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传承久远。
其部族兴起于都江上游,从最初的部落氏族,经过了长期的发展,成为了蜀国。
当年周武王伐纣之时,蜀国已然成为天下大国,其力量不可小觑,当年的牧誓八国除了庸国之外,便有这蜀国。
蜀人,并非华夏一族,可不尊周王之令,在西周初年,还曾称帝,其后春秋,也没少与秦楚两国交战。
后来,秦惠文王派遣司马错和张仪攻下蜀国,自此,便纳入秦土,化为蜀郡。
去年秦生季君之乱,公子壮连同巴蜀遗族造反,后被秦上将军向寿火速平定,蜀国公族,要么被杀,要么被贬为庶人,如今早已没有蜀国一说,有的就只是秦国蜀郡,蜀郡之首,乃是郡守。
都江,乃蜀人兴起之源,也是大江最重要的支流之一,都江自西北而向东南,翻越重重大山,流入蜀郡平川,奔流直下,再入大江之中。
六十多年前,蜀王迁都于成都,而到了如今,这里又是秦国的天府王城,蜀郡的郡府。
城池最早建于蜀王,后来秦王又为周天子所扩建,还将十万洛邑国人迁徙此地,带去了中原教化,行走在这里的街道上,给人的感觉,与在洛邑并无两样,曾经蜀王的王宫,也成了周天子的王宫。
城池虽又名天府王城,但实则还算不得天府,因为这水旱从人的蜀郡,还并不能算作富庶之地。
都江,自大山而出,将蜀郡平川分成了两部分,东边大而西边小,东边时常干旱,只有遇到风调雨顺之年,才能迎来丰收,西边因受到都江泥沙的影响,十年倒是有五六年水涝成灾,对于农事也一样不利,正是因为受此影响,蜀郡也一直不能被称作富庶之地,远不及关中也。
在天府王城往西北方向,不到两百里处有一地,都江正是从这里被改变了流向,从东南变作了南下。
往常的时候,在这荒野之地,是难得见人,就是连入山采药的药农,也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密密麻麻的聚集了成百多人。
这些人中,其中一半是秦军,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秦吏,还有一半,约有三十几人,尽皆蓑衣草鞋,身后背着一个背篓,像是赶了很久的山路似的。
他们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皆是男子。
在人群的前面,还站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身着大秦官服,另一个身着蓑衣。
“赵大人,看来大王所说,就是此处了!”
被称作赵大人的这位,正是蜀郡郡守赵颉。
他曾是秦白驹将军,后来为了给白起腾出位子,秦王令他做了这蜀郡郡守,当时他心中还有所芥蒂,可如今白起名震天下,让他觉得大王当初的选择,的确是英明之举。
他在这蜀郡任上,快有半年之久,对此民情也是多有了解,蜀郡之困,皆因水旱也,而解决这水旱之道,就看这都江了。
此刻,赵颉正站在高处,下方是水势湍急的都江,其水质有些泛黄,乃是泥沙所致,也就是因为这些泥沙,让都江以西,每隔几年,必有大旱。
“说起来,吾也不懂这水家之利,一切就都有劳芪伯了,大王给此地取名天府,虽是为了迎合天子所居,可这土地,决计称不上天府也。
虽地势平坦,与我关中一样,乃数百里之平川了,可我关中有泾水、渭水之润,能兴水利,能溉农田,令我秦旺也,这般看来,这天府所缺,就是这水了。”
原来在蜀郡郡守赵颉身旁所立之人,正是那位给蒙鹜出谋划策、水淹鄢城的水家士子芪伯,而芪伯身后所跟着的这三十几人,俱是水家弟子。
他自鄢城见过秦王,就一直跟在秦王身侧,等到郢城平定,秦王就与他说了都江堰一事。经过了这一番提点,芪伯从楚地一路入蜀郡,考察整个秦国南部的地势和水文,他要为秦国做一份水文图。
大兴水家一脉,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愿望,只是这样宏大的计划,非一人能行,所以他是一路走,一路书信广邀同道,至此。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
因得秦王之令,这路上所需书信衣食等一应事情,尽皆有人备好,他只需要行水文之事,全然无后顾之忧。
半月多前,芪伯一行人到了天府王城,受到了赵颉的盛待,后来观摩了都江水文,经过水家士子的一致协商,最后才确定,秦王所说都江堰,便是此处。
秦王未曾来过蜀郡,也不知道从何得知,在此可以行水利之策,这等神异之事,芪伯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了。
说起这都江堰,本该是李冰父子所建,可这都要等到五十年后了,嬴荡还哪有那个耐心,所以他提前剽窃了李冰父子之策,打算给到芪伯的身上。
水家一脉,同样是人才济济,或许这芪伯并非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人,但他毕竟是最先遇到秦王的人,所以这幸运的差事,不就轮到他了。
在芪伯手中所握着的,乃是一卷发黄的布帛,这正是他按照秦王所言,画下来的草图。
“赵大人请看,若是能在此处,开一道宽约十丈余的口子,让都江往东南而去,将其引入天府王城,再分出水流,遍及整个天府平川,这样一来,天府旱情,必定能够解决。
蜀郡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都江引来之后,就依据这地势而为,最后再从东南汇集,入大江之中,天府皆润,可作千里之沃野!”
赵颉抬头看去,芪伯手指的地方,乃是一处峭壁,正是因为这峭壁,让都江突然改了河道。
“好是好,可这开凿坚壁,何其艰难,况且就算是开凿出来,可怎奈都江泥沙如此之大,怕是过不了几年,这些泥沙必会尽皆进入下游,时间久了,岂不是会让整个天府平川都水灾成患?”
与这些水家弟子在一起久了,赵颉也知道了一二,治水之难,其一在泥沙,其二在水势也。
泥沙堆积,河床变高,水患必定不断。
芪伯听后,却是摇了摇头。
“大王真乃神人也,虽未曾到访此处,但对此间态势,所说并无出错,我以为大王之计可行也。
其一,眼前这峭壁,可用大火灼烧,等到烧热之后,再用冷水猛浇,忽冷忽热,石块必定炸裂而松动,如此开凿,则有五年之功,必定能通也。
郡守虽知治郡之事,但并不知我水事也,此处一开,可将山上大石尽皆用草绳捆绑,丢入河道中央,如此形成一堤坝。
都江之下,会是外高而内低,如此一来,水枯则有六分入天府,水汛则有四分入天府,如此一来,每年入天府之水乃是衡量,岂能有水患之忧。
这座堤坝,乃分水之用,南北狭长,又在水中,可名分水鱼嘴也,这鱼嘴能分水,也能分沙,这大部分泥沙,依旧会往都江而去,并不会流至天府之川,若还是不妥,紧随这分水鱼嘴之后,再建造一道飞沙堰,用水势之力,将泥沙再次剥离,如此两道,下游水能清也,岂能有泥沙之患。
往天府为内江,往都江为外江,可在这内江之中,沉入一石马,每年在水枯之时,行清淤泥沙之举,就以这石马为标,只有石马一出,清淤才算完工,如此之下,岂能患也!”
芪伯实地查探,再结合上秦王所言,终于是将这都江堰一事,弄得清清楚楚了。
赵颉听后,虽有不明,但依然是欣然允之了。
“吾明日,不,今日就呈报大王,请大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