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是啊,这些年只顾着钻研阴谋阳谋,却把这些市井小人物的‘规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楚云打了个喷嚏问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魏王,准备好财帛、粮草,派人给那些郡守、县令们送去,不过这样的话,还有必要再让将士们继续攻城么?不如让将士们撤回来,看看郡守们的反应再做打算?”
“这儿不行,攻城这边一旦听了,收到风声的郡守、县令们,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外强中干,这样的话,他们就会误以为我们缺他们不可。
一旦给他们造成这样的错觉,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肯定会向我们漫天要价,多花费些钱财、粮草倒是不打紧,就怕他们待价而沽,对我们阳奉阴违,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楚云激动得差点儿爬起身来阻止郭嘉。
“说得也是,你啊,都病了脑子还反应得这么快,放到平时,我就更比不上你了,哎!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啊!”
郭嘉除了佩服,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奉孝你说笑了,我不过是因为平民出身,对这些小人物的心思拿捏得更透彻一点儿罢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欠揍的,你说你这般聪慧,要是痛快承认,稍微显得骄傲一点儿,我心里还能平衡些,可你越是谦虚,就越是让我自惭形秽。”
郭嘉气得在楚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看你,也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才敢动手欺负我一年,换做平时,你也没这个胆子。”
面对郭嘉的“怒火”,楚云仍谈笑风生。
只是此刻的楚云哪怕笑起来,脸色也显得苍白,这副病态模样虽然让他外貌显得更俊美了些,但郭嘉可无心欣赏男人的容貌。
“行了,既然从你这得到了答案,我也该去找魏王交差了,你好生歇息吧。”
见郭嘉作势欲走,楚云叫住对方,问道:“江岸那边,没出事吧?”
“没有,你想啊,咱们现在大军猛攻襄阳,刘备、刘琦他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派出去骚扰我们的后方补给?”
郭嘉说得确实有道理,再怎么说,现在对于刘备、刘琦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个时候如果还把兵马派出去只为切断曹军的补给线,未免太过搏命了。
就算是换做楚云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你说的也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放心吧。”郭嘉瞥了一眼楚云,“魏王说过,他已经加派了战船去保护运输自重的运输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楚云就不再理会郭嘉,直接闭目养神。
“你歇着吧,我走了,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好,门外候命的将士会照顾好你的。”
——
当郭嘉把自己的计策,以及楚云提出的方法合二为一告知曹操时,曹操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
“妙!你们俩的点子加在一起,真是妙不可言啊!
我这就命人准备财帛、粮草,派人给那些郡守、县令挨个送去,这一次,一定可以把他们拉到我们的阵营里!”
曹操的心中一阵激动,利用荆州本地的兵马去进攻襄阳,这个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之前答应蔡瑁让他无需参与陆战,曹操甚至都想让蔡瑁带着那些已经归降的荆州水师,也加入攻城的计划。
当然,之所以选择养着蔡瑁和荆州水师们,主要还是为了应付以后很可能发生的水战。
江东孙权,一个曹操早就列为不可轻视的大敌。
要战胜孙权,曹操就需要一个优秀的水师训练者和指挥官,以及一支强大的水师部队。
而目前他麾下唯一能胜任此职位的人,就是蔡瑁这个降将了。
“留着他还用大用。”
这是曹操最常用来跟曹氏宗族大将们解释的话。
由此可见,蔡瑁在曹营中,还真是不受大多数人的待见,即使他前不久还为曹军在水战上带来了一场胜利。
惨烈的攻城仍在继续,就像是一个只能用人命去填补的大坑,即使双方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加在一起已经阵亡了上万人,仍无法填补这份空缺。
冰冷的刀剑相互砍在一起,坚硬的大盾被落石砸得粉碎,被踢下城墙的将士在发出最后的哀嚎后,“扑通”一声自高空重重坠落在地,随着尘土飞扬,他自己则一命呜呼。
直到天色已晚,考虑到将士们征战半日已经太过疲惫,曹操及时选择了鸣金收兵。
伙夫们开始忙着生火做饭,伤亡人数开始清点。
疲惫不堪的将军们凑到一起,开始探讨今天攻城的进度。
“我原本以为荆州军的士气早就随着樊城失陷彻底消散了,哎,出师不利。”
许褚一只手抓着鸡腿猛啃,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着。
看了许褚的吃相,张辽一边苦笑着一边点头道:“确实,本以为攻打樊城就是一场硬仗了,没想到襄阳远比樊城要难打!”
“城墙太高了,就算是我和我的亲卫队出手,也爬不上去。”
甘宁连连叹气,本来他还想着如果初日攻城不顺,可以向魏王提议通过夜间爬城墙的老办法,端掉对方夜间的巡逻将士,大开城门帮自家将士们趁夜入城,从而一展身手。
可现在,他却只能为英雄无用武之地感到无奈。
正用浸水的白布擦拭着自己头盔的高顺,看了一眼手指上被刀口划伤的小伤口,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陷阵营自组建以来,就从来没打过这么吃亏的仗!
城墙建得那么高,有不少将士们眼看着就能爬上去,却偏偏就在最后一段路被赶了下去!”
说完,像是为了发泄憋在胸腔的怨气,他还轻轻踢了一脚旁边的兵器架。
好在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这一脚的力道还不至于把整个兵器架踢翻。
将军们闻言,都露出苦楚之色。
这攻城战,高顺和陷阵营要是认第二,整个曹营怕是没人敢站出来认第一。
然而,就连高顺和陷阵营都直呼棘手,可见此次攻城实属炼狱级难度。
“这么硬来恐怕不是个办法啊……”
“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咱们今天的伤亡,跟敌军一比,简直没法看。”
“废话,咱们的弟兄,还没等上城墙就被滚木落石、弓弩箭矢劈头盖脸地一顿砸,有本事让咱们上城墙真刀真枪地交手,看我不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仲康啊,你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要是咱们能轻易上城墙,那还叫攻城战吗?”
“你……”
说着说着,将军们各有怨气,险些就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刚得知楚云患病,正打算去探望的曹昂碰巧路过,看到这幅情景,才出言制止了争吵。
“将军们,今日攻城不顺,弟兄们伤亡不少,导致大家有情绪,这我可以理解。
请将军们放心,车骑将军和军师祭酒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相信战局很快就会有所变化,在这之前,希望各位能再坚持一下,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随着曹昂振臂一呼,将军们的情绪总算得以平复。
公子都发话了,大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见将军们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曹昂立刻离开,前去楚云休息的营帐中进行探望。
因为走得太急,曹昂无意中与碰巧从营帐走出来的医师撞了个满怀。
“公子……?!方才小的一时走神,请公子恕罪!”
医师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告罪道。
“无妨,明明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曹昂淡然一笑,“我师弟的情况怎样了?”
“车骑将军并无大碍,将军夫人的药比我们配得要有效的多,其实我们也只是负责煎药,再照顾一下将军就是了……”
这医师是个很老实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出自太医世家,也算自幼饱读医书,医术比起一些老太医也不遑多让。
“嗯,那他现在醒着么?”
“将军刚刚才服过药,应该还没休息。”
“很好,你先下去吧。”
“小的谢过公子。”
曹昂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营帐。
营帐内只有楚云一人静静躺在由随军工匠临时赶工出的床榻上。
木床制作的手艺看样子还算精湛,大概也只有楚云才有这般待遇,只是如他所说“偶感风寒”,便引得营内大动干戈。
当然,楚云患病一事还是严格保密的,那些工匠恐怕连为何要临时打造木床都不清楚,除了极个别人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如那位年轻的医师所说的那样,楚云确实还醒着,师兄弟间四目相对,楚云向前来探望自己的曹昂回以微笑。
“没伤着吧?”
楚云看着显然没有受伤的曹昂,用尚有些虚弱的声音问道。
“没有。”曹昂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父王根本不允许我亲自上阵。”
“叔父做得对。”
这一次,楚云站在了曹操那一边。
“今日的攻城战不比以往,师兄,你现在的身份不只是将军,更是世袭王位的继承人,这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有朝一日曹操能够一统天下,那么,曹昂就是早晚要继承皇位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应该考虑得是更深远的事,掌握的应该是驾驭人才之术以及经国治世之道。
行军打仗的事,作为君王,只需要懂就行了,如果打起仗就需要皇帝御驾亲征,那这江山社稷又要交给谁来治理呢?
“我明白,这话父王都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别再磨我耳朵上的茧了。”
曹昂谈笑着做到楚云的边上,看着躺在床上的楚云,笑道:“当今大汉军神般的人物,现在却躺在病榻上,你啊,平日里练剑练得那么勤,却还能像个孩子一样,因风寒病倒。”
“你以为我想这样?大战之际,我却病倒在床,这确实太不像话了。”
楚云自嘲地笑道。
“听说,你跟奉孝已经想到办法了?”
话锋一转,曹昂步入正题问道。
“是啊,奉孝告诉叔父了吧?”
“告诉了,我也从父王的口中听说过了,不过这法子真的能行么?”
曹昂似乎不大放心地问道。
“师兄你是担心财帛、粮草这些利益不足以打动那些县令、郡守,还是觉得以荆州本地的兵马去攻打襄阳,效果并不会有我们预期的那么好?”
“我担心的,还是那些郡守、县令不会乖乖听话,那些满脑子想得都是保住现有的位子,然后利用手上的权力压榨百姓,满足自己的私欲。”
曹昂愤恨地攥着拳头说道。
“师兄,你的这番话,恰恰印证了我们的计策是行得通的。
你想啊,正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利益,所以才会被财帛和粮草所驱使,心甘情愿替我们卖命。”
楚云有些得意地笑道。
“额……你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后知后觉的曹昂,被楚云的这三言两语给说服了。
“当然有道理。”
楚云嘿嘿一笑。
“可就算有道理,咱们明天该怎么办?停止进攻?等那些郡守、县令派人过来?”
“进攻是不能停的,原因我之前已经跟奉孝说过了,咱们一停,那些郡守、县令就会误以为咱们不行了,然后开始漫天要价,拖延出兵的时日。
对付这些比市井无赖还要难缠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强大的态势,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你说得太对了,就该这么办,虽然将士们恐怕要为此吃足苦头了……”
一向心疼士卒的曹昂,难免露出心痛之色。
“师兄,必要的牺牲,从来都是无可避免的。”
“我明白,只是有些道理就算再明白,也总归是不太容易接受的。”
就在二人洽谈正欢时,突然一位传令兵匆匆闯入营帐。
“公子?!公子在这儿么?!”
“喊什么?小点声儿!”
曹昂感觉楚云身为病人需要静养,因此瞪了传令兵一眼。
传令兵吓了一跳,却不得不赶紧汇报道:“公子!魏王急召您商议军机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