,距离汉人的领地几近千里!
如果父亲病重的消息,当真是从韩王部流入汉室,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从慕北韩王部到汉云中城,这沿途的所有匈奴部族,都是归附汉人的奸细!
这就已经基本否定这件事,乃韩王所为了。
而让中年人相信这件事不是韩王所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从韩王部到云中城,这段直线上的部族,几乎都是绝对值得单于庭信任的!
云中城外,便是白羊部!
阴山脚下,便是楼烦部!
更别提位巡视慕南,充当宪兵的折兰部,以及驻扎南池附近的右贤王部了——如今的右贤王,就是中年人的亲叔叔,冒顿的弟弟!
再者,作为已经背叛过以此汉人,如今生活在匈奴庇护下的韩王部,乃至于慕南的右贤王部,当真会蠢到再次勾搭汉人?
换位思考,中年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到——以中年人对汉人的了解,对于这种背信弃义的背叛者,汉人绝对不会原谅!
而这,才是让中年人忧心忡忡的···
——既然这则对汉匈战略有重大影响的消息,并非是从东胡部、韩王部传入汉室,那就只能证明:慕南的部族乃至于匈奴本部,有一个和汉人眉来眼去的毒蛇!
而且这条毒蛇,只怕是地位不低——单于病重的消息,即便在整个慕南,也只有右贤王知情!
在如今这个临近政权交接期的时间点,将单于病重这种属于绝对机密的消息透露给汉人,那条毒蛇的险恶用心,只怕是引起汉匈打仗,然后趁乱浑水摸鱼,染指单于大位!
这才是让中年人感到不安的。
“唉,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自从父亲当年鸣镝弑杀先单于开始,匈奴内部针对单于的刺杀就从未断绝——总是有那么几个自认为德高望重,可以过一把单于瘾的家伙,悍然发动对单于庭的政变!
中年人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即便是父亲壮年时,都没能避免的王庭政变,在父亲即将亡故这种‘良机’时,几乎必定会发生!
如果想要在这场关乎单于大位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中年人就必须早做筹谋。
当然,中年人绝对不会如父亲一样,通过弑父来登位,让这个‘优良传统’彻底成为匈奴的常态。
但那些可能参与这场都整的对手,必须要提前防备。
想到这里,中年人便放下最后的疑虑,将眼前这位自己最信任得勇士拉近了些,从腰间取出一枚号角,递到勇士手中,附耳低语道:“带着本屠奢之命,传令韩王部外的四个万骑:即刻启程至大漠以东,时刻防备右贤王入慕北!”
勇士闻言一愣,稍有些迟疑道:“屠奢,那韩王部?”
中年人稍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随口道:“且去便是,韩王部断不会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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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匈奴通史》载:匈奴贵族对自己的自称,并没有如汉室那般严谨,也没有固有的礼法体系,如汉室天子自称朕,诸侯自称寡人,而匈奴贵族并没有这些规矩;书中记载,冒顿单于身前便会随意的自称:吾、我、顿等。
至于其他贵族的自称,没能找到可考文献,所以在书中,就已‘本屠奢’来作为左贤王的自称了;因为‘左贤王’是汉人的说法,匈奴语称之为‘左屠奢’,屠奢在匈奴语中即作‘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