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绣将军与文和先生来穰城后,叔父他老人家便始终挂念着二位,还时常提起对二位的思念,时间久了,我这个做侄子的便心血来潮,替他老人家来探望一下二位,回头也好向替二位向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楚云用最真挚的表情说出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话。
意料之中的是,张绣和贾诩也露出“你说的话我们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表情。
兴许是和曹操、郭嘉相处得久了,楚云的脸皮也逐渐变得该厚就厚实起来,哪怕睁着眼说瞎话,也脸不红气不喘。
没人说话一时之间气氛愈发尴尬,最后还是贾诩干咳一声,打起圆场道:“哈,多谢司空与太子太傅挂念,在下与张绣将军一向安好,一心为司空镇守穰城,北拒刘表!”
楚云没想到贾诩一见面就急着向自己表忠心,笑道:“二位放心,我定会一字不落地向叔父转告清楚。”
“多谢太子太傅!”回过神来的张绣赶紧道。
贾诩趁机抱着提醒张绣的目的,笑道:“太子太傅,张绣将军与我早已备好酒宴,为太子太傅您接风洗尘。”
这才反应过来张绣赶紧伸长手,向楚云道:“太子太傅!这边儿请!”
“多谢二位盛意拳拳,楚某不胜感激。”吃人嘴短,此行又是难免要为难这两位,想到这儿,楚云也就对二位格外客气了几分。
穰城是一座小城,尽管地理位置对朝廷而言极其重要,近乎等同于许都北方的门户,但远比不上许都那般繁荣昌盛,穿过略显萧条冷清的街道,楚云在张绣、贾诩二人的引领下,一路走近穰城县府大门。
一进门,酒香与菜香便扑面而至,楚云的鼻子一向灵光,当即赞道:“这杜康酒香气扑鼻,只是嗅到,便如此沁人心脾,恐怕有些年头了,楚某不请自来,还让二位如此破费,真是过意不去啊!”
已经进入状态的张绣,这时候跟楚云虚与委蛇已不再生硬,反应很快地回答道:“太子太傅的嗅觉当真了得!正是在下藏了数年之久的杜康酒!我听闻司空也对杜康酒颇为喜爱,此次太子太傅走时,不妨捎上个十坛八坛,与司空共谋一醉!”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楚云心想,我可是来坑你们,来找你们麻烦的,要是好拿你们的东西,虽说这脸皮是修炼得越来越厚,但要做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美酒本就该赠与英雄,若论当世英雄,有谁配与司空比肩?若论少年英雄,又有谁人能出太子太傅其右?”贾诩见缝插针,在恰当的时机抓住机会,巧妙地拍了一通楚云的马屁。
“文和先生说得秒!妙极!”张绣请楚云、贾诩入座后,一边称赞着贾诩的妙语连珠,一边亲自为二人斟酒,并举杯道:“为太子太傅大驾光临,干!”
来者是客,楚云不好扫二人的兴致,也就跟着举杯道了一声:“干!”
酒过三巡,菜没动几口,张绣就先按捺不住,试探着向楚云问道:“太子太傅,您公务繁忙,要教导数位公子,让您亲自来此探望我们两个罪臣,实在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张绣这话,一来是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强调自己曾身为一城之主替刘表看大门,与曹操作对的“罪过”,同时也在尝试着向楚云请教此番前来穰城的真正目的。
贾诩眉头微皱,虽然感觉张绣这么早就开始试探楚云此行的用意,实在太过草率,却也同样竖起耳朵,专心等待着楚云的回答。
见二人过分紧张,楚云明白他们的身份比普通降将、降臣还要尴尬,会这般敏感多虑也在情理之中,便顺势鬼魅般地一笑,道:“既然二位好奇,念在二位对我如此热情好客的份上,我也不妨跟二位说两句实话。”
果然,楚云这么一说,二人顿时下意识地一同屏住呼吸,期待着楚云的下文。
见节奏完全被自己所掌控,楚云继续道:“其实啊,我是奉叔父之命,来请张绣将军帮个忙。”
“我……?”张绣吃了一惊,呆楞着问道:“末将有什么能帮得上司空的地方?如若有,请太子太傅尽管开口,末将定当全力以赴,助司空一臂之力。”
看来贾诩事先应该警告过张绣,无论楚云说什么,都以表忠心最为优先,不要做出任何会引起楚云质疑二人忠诚度的行为。
见张绣上套,楚云心中暗喜,表面漠然问道:“张绣将军刺眼当真?”
“岂敢诓骗太子太傅?!”张绣还以为自己的真诚打动了楚云,心中也跟着一阵窃喜。
“嗯,那好。”楚云点了点头,道:“听闻张绣将军近日来,扩充了两千精骑,不知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还是确有其事啊?”
张绣一下子就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本就不沉的醉意更是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望着楚云那清澈的眼神,握着酒杯的手却在不住颤抖。
一旁的贾诩同样是魂不守舍了好一会儿,才替慌了神的张绣接过话,承认道:“回禀太子太傅,这并非流言,而是事实。”
其实曹操早有言在先,穰城一切军政事务交由张绣与贾诩二人打理,也就是说,扩充军备这事本来就在他们二人被允许的范围之内,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的敏感之处,就在于扩充的不但是骑兵,数量还足足有两千之多。
精骑无论是要招募有骑术基础的士兵,还是骑兵所需要的马上长杆兵器、缰绳、马笼等马具,都是很难大量获取的珍贵物资。
而最稀有珍贵的物资,还要数战马。
许都从未给穰城拨调过一匹战马,那这足够武装两千精骑的两千匹战马,又是从何而来?
稍微一想,以楚云的机智,自是能够发觉其中并不简单。
楚云曾在穿越前听过某段野史,说这张绣身为凉州武威人,在金城与当地的马贩,有着不为人知的亲近关系,正是依靠着这份关系,他昔日才能以这特殊渠道购买上等的西凉骏马,以此扩充精骑数量,在宛城称雄一时。
先前楚云总觉得这不过是段野史,可信度不高,也从来没在过,此次恰逢曹操缺马,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这段野史来,经过一番调查,得知自打张绣来了穰城,不知为何又能组建起一支规模不小的精骑部队,这就让楚云对这段野史的可信度产生了改观,决定亲自来一探究竟。
见贾诩这般痛快地承认,楚云心中更喜,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乘胜追击道:“据我所知,这朝廷近日来,从不曾向穰城拨调过一匹战马,却不知张绣将军是从何处弄来如此多的战马,供将士们骑乘?”
楚云如此直接的询问,让张绣与贾诩都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一向沉稳多谋的贾诩,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云知道二人的为难之处,觉得这压力已经给到他们二人身上,也该让他们缓口气,便突然笑了笑,又道:“二位不必紧张,在下也只是好奇才随口一问,军务本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二位若是觉得为难,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来,咱们继续喝!”
说着,楚云还装腔作势的举起杯子,仿佛当真要将这话题一掠而过似的。
然而张绣、贾诩可不是傻子,任谁都看得出他不过给二人一个台阶下。
贾诩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文官,可你是曹操的侄子,这事我们要是不跟你解释清楚,回头你还不跟曹操打小报告,到时候曹操对我们起了疑心,我们在穰城还有能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这,贾诩只能壮士断腕般一咬牙,挺身承认道:“太子太傅这是哪里的话?在下与张绣将军,断然不敢欺瞒您任何事。”
说着,他向张绣投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张绣既然已经瞒不住,索性痛快承认,免得越是拖延越是引起楚云不必要的猜疑。
张绣也意识到不能再遮掩下去,只得老实承认道:“不敢欺瞒太子太傅,末将在金城有一结义兄弟,他家世代在金城经营着最大的马场,近年来虽天各一方数年难见一面,但我们兄弟间情深义重,他也一直以低价定期卖给末将一些品质优良的战马……”
之前,张绣本想将此事向曹操交代,以换取曹操的信任和谅解,但贾诩觉得应该将此事作为“杀手锏”留一手,带日后曹操若有卸磨杀驴之意,或对他们二人心生不满,再以此作为筹码,重新换取曹操的信任。
没想到的是,楚云心思如此缜密,竟能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的情报,查到这一步,未免楚云在得不到真相的情况下回去向曹操乱嚼舌根,他们二人如今只能向楚云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想不到张绣将军竟有这般了得的兄弟,真是羡煞楚某啊!”楚云说着,佯装平静地自饮自酌一杯。
楚云如此淡泊的反应,反而引得张绣、贾诩二人更为惊异。
这么大的事他们瞒着曹操不上报,向来屁股坐在曹氏那一边的楚云,居然没有对二人讲出一句斥责之言,这让张绣、贾诩二人感到相当难以置信!
见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楚云这才“噗嗤”一笑,向二人摊牌道:“好吧,实不相瞒,二位,我此番前来,就是替叔父走一趟,想请张绣将军,帮个忙。”
聪慧机敏如贾诩,自然是已经猜到楚云的目的,便拱手低头问道:“太子太傅可是急需战马?”
“文和先生果然机智过人,正是。”
说着,楚云还大方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委告知二人。
这等重要情报本不该随便透露给别人,尤其是身份敏感的张绣、贾诩二人。
但楚云心里清楚,他们二人现在是一心一意只想跟着曹操混,就算张绣哪天脑子坏了想不开,有贾诩在也会及时阻止他做蠢事。
故而不必担心他们二人会再起反叛之心,而为了让他们乖乖合作,楚云也打算多少跟他们套些近乎,给他们点儿好处。
“原来如此,这张燕当真是胃口不小,一开口就是两千匹战马!”听闻事情的经过后,经常做战马生意的张绣自是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贾诩先前担心楚云此行是奉曹操之命,特地来找他们二人的麻烦,现在看来楚云只是为了解决战马稀缺一时来穰城,对他们二人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不但是一个为朝廷立功的机会,也是一个结交楚云抹去先前不愉快的好机会。
若是顺利帮助楚云凑够一千匹骏马回去交差,楚云定然对二人心怀感激,曹操得知这一结果后,楚云再适当地替他们二人美言几句,曹操心情愉悦之下,说不定就能释怀先前宛城之战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
而对张绣、贾诩而言,消除他们二人与曹操之间的隔阂,是至关重要的。
“太子太傅希望我们怎么配合,请尽管吩咐。”
想到这背后隐藏的巨大好处,贾诩向张绣使了个眼色,便擅自做主问道。
张绣对贾诩早已是深信不疑,因此也没拦着,反而附和道:“文和先生的意思,也是末将的意思,太子太傅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就是。”
楚云本是打算狠狠宰他们二人一把,但转念一想他们俩现在寄人篱下,整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多少有点可怜,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一想宅心仁厚的楚云,还是难免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既然二位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就直说了。”楚云将杯中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道:“两千匹战马,文若先生想办法凑五百匹,军师祭酒也想办法凑五百匹,至于剩下的一千匹嘛……”
“恐怕就要仰仗张绣将军与文和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