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九年(1581)3月10日清晨,红叶舰队扬帆起航。名义上是前往外海展开军事演练,实则是要直接奔赴明国海岸。之所以红叶舰队能在短短一周内就完成起航的准备,多亏了之前半年多的整修时间。为了保证行踪隐蔽,红叶舰队在出发前就转移到了淡路岛周围的各个港口。
随着红叶舰队的踪迹逐渐消失在海平线上,这也就意味着统治了濑户内海许久的雨秋家暂时失去了对濑户内海沿岸大名的威慑力。虽然有着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雨秋家控制的水军仍是濑户内海最强,但是依靠舰炮的炮击来迫使沿海城池落城,让沿海地带完全无法防守是办不到的了。
“怎么样?”此时,雨秋平正站在淡路国洲本城的天守阁上,瞭望者向外海驶去的一列列舰队。
“在下没有派鸦的忍者去监视,准确说在下暂停了家中所有鸦的忍者和暗线的工作。”天野景德非常干脆地应道,“已经有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了,他们已经长教训了。只有彻底放空,他们才敢于行动。”
“搞得这么大真的好吗?万一到时候守不住了,玩火自焚了怎么办?”一贯保守的雨秋平的心中还是有一份担忧,“解除了鸦的监视,虽然能让我们钓鱼的对象得以暴露,但同时也给了很多平日里没有机会行动的奸细活动的机会啊。如果在正常监视下,他们心知谋反很可能暴露,应该是没有念头的。可是如果不加限制…”
“能够一举平定九州的计划,自然不可能是毫无风险的。”天野景德对雨秋平的觉悟流露出了些许不满的情绪,“殿下如果无法下定决心,现在就请终止计划吧。”
“你都布局这么久了,自然也没有因为我一句话就终止的道理。”雨秋平双手十指交叉,互相捏了捏手背,“继续执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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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九年(1581)3月13日,四国岛伊予国宇摩郡新宫城。
宇摩郡是伊予国最东部的凸出部,而新宫城又是宇摩郡最东部的凸出部,几乎是嵌入了土佐、阿波、赞岐三国之中。在织田家平定四国的战役里,这一块区域也很早就被长宗我部军攻占。在战后的和平谈判里,长宗我部元亲本来已经允诺将伊予国的一切领土都归还给三好家,长宗我部元亲也确实照做了——不过新宫城除外。在三好家派出的接收部队来接受城池时,长宗我部军以从伊予撤军需要一个粮草补给点为由,暂时没有归还新宫城。当时的三好家或许是处于不想破坏和平协议而让雨秋平为难的考虑,并没有强硬地要求长宗我部军交出新宫城。
然而在长宗我部军已经完全从伊予撤走后,留守的长宗我部军依然没有撤出新宫城的意思。可是适逢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接收雨秋平的征调一起进攻毛利家,并肩作战的友军自然也不好意思在后方大打出手,于是那件事情又搁置下来。
在中国征伐结束后,返回领内的三好义兴向长宗我部元亲提出,请求他将新宫城归还三好家。本以为靠着两军并肩作战培养出的些许感情,这件事情可以好解决一些,但是事实证明三好义兴还是太过乐观了。长宗我部元亲虽然碍于之前白纸黑字的协议而不能直接拒绝,却要求三好家支付长宗我部军在新宫城“代守”的费用后才肯离开。十河存保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长宗我部元亲占着城不放,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呢?不过三好义兴不想生事,因此也就答应下来,打算给钱了事。
但是长宗我部家接下来的行动却彻底激怒了三好家——他们开出了长长一串的“代守费”:天守阁的翻新重建、二之丸城墙的维修、周围道路的普请、水渠和水利工程、向当地百姓派发的粮食、代替维护当地治安、判罚百姓官司与纠纷、剿灭盗匪和山贼……林林总总的条目加起来,每一项又都有水分,总金额一下子就逼近了伊予国半年的年贡——别的不说,长宗我部元亲敲诈勒索的本事倒是从雨秋平这里学得很快。
本来三好家因为多年的穷兵黩武就一直处于财政负债状态,还是靠着雨秋平奖赏他们出兵的犒劳才勉强发放了武士的俸禄。这笔“代守费”,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天文数字。无法支付的三好家向长宗我部元亲请求减免和宽限,却被长宗我部元亲一口拒绝,扬言不交钱就休想收回城池。愤怒的三好军再也无法忍耐,一纸诉状把事情直接捅到了雨秋平那里去。
然而雨秋平的反应也再次让众人大跌眼镜——本来一直在谈判里照顾三好家而压制长宗我部家的雨秋平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或强硬表态,只是象征性地发文要求双方尽快协商落实原本签订的协议。有人认为,这是雨秋平在拉偏架,好弥补之前对长宗我部元亲的苛刻态度;也有传言说,雨秋平和长宗我部元亲两人行了龙阳之事,长宗我部元亲靠出卖色相让不近女色的雨秋平偏向了自己一边……
不管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但是雨秋平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想掺和这件事情了。三好义兴本想暂时息事宁人,等到以后有了好机会再来解决遗留问题,然而十河存保却受不了这个屈辱。宇摩郡本来就是分给十河存保的领地,就这样硬生生被啃掉了一大块,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在天正九年(1581)3月13日,十河存保率军包围了新宫城,切断了新宫城与外界的联系,新宫城危机爆发。
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半点给三好家面子的意思,在得到通报后立刻率军赶来,要求十河存保立刻解围。十河存保不肯接受,长宗我部元亲居然就直接下令部队进攻。不过,长宗我部元亲怎么说也还算是考虑到了雨秋平的面子,要求士兵不得使用兵器,而是要撞、推、挤等打群架的方式把三好军一点点从城下给赶出去。
三好义兴得到消息并起兵而来的时间和长宗我部元亲差不多,而他明显有更多的顾虑,不敢和长宗我部军发生冲突。孤立无援的十河存保在斗殴里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从新宫城撤走。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隔着半里地的距离,在宇摩郡内静坐对峙。
看到局面变得火药味十足,雨秋平也做出了反应,他命令佐胁良之和森可隆率领赞岐众和阿波众进军宇摩郡,插入了两家的部队之间进行斡旋。三好义兴立刻要求佐胁良之和森可隆为自己主持公道,把本来就在停战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宇摩郡完璧归赵。然而佐胁良之和森可隆却表示,雨秋平没有授予他们使用强制措施判决的权力,而只能进行调解。因此,如果长宗我部元亲不妥协,他们对三好家的诉求也无能为力。
此前三好义兴忍辱负重,要求全家上下对新宫城危机保持克制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事情激化后织田家的介入与裁断,但事实上织田家的反应却令他大失所望,也让三好义兴在家中颜面扫地。据说十河存保居然在某一次评定会议上当着全体家老的面怒斥三好义兴是个懦夫,而三好义兴也确实因为妥协路线的失败而受到质疑。
所有的这一切,也被西国其他大名们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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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九年(1581)3月25日,萨摩国内城天守阁内。
“真是难以想象啊…”岛津义久看着暗室内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三好家使者,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在织田家已经不可战胜的今天,居然也会有人倒向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九州隼人吗…”
“从来就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岛津岁久似乎对自己大哥的态度很是不满,当着使者的面低声抱怨道,“因为任何一家大名强大到外人认为不可战胜时,内部都会因为骄傲而产生种种矛盾。”
“三哥说的是。”岛津家久同样战意盎然地握了握拳,不顾他们是在密室里密谈而高声道,“战场上就没有绝对之事,尘埃落定之前成败谁能预料?”
“还请岛津殿下相信我们三好家的诚意,我们哪怕拼上性命也好给雨秋家好看。”来的三好家密使不是别人,正是三好义贤之子三好长治,此刻他正声色俱厉地沉声控诉道:“杀父之仇在前,夺地之恨在后。我们三好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懦夫,之前愿意投降是想保住祖宗传下的家纹。谁曾想雨秋红叶欺人太甚,连仅剩的一国之地都不肯兑现。若是继续容忍,岂不是让叱咤风云的父辈因为我们这些犬子而蒙羞于地下?”
“你们的诚意我已然清楚,我们岛津家又何尝不想洗刷内城被炮击的屈辱?但是雨秋家也不是说赢就能赢的。”岛津义久用非常宽宏的语气柔声道,仿佛能理解一切般地将三好长治给扶了起来,“别说那不可战胜的红叶军了,有红叶舰队在,我们岛津家连九州岛一步都踏不出去,整个沿海也都随时可能沦陷…”
“红叶舰队已经不在日本了。”三好长治忽然打断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岛津四兄弟都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我们的绝密情报。”三好长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递到了岛津义久的手上,“红叶舰队驶向外海,不是去演习的,而是为了开通与明国的勘合贸易而前去明国沿海剿灭倭寇的。一同离开的,还有红叶军中最强的常磐备、鸣镝备和细柳备。雨秋红叶现在能依靠的水军,只剩下三岛水军和淡路水军。而我们三好家的淡路水军随时都可以反戈一击,帮助西国联合夺回制海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