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怔怔地望着十河一存率领着他的旗本队不顾一切,直直地冲向了雨秋平空荡荡的马印所在。这股视死如归的气势,简直比国破家亡时最后的守军决死冲阵时还要恐怖。
“殿下,您快撤!放倒马印!立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本多忠胜,他抽刀在手,先是砍断了枫鸟马印,撤下旗帜揣在兜里,反手用刀鞘狠狠地抽了一下雨秋平坐下琵琶的屁股,看着琵琶载着雨秋平向着东边逃去,同时高呼道,“森可隆,森兰丸,朝比奈松千代带着人掩护殿下撤退!其他人,跟我断后,为殿下争取时间!”
“是!”危急关头,卫队的所有成员毫不犹豫地服从了老队长的命令,二十几个人护着雨秋平向东逃去,剩下的二十几人则跟着本多忠胜反向冲下山岗应敌。
“锅之助!”雨秋平被坐下马驮着冲向了山岗,自己则徒劳地回首,却发现本多忠胜和他的卫队已经消失在了山岗的另一侧。
“可恶…”雨秋平心中悲愤不已,战局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将自己逼到这分田地。
“殿下,请快些撤离!”森可隆不由分说地拉着雨秋平的马缰向前,同时用马鞭在雨秋平的马屁股上又抽了一下,“本多大人武艺高强,殿下不必担心!若是殿下遭遇不测,雨秋家可就万劫不复了!”
“我知道。”雨秋平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向南绕!去和酾酒备的后军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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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率领着三十几个旗本武士冲向十河一存旗本队的本多忠胜,一眼就看到了冲锋在前的十河一存——后者也正盯着本多忠胜看。
“就是你吧,十河一存。”本多忠胜一边猛夹马腹,催动着坐下马提高速度,一边缓缓地把蜻蛉切向侧后举起蓄力。“干掉你,危局可解。”
密集的马蹄声掩盖了卫士们沉重的呼吸声,它却又被十河一存数百骑兵的高呼声所掩盖。不过,一片嘈杂和混乱的紧张气氛下,本多忠胜却非常平静,连呼吸都均匀得可怕。这是一个杀手的本手,这是一个老猎人在捕猎前的淡定与从容。
三十丈,二十丈。
近了,更近了。
本多忠胜死死地盯着直奔着自己冲来的十河一存,大千世界在眼中也黯然失色,只剩下目标的轮廓。
十丈。
本多忠胜的双手紧紧握住了粗重的蜻蛉切的枪杆,厚实而冰凉的触感是那么熟悉。
五丈。
距离到了!挥枪!
本多忠胜猛地一夹马腹,腰腹间使出巨大的力量,配合着双臂一同发力,狠狠地一个斜劈就向着十河一存砸去!
没有人能接住这一招!
“死——”
本多忠胜高呼着挥枪,却忽然发现眼前黑影一闪。只见十河一存不知何时悄悄改变了骑马的姿势,此刻居然猛地一蹬马背,从马上腾空而起,飞到了本多忠胜的上方。本多忠胜势大力沉地一劈直接将十河一存的马给斩成了两半,破碎的躯体被横扫向了侧边,撞飞了两个十河家的旗本骑兵。
然而,高高越过本多忠胜头顶的十河一存狠狠地向着跟在本多忠胜身后的一个骑兵来了个居高临下的下劈,那个骑兵匆忙挥刀格挡,却被连人带刀给劈碎。十河一存借着劈人的机会卸力,在落地的刹那猛地下蹲,随后再次跳起,跳上了右边冲来的一匹战马——那匹战马的主人刚刚在对冲里被红叶骑兵给打下了马!
不过,本多忠胜根本来不及顾忌身后的情况。因为在他的身前,还有层层叠叠十几列的骑兵正向他冲来!
“不要纠缠,我们的目标只有雨秋红叶!”十河一存高举方天画戟,从红叶骑兵单薄的战线中杀出,骑着那匹新的战马不管不顾地向着东南方冲去,“进攻!”
“进攻!”十河一存旗本队的骑士们用高呼声响应他们的统帅,几乎无视身边红叶骑兵的纠缠,咆哮着冲向了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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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望着自己那单薄的断后卫队瞬间就淹没在十河一存的旗本队里,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那感觉就像是当年在三日町和赤备对冲时那样。十河一存的旗本队眼里没有别的,就是雨秋平!
雨秋平是从东边绕下山岗在往南边跑,而十河一存的旗本队则是向东南直插过来。雨秋平的骑兵卫士们的马刚刚经历了一场山地的急行军,马力消耗严重,速度比不上养精蓄锐的十河一存的旗本队。如果继续在开阔的山地上向南撤往酾酒备的方向,肯定会在抵达前被追上。
“谕楠,兰丸,你带着参谋们回去指挥酾酒备,其他人和我往森林里跑!”雨秋平无奈之下只得扭转马头,带着手下的卫士转身向着东北的山林里窜去,指望在森林的复杂地形里甩开十河一存。而十河一存的旗本队也毫不含糊,立刻就浩浩荡荡地追了进来,丝毫不去管逃跑的参谋们。
密集的马蹄声听得让人心烦,而森林里坑坑洼洼的山路和杂乱的树枝更是让马匹的行动十分艰难,雨秋平的马术显然不如十河一存的旗本队们,两边的距离正逐渐拉近。雨秋平扭头看向身后的追兵,他们已经到了五十米外的样子,正经过自己刚刚策马跳过的那块岩石。
雨秋平一带马缰,在前面的那个岔路拐向了左侧,想甩掉追兵。然而,马蹄踏在枯叶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却让他的努力白费。他们这队人踏过这片枯叶没多久,另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那就在背后响起——十河一存越追越近了。
“纳命来!”“杀雨秋红叶!”
十河军骑兵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在山林间不断回荡,惊起了不少林间的飞鸟。而跑在前方的猎物却安静地许多,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和马蹄声,时不时惊惶地回头看一眼追兵追到了什么位置。
“殿下,这样不行啊!”森可隆眼看着队伍要被追上,急急地开口道,“把部队分成两队,把敌人引开!”
“好。”情势危急,雨秋平也不敢犹豫。森可隆得到许可后,立刻比划了几下,带着十几个侍卫就和雨秋平一起向着队伍左侧靠去,在下一个岔路口冲向了左边,而另外的十几个卫士则冲向了右边。
“穿红叶披肩的是雨秋红叶!”十河一存看到前面的队伍分成两批后,立刻高声吼道,“追左边!别跑错了!”
“穿红叶披肩的是雨秋红叶!”
“穿红叶披肩的是雨秋红叶!”
十河一存的旗本武士们高呼着口号,径直向着左边追来。冲向右边的卫士们听到呼喊才发现大事不妙,立刻扭转马头冲了回来,试图阻挠十河骑兵的追击,却在人数的巨大差距下迅速被击败。
“殿下!快把披肩收起来啊!”朝比奈松千代策马冲到雨秋平身侧,高声喊道。雨秋平心有余悸地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追到身后30米左右的追兵,咬咬牙,就把身上的红叶披肩三下五除二地解下,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最近被追杀的次数有点多啊…又要把这披肩藏起来了。”雨秋平在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三好家就盯着要杀我吗?”
“殿下,我们再分成两队!”森可隆用手中的武士刀指了指远处的另一个岔口,“这次他们肯定追不上了!”
“好。”雨秋平点了点头,身后的武士为了迷惑追兵的视线,还故意彼此交换了几下位置,溅起一地的烟尘。一片混乱里,雨秋平和六七个卫士朝着左边的岔路冲去,剩下的七八个人则向右边跑去。
“这下总算是能迷惑他们一下了吧…”雨秋平心里暗自祈祷。虽然已十河军的人数优势,即使分成两队追击也毫无问题,不过能让他们动摇一下也可以给自己争取不少的脱逃时间。
“骑白马的是雨秋红叶!”
然而,身后再次响起了十河一存的大吼声,却把雨秋平心中的希望给无情击碎。他和周围的卫士们互相看了几眼,发现一群人里只有雨秋平坐下的琵琶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其他人的马要么是黄色要么是棕色。
“骑白马的是雨秋红叶!”
“骑白马的是雨秋红叶!”
追兵们再次大声呼喊起来,山林间的回声不断作响,仿佛四面八方都有追兵杀来,将雨秋平和卫士们吓得心惊胆战。
大队十河家的骑兵毫不犹豫地继续向着左边追来,双方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只剩20米左右了!雨秋平回头时,都能清楚地看见十河一存狰狞的面相。雨秋平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让耳膜都有些发痛,急促的呼吸愈发紊乱,他甚至有了一种从一旁的山崖上跳下去的冲动——那样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别让雨秋红叶跑了!”十河一存再次大声吼道,同时猛地一夹马腹,将马速提高到惊人的程度。在这地形复杂的山林小路里,地上遍布着凹陷和碎石,还时不时有古树粗壮的树根绊到马蹄。十河一存居然能在这样的地形里将马速提高到极限,他的马术恐怕在全天下都无人能出其右!
雨秋平再次扭头时,发现十河一存已经冲到了离队伍10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