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雨秋平左等右等,常磐备都跟着北畠信雄的部队进入伊贺了,织田信长的调停命令却还没来。雨秋平于是又派出使者和北畠信雄沟通,却被告知了一个令他郁闷不已的消息——织田信长给北畠信雄回信了,让他放心收拾那帮宵小。
雨秋平被织田信长的性子给弄得没辙了,没办法也只能默许。他嘱咐福岛安成,不要和伊贺忍者闹得太僵,他可不想惹来一堆仇人追着暗杀自己。常磐备只需要做好掩护工作即可,进攻的事情让北畠信雄自己来。
北畠信雄带着人往伊贺去了,雨秋平就决定自己来把榛原城搞定。之前因为伊贺忍者的纠纷,榛原城的攻略推迟了一段时间,现在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北边织田军对多闻山城、筒井城的围攻已经如火如荼,雨秋平再磨洋工就不像话了。
雨秋平本以为中坊秀佑因为伊贺国忍者的介入而信心大增,估计不会投降了。就在他准备强攻之前,中坊秀佑却忽然派出使者请降——不过使者给出请降的条件却有点奇怪。
“家主愿意向治部殿下臣服,还望治部殿下赐下所领安堵,以安人心。”
“有没有所领安堵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大和并不是我的辖区,一切都要等织田殿下定夺。”雨秋平十分得体地给出了外交发言人般滴水不漏的答复,“但是只要你们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我愿意为你们在主公面前美言。”
“家主位卑言轻,不过偏安一隅的小族,地不过千,兵不过百,怎敢惊扰织田殿下。”使者十分谦恭地俯身在地,向雨秋平低声道。
“只要是心向太平,主公来者不拒。”雨秋平微笑着和使者打起了太极,把他的要求重新给顶了回去。
那个使者见状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不再绕弯了,而是朝着雨秋平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治部殿下容禀,家主不愿意臣服于织田殿下,只愿意臣服于治部殿下。”
“这是为何?”雨秋平皱着眉头打量着那个使者。
“殿下,请恕在下直言了。织田殿下喜怒无常、滥杀无辜、视人命于草芥,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小豪族放在眼里。就连丹波波多野、大和松永这样的一方大名,人质也是说杀就杀,我们又哪里敢献上人质臣服?”使者痛心疾首地向雨秋平控诉道——他说的倒也是实情。织田信长的倒行逆施确实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大和北边投降的寺社、豪族虽然不少,但是现在真正把自家人质献给织田军的却是寥寥无几,其他的还都在扯皮。池田恒兴他们好几次来信抱怨,询问雨秋平这边的情况——大和南边的豪族们同样也还没有交出人质。
“主公…”雨秋平一时间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斟酌了半天措辞,最后才低声道,“主公并非一贯如此,只是波多野兄弟心怀鬼胎、松永久秀反复无常,这才对他们的人质下手。只要你们诚心归附,人质必定无忧。”
虽然雨秋平这么解释了,但是那个使者的脸上却写满了“不信”两个字。雨秋平见状苦笑了一下,柔声宽慰道,“我们会向主公解释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那个使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十分坚决地低声道:“在下来之前,家主就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是向织田殿下投降的话,中坊家宁愿死战到底。只有治部殿下接纳我们,我们才愿意投降。治部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为难我们。”
“这…”雨秋平觉得事情逐渐棘手起来,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他不可能不经过织田信长,擅自接受这些豪族的投降和人质,这可是僭越的行为。但他现在也很难向织田信长禀报此事,织田信长要是知道了这些豪族因为害怕他乱杀人质才不敢投降,反而想主动向名声更好的雨秋平投降,必定气得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迁怒雨秋平——雨秋平现在急于修复和织田信长的关系,可不愿意节外生枝。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雨秋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使者打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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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和国北部的筒井城城下织田家的兵营内。
“什么意思?他们之前那么久都不肯把人质交出来,现在反而要把人质都交给红叶殿下才肯投降?”河尻秀隆在得知了以柳生家为首的大和北部的豪族们的联名上书后,气得直接把杯子都给摔了。
“我们都近在他们身前了,他们不肯把人质给我们?主公威名赫赫,又是我们的家主,他们不肯把人质给主公?反倒要给远在南边的红叶殿下?”蜂屋赖隆同样是面色铁青,“这么看不起人吗?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当时不该直接推进的…果然太大意了。”堀秀政此刻也颇为懊恼,“当时咱们一路顺风,大家情绪都是很好,眼看战局顺利,那些豪族没有递交立刻递交人质我们也没说什么…现在我们都到筒井城下了,他们还在北边的多闻山城。若是现在惹恼了他们,他们直接反戈会松永家一边,咱们岂不是被困在大和了?”
“哪有不打紧,他们全师而来又能拿我们怎么样?”蜂屋赖隆满不在乎地一拍桌子,“全部击溃就是了!弄得好像他们不投降,我们就打不到这筒井城了一样。”
“粮道还在他们手上呢…”堀秀政虽然年纪最轻,但是在眼下的状况下却最是老成冷静,“还是不要盲目行动吧…我们先和他们虚与委蛇,然后把部队北移,重新回到大和北部边境那里,再和他们谈。”
“我们的部队还回得去吗?”河尻秀隆没好气地在一旁泼了盆冷水,“之前咱们的部队挑了那么多事情,现在不少小豪族都不让我们路过他们的领地了。看到我们大军过来,他们搞不好要闹事的吧?”
“没事,闹大了也不怕,红叶的三个备队就在南边,他一来,直接就可以把大和平了。”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池田恒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你还想着红叶殿下呢?”蜂屋赖隆闻言有些气恼地挖苦道,“是啊,所有人都想着红叶殿下,这大和的豪族们都只知道有红叶殿下,不知道有主公,指明了要向红叶殿下投降了。”
“这事又不怪红叶,那还不是主公乱搞。”池田恒兴里外不是人,情绪也有些不好,“明明大和还没搞定呢,就故意让我们挑事,闹得我们和这些国人众关系那么僵,现在倒好,他们都不肯把人质交出来了。”
“那依池田殿下的意思,此事应该如何是好?”堀秀政看到气氛有些不对,匆忙开口缓和局势。
“反正红叶那边和咱们意思也都一样,绝对不私下接受大和国人众的人质,那我们就和他们明说这事不可能,让他们限期交人质,不然后果自负。”池田恒兴冷笑了两声,随后狠狠地道,“主公不是让咱们挑事想办法没收他们的领土吗,到时候会他们不肯交人质,咱们就顺理成章那他们灭了。”
雨秋平和所有织田军的家臣统一了口径——以9月30日为限,所有豪族向织田信长必须交出人质投降。虽然大和豪族们“只向雨秋红叶投降”的呼吁在织田家内引起了不快,据说也让织田信长颇为不满。但雨秋平这次的表现无可挑剔,织田信长也没有理由多说什么。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更加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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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1日,伊贺国境内。
“真是奇怪了…”福岛安成在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感叹了。在他率军赶到伊贺忍者袭击的地点后,伊贺忍者再次毫不犹豫地全部撤走了。
在雨秋平下达了指令后,福岛安成就率领着常磐备跟随织田信雄出征伊贺国。在伊贺的群山峻岭和丘陵灌木间,伊贺忍者不分白天黑夜对织田军展开了永不停息的袭扰——准确说不是织田军,而是只有北畠军。
伊贺忍者永远都是盯着北畠信雄的军队和营寨袭击,对随同出征的常磐备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常磐备驻扎的营地位置更差,即使常磐备走的官道更容易埋伏,但是伊贺忍者就是不动心。北畠家的人被骚扰地连片刻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但常磐备却仿佛在练兵场上行军演练一般轻松。在伊贺忍者这群饿狼眼里,北畠军仿佛一块肥肉,而常磐备就好像一片食之无味的鸡肋,伊贺忍者看都不愿意咬一口。
一开始,北畠信雄还能以“常磐备不愧是天下精兵,让敌人无机可乘”唯由来安慰自己。可是后来,常磐备明显都已经故意驻扎、行走在更危险的地方了,伊贺忍者却依旧毫不动心,这就让北畠信雄有些恼火了。甚至有一次,伊贺忍者的忍军浩浩荡荡地从山林里杀出,杀向被埋伏的北畠家辎重队,将北畠家辎重队杀得落荒而逃。然而,他们在遇到道路另一侧的常磐备辎重队后,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率军离开,转身去袭击了北畠家赶来救援的战兵——这实在不是任何一个有些许军事常识的人能理解的事情了。而等到常磐备的战兵赶到时,这些忍者就全部撤走了。
几日之后,北畠家已经士气低迷、伤痕累累,而红叶军却连一个减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