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缘自在天,四无量心地找寻天锥后人的下落。
别说温乐阳,就是家里那一群天智纵横的老妖怪们也没有一点头绪,大家唯一的线索也仅仅是秦淮曾经被囚禁于此。
温乐阳四个人在路没少商量该怎么办,到最后定下的破案大计就是:先摸摸情况再说
进入化境之后,水镜和尚径自去打探消息,稽非老道领着温乐阳和小蚩毛纠,向着这凡间唯一的一化外之境修真道最混杂也是最有趣的地方逛了下去。
温乐阳和蚩毛纠两个人进到这座花花世界中,本来兴致高昂,可转过了几家铺子以后,兄弟俩就一起泄气了。凡间铺子里陈列的大都是飞剑符篆丹石药鼎之类的物件,无论成色功效或者威力都普通得很,就是连稽非老道的小剑拿出来都能给他们做镇店之宝。
稽非看着两个小祖宗兴致索然,嘿嘿的讪笑道:这里还算是外围,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真要想开眼界,还要往北疆去
正说着,小蚩毛纠突然站住了脚步,仰头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店铺,指着的招牌念道:布衣蜀道这还有老乡的买卖说着抬腿跨进了门槛。
稽非老道也拉着温乐阳一起进来,口中喃喃的说:是家新铺子。
店铺之中四壁空空,墙挂着鬼画符似的长绢,让人都分不清是字还是画,看去就好像一个浑身沾满了墨汁的醉鬼,直接把自己拍在绢留下印记,有的是胳膊肘的有的是肚子印的也有屁股印的
三个人正稀奇的时候,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既然看不懂,就别再看了。
稽非道长这才看见,店铺的角落里还坐着个大头侏儒。
侏儒说完,懒洋洋的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买什么
先前那几家店铺里,虽然也谈不什么待客之道,但主顾门时至少也是笑脸相迎,可这家店里的侏儒却浑身戾气,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毒。
稽非老道也没点好气的问他:买什么你们这里卖什么
侏儒满脸的不耐烦,充满鄙夷的呲牙,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问:你可知道,川蜀之地中,什么最有名。
四川人杰地灵,有名的事物多了,温乐阳哪知道侏儒问的是李宇春大熊猫还是水煮鱼。
侏儒见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眉宇间的轻蔑更甚,几乎是用施舍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蜀地之内,最有名的莫过温不草,苗不交,乌鸦岭死不了
天下散修人人敬佩,正道五福或为亲信或被击溃,世宗邪魔拼命巴结,绝顶妖仙常驻其间蜀地三个拓斜门宗,这几年里倒的的确确打响了名号,风头早就盖过了曾经睥睨天下的正道五福。
温乐阳和蚩毛纠对望了一眼,哥俩都笑了,不约而同的问道:那有怎样
侏儒冷笑道:不怎样,这家店就是他们开的说完,把一双短粗的胳膊笨拙的抱在胸前,扬起下颌淡淡的望向了外面,都懒得再用睁眼瞧他们了。
过了半晌,直到侏儒彻底失去耐心,看样子准备施展出拓斜绝学把他们赶走的时候,温乐阳才咳嗽了半声,啼笑皆非的追问:那你们是毒巫还是控尸
侏儒这才正经打量了温乐阳一眼,似乎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回答:毒巫控尸都有,看你们要什么了,如果看丧门的宝贝找我便好,要看毒或巫蛊,自有别的掌柜
这时候小蚩毛纠才反应过来,低低的说了句:你是乌鸦岭弟子一嘴河南口音
侏儒勃然大怒,温乐阳赶忙伸手拦住他,笑呵呵的说:先不用麻烦其他的掌柜,您带我们开开眼界就好。
稽非老道拼命忍着笑,也跟着凑趣道:能看一眼川蜀这三个家族的绝学,就算倾家荡产也值得了
侏儒这才脸色稍缓,说了句:跟我来跟着转身走向后堂。
三个人急忙跟,经过跨院之后,是一连三间的大屋,侏儒引着他们走向最靠右手的屋子,嘴里还淡淡的说着:温苗骆三家相交千年,神通本领也是各占声场,不过说到底,真要动手拼命的话,还是我们乌鸦岭弟子更犀利些。
不论是直系还是旁系,只要是和温苗骆关系沾边的弟子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蚩毛纠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少年的顽皮性子,咯咯的笑着问:为什么是你们最厉害
大家的本事本来也差不多,不过我们有尸煞帮忙,自然更厉害了些。说着,侏儒已经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蚩毛纠算明白了侏儒的理论原来是两个打一个会赢,笑的浑身乱颤。
这座大屋里有些阴冷,最显眼的就是五口大小不一的棺材,另外墙壁还挂着些不伦不类的镇尸法器。侏儒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意:我们乌鸦岭的宝贝,当然和玄门不同说完,满脸疼惜的把手轻轻拂过一口棺材,棺材之中立刻响起了一串指甲挠门的怪响,好像里面的尸煞正在与和应着主人。
侏儒的态度依旧冰冷如初,比着真正的尸煞恐怕也热情不了多少,不过说了一会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外是他炼制的尸煞如何了得,他的丧门法宝如何犀利云云,归根结底,是打算连棺材带瓤子一起卖给温乐阳。
这个侏儒倒是的确会一点控尸的本领,但绝对不是传承拓斜的绝学,充其量也就是些江湖法门,温乐阳虽然不太懂骆家的门道,但他媳妇就是乌鸦岭第一高手,侏儒这点小把戏哪能骗得过他。
棺材里躺着的,也不是炼化而成的尸煞,干脆就是些被镇住的成精僵尸。
温乐阳心里彻底踏实了,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刚刚他还是稍有些担心,怕着座铺子真的很和拓斜师祖有什么关联。稽非老道时不时装傻充愣的插两句,只为博温乐阳一笑。四个人又纠缠了一会,老道悄悄递给了温乐阳一个询问的眼色。
温乐阳明白他的意思,三脉拓斜传人中无论哪一家,也不能让别人打着他们的旗号招摇撞骗,这座铺子当然要拆,但肯定不能是现在,轻轻的摇了摇头。
稽非会意,又和侏儒说了一会儿之后,扯了个借口就要走。
侏儒前面一直把自己抬得跟修真道盟主似的,现在哪好意思死缠烂打,但是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之意,装模作样又还有些不死心的冷笑:以你们的修为,摆弄尸煞也的确勉为其难,不过巫蛊或者毒术,或许还行。
温乐阳笑着摇头,看过了热闹,知道是骗人,他才没兴趣再去看看另外两个演员的演技。
这时候一阵古怪的味道,隐隐的从外面飘了进来,闻去就好像在一只臭鸡蛋撒了些香水,最后放进已经腐烂的动物尸体中又浸了一浸,香的很呛,臭的更让人窒息。
侏儒没做成生意,心情极坏,低低的骂了句:巫门的麻子又在折腾
小蚩毛纠的脸色却明显一变,仔细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突然开口说:我想看看你家的巫蛊
侏儒愣了愣,死鱼似的眼睛又亮了些,努力压抑着又从心里升起的希望,一言不发站起来就领着他们向隔壁走去。
温乐阳大吃了一惊,对着他点点头,快步跟在了侏儒的身后,走向正中的大屋,不料他们刚到门口,屋子里就传来一阵怒骂:滚滚滚老子现在不做生意有什么事情三个时辰之后再说
侏儒的脸又是惊怒又是无奈,转头望向稽非老道:巫蛊弟子都是苗人,性子执拗的很。
稽非哈哈一笑:高人都是如此,咱们诚心求宝,登一会也不打紧的。
侏儒难得之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又指了指最左面的大屋:或者,你们去看看瞎子的毒,能不能求到些好东西,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着,不再理会温乐阳等人,转身回去看店了。
跟着一阵柔和的笑声从左面的房间中传出来,一个了些年纪的瞎子手持竹杖来到门口:进来坐坐,老头子想说说话。与此同时,一阵低低的金属摩擦声,呛呛啷啷响起。
这下不光小蚩毛纠,温乐阳也来了精神,这种金属碰撞厮磨的动静他可不陌生,当年他从销金窝带出的那对磨牙铜蚁就不停的声音。
当然,温乐阳的那对磨牙是异种,体形大如鸟雀,他们发出的摩擦声比起瞎子屋里的可要响亮的太多,当初温乐阳再回山之后就把两只蚂蚁送给了四老爷。开始的时候可把老头子高兴坏了,可没过两天老头就急眼了,那对畜生昼夜不停的敲锣打鼓,整个红叶林都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
不管是不是骗子,瞎子能侍弄磨牙,就肯定有些门道,温乐阳欣然迈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瞎子的房间里满满腾腾,都是高大的架子,一个一个的格子中,都是些斑斓诡异的毒虫,温乐阳一看就笑了,这些毒物他尽数都认得,虽然比不了病死号的规模和品质,不过成色也算是不错了。
另外在屋子的一角,摆放着一张纯铜的八仙桌子,有一对火柴头大小的磨牙铜蚁正在不停的磨蹭亲热着,共同驱赶着一块豆腐干金剧毒在桌面转来转去。
瞎子用竹竿敲了敲摆放在入门处的凳子,挺客气的说:坐这屋子里毒物虽多,不过只要诸位不乱动,担保不会有事。
两只磨牙看见有人进来,似乎想要跳到地去蜇人,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无法冲到桌子边缘,急的忽忽直叫,稽非老道不怕它们,但是从心里反感这种东西,情不自禁的向外挪了挪身体。
瞎子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它们冲不出来,这对宝贝刚被捉来半年,还没养熟
温乐阳也露出了个笑容,心说半年还没养熟,自己那对磨牙四老爷只用了四十天就降服了。
瞎子虽然目不见物,但也是修行中人,灵识早把周围的一切都纤毫不差的反馈回来,看见温乐阳微笑不语,还以为他心中轻视:磨牙铜蚁,奇毐至尊,放眼天下只有两双,一对在川西九顶山,另外一对就在你们眼前
温乐阳轻轻皱了下眉头,自己有一对铜蚁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也不是任谁都知道的事情。
稽非老道立刻顺着瞎子的话问下去:两对铜蚁有什么区别哪对更厉害些说完又怕着了痕迹,跟着补充句:要真有这么犀利,我们便买下一对做护山灵兽。
瞎子升起了一份古怪的表情,放声大笑道:买你们想买磨牙你们买得起
话音刚落,哗啦啦一阵铿锵乱响,小蚩毛纠随手解下了自己的背囊,往瞎子跟前一扔,屋子里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苗不交出门带金子的习惯一点没变,这次还是三十斤。
瞎子似乎被吓了一跳,脸的干枯的皮肉抽动了两下:世俗之物是不够的。
稽非老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够还有的是说着伸手拍了拍温乐阳装满胡萝卜的背包。
黄金虽然是俗物,但在修真道也颇为吃香,赤炼金精太乙金精或者紫金这种炼制法宝的最好材料,都需要从大量的黄金之中提炼。
稽非老道旨在套话,生怕问也不问就买会惹人起疑:这蚂蚁真有这么厉害
瞎子掂量着三十斤足赤黄金,笑呵呵的说起了这种金行毒物。他通晓生意经,说的时候并不是一味的夸赞,而是从习性毒性灵性等方面细细的介绍着,凡是大的好处都由稽非老道自己去领悟。
温乐阳就是用毒的大行家,对磨牙更是熟悉无比,一边听一边就忍不住要点头,瞎子的话虽然夸大其词,可关键的地方却说的一样不错。心里也明白了,找个瞎子虽然不是拓斜一脉的传人,但人家也是个用毒高手。
当年拓斜祖师籍籍无名,震惊天下的一战之后便又消失,在温乐阳的横空出世之前,修真道从来看不起巫蛊剧毒这一类的奇术,但是修真流派多如牛毛,虽然被人鄙夷,可还是有些小门宗传承着毒术。
温乐阳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打响了字号,天下这些会用毒的修士们也跟着扬眉吐气。
稽非老道听的眉飞色舞,这才再度追问:九顶山和你桌子的蚂蚁,到底哪个更厉害些哪个厉害我们便买哪个
温乐阳心里苦笑,看了稽非一眼,瞎子想要做成生意,当然会夸自己的蚂蚁天下第一,这么问恐怕套不到什么,不料瞎子却摇摇头:当然是九顶山的磨牙厉害,那对毒物已经成了精,比麻雀还要大,要是放出来的话,天下没有几个门宗能挡得住它们不过,那对宝贝你们就别想了,不可能的事情。
温乐阳越来越警惕,稽非老道目光得意,他是老油子,早就料到了瞎子的生意经。冒充温不草,当然不会贬低自家的宝贝。
老道继续装傻,在听说有麻雀大的磨牙之后,再望向桌子的蚂蚁时,脸都是鄙夷:这么小的虫子,就算厉害也有限的很。
瞎子脸怒气勃发:有限得很要是被它伤到,凭着你们的修为也只有被挫骨扬灰的份,连尸首都别想剩下说着,陡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温乐阳和小蚩毛纠都没什么反应,稽非却大惊小怪的低呼了一声。
瞎子眼眶之中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一条条青红纠缠的血筋恶心的从眼窝之中爬出来,眼眶周围筋肉萎缩焦糊,好像被人用烈火灼烧过。
瞎子无所谓的一笑,居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眼窝里挠了挠:年轻时侍弄一只佛灯虫做茧,那时不熟悉火行毒物的性子,在它破茧的时候,不小心被火毒毁了眼睛
温乐阳心里咯噔一下子,忍不住追问了句:那虫子呢破茧之后怎样了
稽非老道连忙帮他打圆场,呵呵的笑道听说温不草温乐阳饲养了一头佛灯虫,那可是了不起的毒物
瞎子倒没有起疑心,温乐阳现在有名了,我服了的名气可丝毫不比他小:破茧之后自然化作了佛灯引,变成了火行虫王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玻璃盒子,满脸爱惜的摩挲着:佛灯引跟了我四十年,最终还是先我而去,我舍不得它,就把它随身带着。
盒子里,一只身体晶莹,红得纯烈到极点,好像随时都会燃烧起来的蝴蝶,展开双翅静静的趴着。
温乐阳又惊又喜又担心瞎子吹牛,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还是稽非镇静得多,满脸好奇的追问:我可听说九顶山那只佛灯虫,都做茧好几年,也没能化成火蝶。
瞎子傲然冷笑:放眼天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何才能帮佛灯引虫破茧成蝶,九顶山还欠话还没说完瞎子就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赶忙又拉回了话题:等我回云,自然会帮那条虫子破茧。
温乐阳打从心眼里笑了起来,想不到刚到化外之境第一天就有了意外之喜,也不再追问究竟如何让我服了化蝶。
无论是他还是小蚩毛纠或者稽非老道,三个人心里都打定了一样的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瞎子请回九顶山。
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已经说了半天,这时从隔壁传出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刚才谁想做麻子的买卖还在的话就过来
瞎子没好气的骂道:先等等,人家在我这里正谈的高兴不料话还没说完,小蚩毛纠已经拎起了三十斤黄金,大步走向了隔壁。
另外两个人也一起起身,温乐阳的灵识早就铺满了院子,不怕瞎子会跑掉,稽非则笑呵呵的说:我那儿媳妇是个急性子,一会我们便转回来,你可别走
瞎子黑洞洞的眼窝里流出了一丝无奈